三回落雪,三次消融。
清晨,潮汐推來海風。川木站在渡口,凝望著手持清一色白色船票的人群。
大霧厚厚地涌起,一艘船嗚嗚地躲進了晨霧。
他只是看著,一直看著。
或許他在為即將重返闊別已久的故鄉感到不知所措;或許他正在回味三年來浮光掠影般閃過的點點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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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祖之力你已習得二三,對抗東瀛九神足矣,披上袈衣,且去罷。”
“此話當真?”他望著籠罩全身的耀眼白光,驚喜道。
“自然,你悟性甚佳,刀劍冰霜皆不可破此佛光。”北信僧人微微揮動著手指。
天上的疾雷猛烈地拍下來,碰到白光便熔盡了。
“謝北信師傅,三年師恩,徒兒必當鐫骨銘心。”川木重重磕了兩個頭,哽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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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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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今天怎么沒有下山挑水?現在所有人都沒水喝!”老師傅厲聲喝道。
“啊,抱歉,我……”
“師父,小弟有過,未曾說清這里的規矩,要罰便罰我吧。”師兄連忙跪下,小心翼翼地道。
“是啊,畢竟風是別國人,不了解華夏國……”另一人也雙膝伏地。
眾人紛紛求情。
“那好,今天你們每人把《心經》抄十遍,否則不準睡覺!”老師傅冷哼一聲。
令川木驚訝的是,沒有一人有抗拒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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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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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下著大雨。
“這個字念‘心’”師兄拿著一本佛經,一字一句地道。
“啊?日語中不這么讀。”
“中文和日文不一樣哦,跟我讀,‘心無掛礙’”
他含混不清地低喃。
“不對,要注意音調……”
……
嗚——
海風吹來汽笛聲,巨大的輪船擺渡在回憶與現實之間。
前來購票的人依舊絡繹不絕,遠方的海域依舊霧氣朦朧。
他意識到,該回家了。
他來到售票處,“您好,一張去松山的票。”經過三年的時間,他已經能說出一口流利的中文。
“松山?我們沒有賣過去那里的票哦。”售票的人道。
“啊?那其他去四國島的票呢?”川木愕然道。
明明來的時候就是從松山到這個港口的啊,怎么會…
“我們從來沒有去四國島的票,你可以去本州的京都,大阪……”
“九州的呢?”川木毫不留情地打斷。
“抱歉,賣完了。”售票員略顯尷尬地道。
“去北海道的呢?”川木沉默了片刻,嘆道。
“額,有是有,只不過路程和價格……”
“我要了。”他以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再次打斷,大概是對本州的厭惡深深嵌入心中,全然不顧售票員不耐煩的臉色。
“下午兩點,票給你。”售票員抓著白色船票的末端,以一種頗為嫌棄的神色,遞到了川木的手中。
……
天邊的太陽也挽留不住燃燭般消逝的高塔落影,河水仿佛受不住那午時的炎熱,互相推搡著,向東奔去。
他只身一人,來到一家面館內,要了一碗牛肉面。
老板端著新煮的面走向川木,“看先生的容貌,不是本地人嗎?”老板把面輕輕放到桌子上,溫和笑道。
川木驚奇不已,“是啊,我是從日本來的。”
“哦哦,日本人啊,頭一次見日本人說中文這么流利。”老板咧嘴笑道,如同面對一個摯友,“這樣,看在你是外國游客,我送你個煎蛋,算我請的。”他回頭朝里喊到,“二號桌加個煎蛋…”
“啊,十分感謝。”川木站起身,準備鞠躬,卻被老板攔住。
“不必行禮,以后多帶上幾個朋友來中國旅行,我們中國人向來都是如此。”
他想到了野澤,那個與他有極深交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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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太陽就失去了它高高在上的位子,似乎是不想讓世界看到自己朝西滾落的狼狽,藏在云層中不肯露頭。
川木登上船,腳底被底下的發動機震得發麻,以至于視線都上下漂浮。
他把手伸進里衣衣袋,拿出一個精致的小盒子,盒中靜靜睡著一片粉嫩的櫻花瓣。
他笑了笑。
嗚——
船開了。
這一刻,師兄,中文,櫻花,野澤,妻子……無數的記憶碎片,瘋狂涌入川木的腦海中。
他的后方,是承載著無限美好的國度。
而前方那個搖搖晃晃的虛影,是他的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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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夏輕棠
突然發現字體調不了啊,三段回憶殺你們明白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