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
酋長和陳叔一左一右跟在姜鐘身邊,將他送出會堂。
酋長用厚實的聲音說道:“大人,我們會盡全力支持您的研究的。”
他們沒再追究河源滅亡的原因了,他們看得出來傳火人大人似乎不想多說什么,他們也有意避開這個話題,時機到了,大人自然會告訴他們的。
“阿九!”酋長大聲向外面喊道。
外面圍觀的年輕人們都離開了,只有一個和姜鐘差不多年齡的少女留了下來。她綁著在荒野上罕見的馬尾辮,身材高挑,渾身的肌肉瘦小卻充滿力量。
特別的是,她的左臉上覆蓋著黑色的圖騰,圖騰紋路還不算密集,勾勒出一個不知名的物品。即便如此,那少女還是給人以清秀之感。
聽到酋長的喊話后,她立馬小跑過去。
“酋長大人,您請吩咐。”
“你帶傳火人大人去休息吧,照顧好他。”
“是!大人,請跟我來。”
姜鐘看到阿九臉上的圖騰后心中掀起驚濤駭浪,滿是震驚。但他還是冷靜下來,和酋長和陳叔行禮告辭,“酋長大人,在下先走了。”而后便跟在阿九身后離開了會堂。
入夜后的部落十分冷清,路上沒有什么人閑逛,他們大多呆在家中休息,一整個白天的忙碌使他們沒有多余的精力享受夜晚。
路上一片漆黑,唯有阿九手上的火把亮著,月亮在今晚也休息了。
阿九和姜鐘一前一后地走著。
姜鐘不由得想起曾經師傅對他說過的荒野趣事。
“在荒野上,圖騰是最正宗最強大的修行方法。不同圖騰刻畫在身體上的部位不同,部位的不同也就決定了它的作用不同。”姜鐘記得師傅講到這時明顯停頓了一下,“如果你遇到圖騰在臉上的人一定要小心,因為正常的圖騰是不會被刻畫在臉上的,這樣會遮蔽我們的面門,封鎖我們的精氣,會產生很嚴重的后果。”
小姜鐘連忙追問師傅會發生什么后果,師傅搖搖頭,沒有再說下去。
姜鐘看著前面的阿九,心中有些糾結,不知道該不該發問。
人的肉體通過眼睛感知外界,而人的精魄則通過面門向外延伸來感知外界。面門被遮蔽,人不就死了嗎?那她?
想到這,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雙手,然后又摸了摸自己的臉。
我也會被遮蔽面門嗎?應該不會吧,我還沒死。可是……
“啊。”少女發出驚呼。
姜鐘一直在胡思亂想,一個沒留心就撞上了阿九。還好兩人速度不快,阿九也只是踉蹌了一下,沒有摔倒。
“抱歉抱歉。”兩人異口同聲。
阿九轉過了身來,臉上的圖騰在火把的照映下格外醒目。姜鐘不由得被吸引了目光。
見少年一直盯著自己的臉,一向豪爽的荒野少女竟不知怎的有些害羞,雙頰發熱。
這是怎么了,我小時候連和阿壯他們一起下水游泳都沒害羞過,怎么……
回過神來后,姜鐘發現自己竟然盯著人家看了這么久,又連忙道歉,“在下失禮了。”
阿九轉過身去繼續帶路。她邊走邊說,“沒什么。”
“大人,在我們瑙蛇沒有這么多在下在下失禮失禮的。喜歡一個姑娘,就去看吧,這是很正常的。”不再直面姜鐘的阿九又變成了那個豪爽的荒野少女。
“啊~啊?!”
姜鐘張了張嘴,沒敢再說些什么,怕越描越黑,就靜靜地跟著,也沒有心思再問圖騰的問題了。
同時,他覺得自己的說話方式好像在這里不大合適。在會堂他就有這種感覺了,酋長和陳叔面對他時有些不自然的別扭。自己大概還要在這里生活很久,最好還是改一改。
嗯,絕對不是因為阿九的話。
剛想到這里,就聽到阿九開口了,“大人,你剛才是在看我臉上的圖騰嗎?”她心思還是比較靈巧的。
“對對對!”姜鐘一聽,連忙承認。可一開口,又后悔了。
“哈哈哈哈哈”,阿九不用回頭,就可以從聲音想象傳火人大人臉上窘迫的表情。她看出來了,這個傳火人大人可害羞了。她們部落可沒有過這么害羞的家伙。她有些想不明白,這家伙,明明和她一樣大的年齡,還這么害羞,是怎么成為傳火人的呀?傳火人大人不應該很厲害嗎,不然怎么穿過那么危險的荒野?
“我臉上的圖騰是一生下來就有的。我爹沒有,我娘也沒有,族里的老人也沒見過這種樣式的圖騰,連族里記載圖騰樣式的源紙上也沒有。”
“我也就和其他族人一樣正常長大。”
“這圖騰也沒什么用,沒辦法激活,但我也沒辦法再承載其他的圖騰了。”
“我覺得這個圖騰還挺好看的,對吧?”阿九轉過身來看著姜鐘問,臉上掛著淡淡的笑。
“嗯嗯嗯。”姜鐘連忙點頭,說不出別的話了。
“那你喜歡嗎?”阿九把臉湊上前去。
姜鐘看著阿九的臉,一口氣憋在喉嚨里說不出話來,感覺臉火辣辣的,好像快燒起來了。
“哈哈哈哈哈”,阿九不等姜鐘回答就又轉過身去帶路了。她找到了新的樂趣。等會兒一定要告訴姐妹們這個傳火人大人可好玩了。
兩個人繼續走著。姜鐘感覺度秒如年,渾身難受,想這段路趕緊結束,尤其是看到阿九在前面蹦蹦跳跳地唱起了歌時,那歌是用瑙蛇部落自己的語言唱的。
多年以后姜鐘回想起這段往事,問阿九她唱的是什么,阿九不告訴他,他找現在的酋長問了才知道,這是首情歌。
“到了。大人你好好休息吧。”阿九將姜鐘領到住處后就離開了。
打開屋子的木門時,姜鐘揉了揉臉。
自那以后,我有多久沒有這么多表情過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