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門口的黑影慢慢從門邊小心挪動了幾步，又收了回去，反復(fù)幾次，終于在月光下露出了身影。

　　小小的，矮矮的，一雙稚氣未脫、大大的雙眼，在月光下熠熠生輝，仿佛是天上星星遺落了下來，如清澈的湖水般純凈。

　　李七安見是一個小姑娘，握著劍柄的左手也松了下來，“小姑娘，你在這里做什么，怎么還不回家去？”

　　臉頰瘦弱的小姑娘，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又望了下緊攥著的小手，用她那如同黑寶石般亮晶晶的雙眼，充滿希冀地看向李七安，突然跪了下來。

　　她像是做了什么重大決定，慢慢張開握著的小手，怯生生地說道，

　　“仙人，求求你救救我娘，大夫說我娘只有仙人能救了。這是我最珍貴的小紅，我拿這個做藥錢，求求你了，仙人”。

　　說完便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李七安借著月光看向小姑娘手里捧著的東西，一顆小小的、黑漆漆的、略帶點紅意的果實，只剩下了一半，中間還露出了點果核。

　　“仙人，我的小紅真的很珍貴的，小紅甜甜的，我餓了的時候，只要微微舔一舔，我就不餓了，它陪伴我好長時間了，和我一起走了好遠好遠的路”，小姑娘心有不舍地看著手里的小紅，喉嚨還不由自主地輕動了一下。

　　李七安伸手拿起這顆沉重的小紅，把它放在月光下，上面殘缺的小小牙印，清晰可見。

　　“我答應(yīng)你了，小姑娘”，說完伸手把這個小姑娘抱在懷里。

　　感覺到懷里小人的一絲不安，李七安開口說道，“你怕仙人我嘛”。

　　“我，我有點怕，但是我想救我娘”，小姑娘帶著絲怯弱卻又堅強地說道，“我找了好幾個大夫，還有那個大賢良師，他們都說只有仙人可以救我娘了”。

　　“我娘帶我走了好遠的路，到這里終于可以吃飽肚子了，可是我娘吃不下去了，我不想我娘死”

　　小姑娘再也忍不住在李七安懷里哭了起來，長長的睫毛上頓時灌滿了晶瑩剔透的淚珠。她還努力地收聲著，可越收越是收不住。

　　“乖，不哭了，仙人這就去救你娘，你給我指路好不好”，李七安別過起了絲絲淚霧的眼眸，輕聲說道。

　　小姑娘一邊努力不哭，一邊給李七安指著路。

　　左拐右拐，終于到了一間新建不久的茅草房里，似是聽到腳步聲，里面一個虛弱至極的聲音傳來。

　　“是，二妞嘛——別跑了——別再去找那些大夫——來娘跟你說”。

　　聽著這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緊接著又傳來一陣痛苦的咳嗽聲，李七安眉頭緊皺著，抱著小姑娘，推開這簡陋的房門進去。

　　“娘”，小姑娘從李七安的懷里掙扎著下來，小跑到屋角稻草鋪墊的床上，哭喊著。

　　上面躺著的身影氣若游絲地安慰著，“二妞，別哭了”，又瞥到門口月光下的影子，“大夫，勞你費心了，我這病是治不了的了…”。

　　“娘，這是我給你找來的仙人，大夫說了仙人可以治你的病，娘你會好起來的”。

　　李七安聞著一股腥臭味，走到這簡陋的床旁，蹲坐下來。

　　床上躺著一個女人，借助門口撒進來的清冷月光，勉強能看清這女人的外貌，眼窩深陷了進去，雙眼緊閉，臉上的骨頰高高聳著，被衾外裸露的雙手，如同枯枝一般，嘴角及頭邊的稻草上還有著黑紅的印記。

　　伸手輕搭在這女人的脈搏上，李七安眼中漸漸升起了水霧，這女人是借最后一口氣死死強撐著，身體狀況早已是千瘡百孔。

　　女人的眼皮費力地掙扎了幾下，卻沒能睜開，“大夫，不要怪二妞，讓你大老遠跑一趟…”，還沒說完，便大口大口地吐著鮮血，夾雜著一點依稀可見的米粒。

　　李七安趕緊把女人扶了側(cè)臥著，雙手隔著衣服接觸到女人時一片冰涼，沒有一絲絲溫度可言，顧不上什么，卷起衣袖試去女人嘴角的殘渣。

　　小姑娘見狀哭聲更是不斷，“仙人，你快救救我娘”。

　　抬起頭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看到角落里的水缸，李七安急忙起身取下墻上掛著的木瓢，舀了一點水，從懷里掏出藥瓶用嘴拔掉瓶塞，到出一顆藥丸，扶起女人就著水喂服了進去。

　　“別說話，你先閉目休息會”，李七安眼里的水霧更濃了。

　　過了小半晌，女人痛苦的呻吟弱了下來，蒼白的臉上顯出一絲妖異的紅色，她感受著麻木的身體，胃里的絲絲暖意，啞著嗓子說道。

　　“大夫，謝過你了，但我的腸子壞了，沒有救的，我不該貪吃那些樹根的，可我真的太餓了”。

　　歇了一會兒，又費聲道，“大賢良師也來看過了，他說只有仙人可以救，但我知道仙人也救不了的了”。

　　“大賢良師是個好人，我母子二人來這里后也有吃的了，但我要死了，我唯一放心不小的就是二妞，她還小，所以我就拼命的吃，可吃什么就吐什么，吐了我又吃，就是吃不進去”。

　　女人說著說著已是帶上哭聲，顫動的睫毛已沾滿了水珠。

　　“是啊，我是仙人，我也救不了你～”，李七安強忍著悲傷低聲說道。

　　女人終于掙扎中睜開了雙眼，看著李七安黑影中的眼眸，“多，多謝了”，又看向小姑娘，顫巍巍地舉起手來。

　　李七安趕忙幫她把手扶在小姑娘的臉上。

　　“二妞，以后你要聽仙人的話好不好”，女人眼里包含著一個母親的愛意，枯燥的手掌輕撫著小姑娘的臉頰。

　　小姑娘伸出雙手拉著女人的手搖晃著抽噎著，“娘，我，我以后好好聽娘的話，也好好聽仙人的話”。

　　女人眼里閃過最后一絲愛憐，察覺著自己更加麻木的肢體，強忍著悲傷，帶著懇求說道，“仙人，你可以抱二妞出去嘛”。

　　又轉(zhuǎn)頭看向小姑娘，“二妞，娘累了，仙人帶你出去好不好，娘歇一會兒，歇一會兒就好了，好不好”。

　　“好，好的，娘”

　　李七安輕輕檫了下眼角的淚水，抱起小姑娘，“我們出去，讓你娘歇會兒，好不好”

　　“娘，我們出去，你要好好的”，小姑娘哭喊著。

　　抱著小姑娘出門來，李七安找到不遠處的一個樹窩子，靠縮著把小姑娘抱在懷里。

　　“噓，別哭了，要讓你娘好好休息，好不好”

　　“嗯，我，我不哭了”

　　小姑娘努力想閉緊嘴，可抽噎著實在停不下來，便用小手緊緊捏著嘴唇，不讓自己發(fā)出聲來。

　　抬起頭看著月亮，李七安輕輕搖晃著，哼著一首歌兒，直到懷里的小人睡著，直到那不遠處屋里沒了聲息，他的眼角處無聲流淌出的一點點眼淚，在月光的照耀下，散發(fā)著寒冷的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