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噠”

　　緊接著粉筆頭砸在桌板上的聲音之后，是一陣微弱的嗤笑。

　　“白一諾，是吧？”

　　少女搖著睡眼惺忪的頭，披著校服外套慢吞吞地站了起來，映入眼簾的是數學競賽教授嚴肅的神情。

　　七月初的熱浪席卷漢東省，烈日將整個京州市加熱到接近四十攝氏度，卻好像和這間階梯教室無關。

　　“你告訴大家一下，下一步怎么做。”教授威嚴的聲音讓全班噤聲。

　　“啊，下一步……”白一諾使勁搖一搖頭驅趕睡意，然后翻著面前的講義，搜索和黑板上相似的圖案。

　　獨屬于少女的慵懶聲線，不知有幾分屬于剛剛的睡意。

　　“46頁，平面幾何，第五題。”鄰座的同學不停地小聲提醒白一諾。

　　“安靜。”隨著重音的加強，教授的威嚴提高了一分，鄰座的同學嚇得噤聲起來。

　　在翻了三頁沒有找到后，白一諾放棄了尋找，開始在大腦中搜索昨晚做這道題的記憶。

　　畢竟同學的提醒也不一定指向正確的頁碼，白一諾深知這一點。

　　“證明A、O、C、I四點共圓，吧。”在出口的瞬間，她也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穿過落地窗的刺眼光線、恰到好處的空調冷風，的確令人舒適，但對于一群睡眠不足的高中生來說，恐怕不完全是一件好事，尤其是配上無聊的數學題的情況下。

　　注意力不集中的顯然不止白一諾一人，但看到她現在窘迫的處境，大家也紛紛掐人中、涂風油精，逼迫自己精神起來。

　　“說的不錯，小朋友。拿著你的講義，站到后臺清醒一下。”教授完全不留一絲情面。

　　白一諾早該知道，在迷糊之時被老師點名命中，結局就已經注定，即便答對了老師的問題，命運也不會改變。

　　無奈地搖了搖頭，白一諾把披在肩上的外套往上一拉，一晃一晃地向著階梯教室后排走去。后排座位上的高一和高二學生，看著她，想笑又不敢笑。

　　顯然，和教授相處數年的他們，早就見到無數人站在教室后面醒困了。

　　“在座的小朋友們，我要提醒你們的是，對于你們來說，別人在放假，而對于你們來說，兩個字顛倒一下比較合適，欸，叫假放。”

　　教授開始了說教，似乎是想把窗外的熱烈氛圍引導他的課堂上，白一諾卻感到了一絲寒意，從教室后排的中央空調襲來。

　　“我不屬于這里。”

　　抱著證明自己的態度報名了理科實驗班的選拔，沒想到竟然通過并且進入了前二十名，便被“發配”到了這個夏令營中。

　　“早知道選拔里中考分數權重不低，我就不參加了！”

　　“當然，誰想放假也可以，不要走數學競賽這條路就行。這條路，不歡迎課上睡覺的孩子。數學競賽的道路是為了勤奮的小朋友們打開的。你們不是要上名校嗎？那就跟著我，還有其他的競賽老師的節奏走，不要節外生枝。”

　　“從小到大沒有老師管過我上課睡覺！”

　　白一諾氣血上涌，攥緊了拳頭，睡意全消，硬忍著沒有發作。

　　“好的，正如這位上課睡覺的天才所說，A、O、C、I四點共圓，你們作為數學競賽人，會證吧？不用我教……”

　　白一諾沒想到在回到正題之前還不忘嘲諷她一番，她再也忍不住了，手一甩把講義丟在地上，沖回座位，左手拎起書包就走。

　　“你去哪兒？”教授雖然繼續嘗試保持尊嚴，卻掩飾不住語氣中的驚訝。

　　“哎，白一諾，算了算了……”剛剛提醒她的同學拉了拉她的袖子。

　　白一諾心一橫，用肩膀和肘部使勁將外套一拉，化纖的服裝“刺啦”得裂開了一個小口。

　　看到白一諾如此決絕，同學趕緊松開了手，生怕她再一使勁把袖口拉斷。

　　“白一諾，你呀，過兩年回想現在，怕是腸子都悔青咯！”在決絕地離去的白一諾經過講臺的時候，教授的語氣開始變得完全冷淡起來。

　　這種冷淡，像是一種威脅。

　　“不稀罕。”白一諾在走出教室大門的時候，還不忘狠狠地把門往門框上一摔。

　　在一陣震耳欲聾的響聲后，盛夏的溫度如同現實的壓力一樣襲來，而階梯教室門口這條坐北朝南的走廊，更是被熊熊烈日灼燒得如同桑拿房一般。

　　去哪兒呢？

　　回家？不可能。

　　就連離開學校，都顯得不那么現實——家住舊校區隔壁的白一諾，乘坐校車來到新校區，下午五點返回的校車班次之前，沒有月票和零錢的她該如何回家呢？

　　就算回到了家，她今天做的事情，要是原樣傳到爸媽耳朵里，非得被他們罵上半天，再拎著耳朵然后給教授道歉，并作出好好上課的承諾不可。

　　但即使不離開新校區，還有哪些地方能去呢？

　　實驗樓不用想肯定是大門緊閉的——這種外窗上鎖、擺放著各種危險器的重地，肯定閉門謝客。

　　國際部的地界？算了，還是和他們保持距離為好。

　　那么，新校區就似乎只剩一個地方了……

　　白一諾背著書包，在教學樓和社團樓中間的陰涼地踱著步，盡量避免出現在階梯教室落地窗的視野中。

　　社團樓內沒有開燈，卻門戶大開。盡管那里會是比這條走廊涼快的場所，但顯然，這一段路徑將會暴露于階梯教室，也就是數學競賽班的視野之下。

　　“我是不會讓她們看到我丟人的一面的！”

　　短袖襯衫已經汗濕了一大片，白一諾咬著牙自言自語道。

　　正當白一諾內心五味雜陳之時，社團樓內傳出的話語聲引起了她的注意。

　　“你是誰？”清爽而干脆的少女聲音，不大但有一定的穿透性。

　　“你是誰？”第二個聲音略顯沙啞，卻沒有什么感情變化。

　　“我是我！”陰森的聲音從社團樓中傳出。、

　　“我是我。”重復了剛剛內容的聲音似乎來自同一人，她的語氣仍然平淡地令人發指。

　　“真沒意思。”似乎有誰失去了興趣。

　　“真沒意思。”重復別人的發言的少女依舊沒有感情。

　　僅僅是三問三答，就已經讓白一諾產生了好奇心。

　　“算了，就算沖過去，里面的人看到我的。要是分心，不被那個教授罵死才怪！”

　　沒有多想，她將剛剛披在肩上的外套握在手上，朝著社團樓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