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夜過去了,姜湯按醫囑喝了三次,韓信還是發燒,而且身體更虛弱了。一點也沒有好轉,和醫長說的完全不一樣。
恬靜的張美人與質樸的陳美人時不時前來坐榻前,見大王依然昏睡,不敢打擾,只是無可奈何地默默陪伴。同為大王美人,倒顯得像個外人。
這可如何是好,只有李美人在韓信榻前急得坐臥不安,完全沒有美人的端莊。畢竟李姁兒年少無知,說話,辦事處處顯露出少女的天真與單純。
“這醫長不可全信!”看著主人六神無主的樣子,旁邊的侍女小聲嘀咕。
“就是,前郎中令,我的姐姐都讓他治死了。”另一個侍女回應。
齊王臥室寂靜,兩侍女的對話就像大喇叭廣播一樣傳進李姁兒的耳朵里。
“鬼丫頭,不早言!”李美人一下反應過來,狠狠地打了侍女一巴掌。那醫長就是在糊弄眾人,不能再聽他的了,“快喚郎中令!”
郎中令鮑豹聽說齊王沒有好轉,也很焦急。就守候在外面。宮人來叫,所以很快就進來,遠遠就問道,“夫人喚我?”
“臨淄城中有一醫者,善治疑難之癥,當能治大王之疾。速去妾家找吾弟無傷,便知醫者所在。”李美人一氣說完,恨不得自己去找。
“夫人無憂。在下這就使人尋醫者。”鮑豹也覺得醫長說的模模糊糊,不對大王的癥。而且醫者一直不敢直視自己,回避自己的眼光,肯定心里有鬼。
片刻,一郎中與衛卒乘宮里的車就奔往李美人家所在的里巷,同時帶一乘空車跟隨。到達里門,先問門監,喚來里長然后才尋到李美人家。
卻說李姁兒得寵,才有些私錢接濟家里。其母攢錢好不容易才買得城郊十畝田,今日又去勞作。至于當今的齊王韓信,李母與其弟從沒見過,形同外人。
偏偏李美人弟弟無傷也是不安分的主,從來不在家,不到晚上還真的無人知其在哪里。這還了得!郎中急得直跳腳,讓里長只好打發周圍鄰人,無論男女老幼,皆往無傷可能之處尋找。
一個時辰過去,鄰人才在狐朋狗友處找到李無傷。原來他們在城中一處樹下空場地戲耍,特意避開吏民。隨后,李無傷吹著口哨,走走跳跳回家來。
李無傷素頑皮,不知輕重。得知要找那個怪醫,有點為難。此怪醫者名叫陽慶,曾經跟李無傷交代過,他不想給官吏問診,更不想進宮診治,免得招惹麻煩。
郎中急得心急火燎,早就一肚子氣。看李無傷推三阻四不情不愿,哪管你還是個少年,懶得啰嗦,拔出劍鋒抵住李無傷,必須去找,否則按謀害大王處斬。眾鄰居一看要出人命,一邊求郎中收劍,一邊勸李無傷去找。
李無傷耍橫貫了,沒想到官兵更狠,一言不和就拔劍。惹不起,被逼無奈,只好帶郎中左拐右拐來到陽慶家。
陽慶正在家中晾曬野外挖來的車前草,一看車駕停門前,來者盛氣凌人的架勢,什么都沒說,就回屋帶上醫箱,隨車進宮。
陽慶可是臨淄城里有名的怪醫。其少年時就聰慧,后來從高人處遺傳黃帝、扁鵲之脈書,五色診病,知人生死,決嫌疑,定可治,及藥論書,甚精。但辨證施治之術,其閉口不言,故世人莫得知之。市井都說他其實不愛看病,這次其實是郎中與衛卒連請帶威脅給綁架來的。
韓信勉強睜開眼睛,對陽慶點頭,“有勞足下!”隨即吩咐侍御史,郎中,才人,宮女等一概外面等候,臥室只留下李美人和李無傷在旁邊聽候。李無傷一見姐姐殷勤侍奉大王,也就對韓信生點親切感,當即變得乖巧。
“大王何日抱恙?”陽慶一邊觀察韓信面容一邊問。
“昨晨昏睡至午,難起,蹶上為重,頭痛身熱,使人煩懣。”韓信說話有氣無力,眼皮都不抬一下。
陽慶握住韓信左手腕,靜靜感覺其脈動,此為問診切脈。隨后用手輕撫額頭和臉頰,滾燙,發燒。望聞問切,心中已知八九,陽慶平靜問道:“大王前夜可是沐發未乾而臥?”
“足下何以知之?”韓信猛然想起前晚頭發確實未干而就寢,寵幸李美人,極困而臥。
陽慶讓李無傷先端溫水進來,用布擦洗干凈韓信雙腳。然后再端涼水進來,把布巾浸濕,擰去多余的水分后覆在韓信的額頭。陽慶拿出醫針,刺病人足陽明脈,左右各三所。
半個時辰過去,韓信燒就退去,身體輕松很多,當然還有些虛弱。陽慶又開了些溫湯補藥,讓大王按時服用即可,當無大礙。
看著陽慶說得頭頭是道,手到病除,韓信暗暗稱奇。李美人心里懸著的石頭總算落地了,暗自慶幸。
稍頃,陽慶開始整理醫箱。韓信知道問診完畢,當即對外大喊,“召郎中令和侍御史!”
鮑豹和侍御史趕緊進門來到韓信榻前,耳語后又離去。片刻,就有宮人端著一個盤子進來,上有黃金十斤。
“賞黃金十斤,聊表謝意,望足下勿辭!”韓信笑著對陽慶說。
“大王乃齊人之主,仆有幸視疾,三生有幸,何敢望賞?”陽慶一面躬身施禮,一面表達謝絕之意。
“君視疾卻不受報,示我賞罰不明,何以立信義于天下?”
“君必收下,無負大王美意。”鮑豹在旁邊趕緊勸說。
“一斤足矣!”陽慶從盤中拿起一坨金子藏到袖中,背上醫箱轉身告辭離去。
“送陽君!”韓信看著陽慶背影,對門外高喊。鮑豹和李無傷隨即跟著對外喊話。
“諾!”門外郎中們聽得明白,然后出車護送陽慶回家。
“當立之為醫長!”韓信等陽慶離開后,才突然想起來。
“大王,先生就是怪人,不喜吏宦。”李無傷了解陽慶,急忙勸說,免得大王失望而惱怒。
“怪哉!”韓信嘆息。轉頭看著李美人,又看看李無傷,姐弟倆長得也像,韓信一下對李無傷的好感倍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