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為漢四年八月,歷經數載戰爭與殺戮的華夏大地,又要忍受咧咧秋風送來的寒涼了。
本來隨著齊地慢慢平定,當了數月齊王的韓信,除了言必稱孤寡,也終于開始好好享受王宮的奢華與快樂。雖然是繼承原齊王田廣的后宮,但宮人并不排斥新齊王,反而是爭先恐后向韓信獻媚邀寵。韓信開始左右為難,不知該寵幸誰。但時間一長,韓信就習慣了左擁右抱。從此之后,韓信夜夜樂得夢里都在笑,這才是大丈夫該過的日子。當初圍觀胯下之辱的豎子們,誰有這等快樂?
好久沒有被人這樣說教了!一個多月前武涉來游說,韓信與群臣壓根就當笑話對待。可蒯徹不一樣,他是自己人,卻說著幾乎同樣的話,怎么能讓人不郁悶?還有,這蒯徹辭別的姿態怎么和武涉那么像?對!彼等鄙夷的眼色竟是對著我堂堂大將軍,齊王的!思前想后,韓信心涼得幾乎要結冰,胳膊支撐在幾案上獨自發呆。
蒯生離去好久,大王怎么不言不語沒有動靜?門外的劉御史忍不住掀開簾子往里面瞧。
“御史,寡人有話問爾。”韓信說話陰沉沉,臉上好像掛了霜,讓人壓抑。
劉御史趕忙應聲而來,惴惴不安踱到韓信近前,“大王請問,微臣自當回答。”
“狡兔死,走狗烹。汝以為如何?”
“嗯嗯。。。”
“無妨直言!”
“狡兔沒有了,獵狗無用,自然烹殺!”
“虧汝為御史,視寡人小兒耶?”
劉御史嚇得額頭直冒冷汗,一邊用袖子擦干,一邊偷看韓信。大王眼神能殺人!看來玩虛的過不了關。劉御史這才干咳兩聲后,恭敬回答道,“大王恕罪!觀列國事跡,忠臣良將功高,易召君主忌恨,難得善終。”
“罷了!”韓信沒有心情再聽,鐵青著臉斥退了劉御史。漢王知人善任,從諫如流,豈是列國君主可比?韓信心里安慰自己。隨后離開大殿,悶悶不樂地來到后宮。
“大王,膳食已備齊!”伺食的宮女們一邊迎候韓信,一邊示意。食長則在簾后靜觀,看大王是否滿意。
案上的魚肉羹殽,都是韓信平常喜歡的。尤其炙魚,那是韓信兒時的最愛。可惜后來韓信成了孤兒,謀生無著,連口飯都得乞食別人。所以從軍后,韓信的胃口特別好。可現在韓信夾起魚,只嘗了幾口,卻索然無味。越吃越沒有胃口,最后干脆置箸于案,起身離去。
嚇得外面的食長趕緊找伺食的宮女打探,想知道是不是庖廚的問題。宮女說是大王因國事而惱,非庖廚之過,食長才安心離開。
“沐浴!”韓信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游士們說的自己也沒有往心里去,可心情就是這么低落,臉色也陰沉下來。忍不住又想起武涉,蒯徹說話的架勢,說好不想的,怎么又想?韓信暗自責怪自己,搖搖頭。
“大王稍候,片刻立就!”一個宮女立即應答,然后快步跑出去布置。
韓信木然地看著眼前的柱子,發呆。宮女們在旁邊靜靜觀察,不敢打擾,誰都不想引火燒身。
“沐液已備!”一刻之后,里面宮女唱道。
韓信緩步進入浴室。平躺下,任由宮女用米汁搓洗頭發,然后再用清水洗干凈并梳理。被仆人們擺弄著,韓信的心情放松了一些。
頭發收拾好,韓信站起身伸開雙臂,宮人上前幫忙退去衣衫。隨后韓信把自己浸入浴盆,讓宮人們給自己搓洗身體。水不燙,剛剛好,韓信接過手巾自己洗下身。雖然在宮人面前沒有秘密可言,韓信還是不太習慣全讓宮人打理。
半個時辰后,洗沐完畢,韓信感覺精神一振,忘記了蒯徹帶來的不快。孤今夜要縱情為樂,想到這里,隨口大喝;
“召李美人,伺酒!”
旁邊的宮女們一聽聲音,就知道大王高興了。眾人也不再唯唯諾諾,風風火火去置辦。
韓信直接來到樂室,這相當于后來的卡拉OK廳。室內通常只招來一個琴師伴音,今晚也一樣。
李美人姓李氏名姁兒,原是宮里樂人中的嘔者。在一次宴會樂舞中被韓信看中了,當晚就侍寢,次日被升為才人。讓宮里的一眾女人嫉妒得眼睛都綠了。
李才人乃貧家女兒,雖秀美多姿,卻侍寵不驕,善于籠絡下人,所以韓信很喜歡,每到高興的時候都要找李才人陪伴。
偶爾韓信悶悶不樂,李才人還能輕聲細語開導,用小把戲化解韓信的惆悵。讓韓信感受到兒時母親般的溫暖。人美心善,很討韓信歡心,很快李才人升為李美人,讓后宮及侍衛的郎中御史們另眼相看。
須臾,李美人淡妝快步隨宮女而來,見面一揖。這也是韓信要求的,不讓拜見。韓信自小貧賤,不喜歡宮里那些煩瑣的禮節,更喜歡家人般的隨意與自在。
見韓信靜坐耐心地等著自己,琴師也在,李美人先自責。韓信急忙安慰,無須擔憂。
見酒具早備好,李美人親自從托盤上拿起酒壺,笑盈盈地給韓信的觴中斟酒。“大王今日可有煩心事?”李美人聽宮女說適才蒯生惹怒韓信,但假裝不知。
“唉,蒯徹。。,不提也罷!”韓信想想還是不說了,拿起觴一飲而盡。李美人趕緊又給斟滿,然后坐回自己的位子。旁邊的宮女趕緊拿起酒壺給李美人案前的觴斟滿酒。
看韓信悶頭喝酒,李美人一邊舉觴相陪,一邊想著如何勸導,不能讓大王總這么苦著臉。
樂師一曲已了,韓信還是心不在焉。李美人坐不住了,先給韓信敬完酒,放下觴,站起身對韓信輕聲說,“軍國大事,妾實不知。可否讓臣妾為大王歌舞一曲助興?”
韓信模棱兩可,李美人并不介意,微笑看著韓信,緩步走向中間。
琴聲漸起,李美人步履輕盈,手臂慢慢張開,長袖漂浮,似云隨風而動。
樂柔柔,舞翩纖,加上李美人窈窕的身姿,韓信慢慢忘卻心事,醉于樂中。
“君子如月兮皎皎然,萬里光輝兮沐河川。”李美人柔聲唱道,一個甜美的世界立時出現在齊王心里。
“澗有蘭草兮凄凄然,何得雨露兮度華年!”李美人抬頭向天,胳膊輕起,似澗邊蘭花,期待雨露光華。
這不是楚地的曲調嗎?韓信聽著好親切。
“東鄰有李,垂滿枝椏。
我家有桃,其大如卵。
送鄰以桃,享此甘甜
受鄰之李,且喜且歡。”
那是韓信從小就熟悉的歌謠。那是母親的歌,是故鄉的歌,也是夢中的歌,韓信心一動,頭腦發熱,手腳發癢,有點坐不住了。
稍頃,韓信“倏”地站起身,大步跳到案前,忘乎所以地舞動到中間,和李美人的歌舞。
“戚戚小雀,戶外騰躍。
我家兒郎,葦席呆坐。
。。。”
歌數闕,韓信忍不住噓唏流涕。
歡歌,漫舞,似舊時的夜晚。縱心,縱情。
兩人越舞越熱烈,身體也越靠近。
燭光的映照下,李美人粉紅的臉更加迷人,再配上含情脈脈的雙眸,徹底把韓信迷倒了。
韓信攔腰摟住李美人,擁入懷中。再看看微微翕動的紅唇,韓信迷茫在曖昧中不能自拔。
忘記了周圍的樂師和宮女,韓信一把抱起李美人,徑直往寢宮而去。
樂師和宮女們識趣地退下。
“大王何急?”懷中的李美人佯裝慎怪道。
“得美人足矣!乎復何求?”韓信抱得更緊了,走得也更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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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之五十里
有些人,有些事,錯過就是一輩子。 有些點,做與不做,就是兩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