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深綠色柵欄將整個天臺罩起,徐徐微風在逐漸升起的烈日下卷起陣陣滾燙的氣息。
一之宮璃秋咬了一口手頭的面包,披在身后的長發(fā)隨著那顆不停擺動的小腦袋一搖一晃,兩鬢的發(fā)梢微微拂動,一雙細長的眉毛彎成一條弧線。
若是簡簡單單地就這么看上去,一之宮璃秋的模樣或許會讓大多數(shù)人感到驚艷,活脫像一個精致的瓷娃娃,當然,這就必須得無視掉一之宮璃秋嘴里的話。
“哎呀,多大點事兒,不就是打了個老師而已,這學校的老師我基本都打過,你看我不也沒問題么?”
“……”
陳弦呆呆地俯瞰這座學校,嘴里的面包此刻顯得一丁點味道也沒有,他只知道自己今天以后恐怕要出名了,想象中的校園生活也將漸行漸遠。
想過個普普通通的日子就那么難嗎?
“唉……”
陳弦嘆了口氣,打斷了一之宮璃秋用她自己的黑歷史來安慰自己的行為:“算了,其實這也在我預料之內,至少以后還有機會。”
高中不行那就大學,大學不行還有工作,這些不都是自己可以慢慢融入普通人生活的契機么?
用這樣的理由安慰自己,陳弦面色復雜地抽出一支煙默默抽了起來。
見陳弦好像確實不怎么在乎的樣子,一之宮璃秋嘻嘻一笑便繼續(xù)吃自己的午飯,不過沉默的氣氛她并不喜歡,于是乎她用手肘戳了戳陳弦,扯過話題:“嘿,弦,你還記得咱兩上來的時候那些學生的表情么?”
“我覺得那并不是什么值得驕傲的事情……”
陳弦臉部肌肉抽了一下,其實有一點他不是很想告訴一之宮璃秋,那就是他上來的時候還聽到不遠處有學生談論他們兩個,還小聲地說什么‘看看看,就是那個人把老師手直接掰斷了,一個黑無常一個白無常,太可怕了’。
他特別想吐槽,就算是取外號也能不能弄點陽間活兒,還什么黑白無常呢,怎么不整個十殿閻羅出來?
大概是幾十年沒來過學校,陳弦覺得自己的思維完全跟不上現(xiàn)在這些學生的速度。
“我只知道從今天開始這個學校我就是幽靈人,估計沒幾個人會和我接觸。”
“那不一定。”
一之宮璃秋立馬反駁了陳弦的話,她不緊不慢地從衣兜里掏出來一盒牛奶:“盡管我沒看見你怎么打的老師,但這樣的行動在學校某些小群體里肯定會有不少人高潮,特別是某些女生,你怕不是明天要收到情書了……誒!這牛奶味道真不錯,狄村那家伙還挺有品位,明天再去借一盒吧。”
陳弦:“……”
就在陳弦想吐槽她手里的牛奶到底是借還是搶來的時候,兩人身后的鐵門突然嘎吱嘎吱地響了起來,陳弦也是第一時間回過頭,看清楚了來人正是他的班主任,那個手臂上滿是紋身,一臉冷漠的筱原瞳。
對方顯然沒想到樓頂此時竟然有人,一襲灰色的風衣在天臺的微風下?lián)P起,她手里拿著一個打火機,嘴里順便還叼著一根沒點燃的香煙。
不過相較于天臺上有人,筱原瞳更注重的是陳弦嘴里的那根煙,只見她蹙眉匆匆上前,試圖搶下陳弦嘴里的香煙。
“未成年不許抽煙!”
筱原瞳的動作非常快,僅僅是轉瞬之間手就來到了陳弦的面前,如果陳弦繼續(xù)保持不動的話,他嘴里的煙應該會被掐斷成兩截才對。
筱原瞳非常生氣,她氣惱的原因有好幾個,第一是自己一大早被主任打電話吵醒來了學校,第二是得知了那個入學了兩個月還沒來上學的學生總算是愿意來上學了,第三是昨天的相親對象再度泡湯,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她下班以后又要被安排去相親!
第幾次了?!她這個月連續(xù)相親了十來次,每次都以悲劇結尾,吃過一頓飯后雙方互留了聯(lián)系方式,可在她打算聯(lián)系相親對象的時候卻意外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被拉黑!
瘋了,簡直瘋掉了!這群家伙知不知道自己從初中到大學都屬于是校花級別的存在?要不是每次同學聚會都要被以前的老同學秀恩愛給秀一臉,她才不想去做相親這種麻煩事,自己今年也才26,結婚什么的根本就不急嘛!
當然筱原瞳每次都只能這樣安慰自己,至于對方從一見面開始就表現(xiàn)得無比驚恐,她只能將其歸結于膽子小和太過懦弱。
連自己都打不贏也好意思當男人?那些懦夫不要也罷。
本來因為這些瑣事就處在暴躁狀態(tài)的筱原瞳在辦公室里就聽聞自己班里的學生把老師送進了醫(yī)院,而動手的學生不是別人,正是現(xiàn)如今站在她面前一臉無辜地抽著煙的陳弦!
學校里不少同事和學生都知道她筱原瞳有個習慣,那就是生氣以后喜歡打人,大到校長,小到她的學生,幾乎都挨過她的拳頭。
就在剛才,悶悶不樂地吃完午飯以后,筱原瞳就想要像往常一樣來天臺抽煙,這大門一開就看見那名今天才來上課的學生在這里抽煙!
你說抽煙也就算了,你起碼尊重一下我是你班主任的身份,直接把煙掐滅扔了我還能當沒看見,可你這吊兒郎當?shù)臉幼佑炙闶裁矗?p> 到了這里,筱原瞳已經打算教訓教訓這名學生學校里究竟是誰說了算。
筱原瞳的右手朝著陳弦嘴里的煙抓去,而同一時間她的左手握拳,狠狠地朝著陳弦的小腹位置猛擊過去,這一擊要是吃到,陳弦肯定也得像其他人那樣趴在地上捂住肚子半天緩不過勁。
陳弦看著迅速逼近自己的筱原瞳一臉錯愕,心想自己好像也沒得罪過這個人啊,怎么突然間一副要揍自己的樣子?
他瞇起眼睛,筱原瞳的動作干凈利落,步伐沉穩(wěn)重心不移,一看就和一之宮璃秋這個單純街頭斗毆鍛煉出來的人不一樣,她是真的練過!
陳弦面對突如其來的攻擊,他腳步挪動,抬手擋拳的同時身體一偏就躲過了筱原瞳的拳頭。
不過筱原瞳估計不知道一件事,在陳弦眼里只要是攻擊自己的人那就會被視為敵人,只要是敵人,陳弦從來都不會在乎對方到底是誰,更別提性別這種無關緊要的東西了。
筱原瞳一擊不成也意識到陳弦好像和以往的學生不太一樣,干脆借助揮拳的慣性向前沖去,同時左腿用地點地,踢向陳弦的腦袋,那雙細長的腿在空氣中撕裂出一陣空氣的尖銳聲。
唰!
踢空了……?
筱原瞳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陳弦一手杵地,他的腰像一條毒蛇一樣近乎貼近了地面,這種柔軟到不可思議的身體筱原瞳還是第一次見到,她同時也意識到陳弦的棘手程度完全超乎了她的預料。
果不其然,陳弦抓住她收不住腿的間隙,一腳揣在筱原瞳僅有右腿撐地的小腿骨上,同時抬腿上移,狠狠揣在篠原瞳的腹部。
“嘶——!”
筱原瞳感受到腿骨以及小腹位置傳來的刺痛感,立馬倒吸一口涼氣,體內腎上腺素狂飆,心跳也變得無比快速。
“唔呃……”
氣氛沉寂了半響,突然被清脆的掌聲打破。
啪啪啪!
只見一旁的一之宮璃秋櫻桃小嘴微張,似乎還沒反應過來剛才短短幾秒內發(fā)生的事情,待她反應過來后又不停地鼓掌。
“哇!弦哥牛逼,教我兩手怎么樣?”
陳弦白了她一眼,然后重新將目光轉向不斷咳嗽的筱原瞳。“放開我!咳咳咳……”
筱原瞳感覺自己的肺像是要炸掉一樣難受,她吃力地扭過頭瞪著陳弦。
不過陳弦才不吃這套,他把放在筱原瞳腦袋后的手微微扭了扭,說:“我只要再用力一點你脖子可就斷了啊。”
“廢話,我又不是輸不起。”
“那沒事了。”
陳弦索性松開手,他嘴里的煙在打斗過程中不知道甩到了什么地方,于是干脆撿起筱原瞳掉落在地上的煙以及火機,自己重新點了一根。
筱原瞳坐在地上喘息,見陳弦臭不要臉地拿自己東西,于是罵道:“你不會抽你自己的?”
“那不行,你的又不用花我的錢,就當做是你突然襲擊我的賠償好了。”
“拿來,我也要抽一根緩緩勁兒。”
筱原瞳坐在地上朝著陳弦伸手,看樣子她好像是完全認栽了,有時候跟有點水平的人較量就有這樣一個好處,輸家能明白自己和對方的差距到底有多大,若是放在真正的生死斗上又是怎樣的一個結果,根本不會出現(xiàn)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情況。
陳弦把煙和火機丟過去,正打算伸手將筱原瞳拉起來,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見上來的樓道口處有好幾個小腦袋看著這邊。
似乎是發(fā)現(xiàn)陳弦看了過來,這些學生紛紛尖叫著跟逃命似的沖了下去,同時陳弦他們無一例額外都還聽到了這些學生喊叫的話語。
“不好啦不好啦!黑白無常把閻羅也給打了!開升變天啦!”
陳弦、一之宮璃秋、筱原瞳:“……”
由于發(fā)生了早上的事情,陳弦也懶得去管這些東西,干脆破罐子破摔,變得無所謂起來。
可是筱原瞳坐在地上抽著煙,似笑非笑地看著面前這兩人,戲謔地問道:
“黑白無常?你們兩個誰是黑的誰是白的?”
“那和小瞳你可比不了,您可是閻羅啊!閻羅殿可比陰間其他地方冷太多了,要不要給您裝個空調?”
陳弦笑瞇瞇地回復了一句,收到的卻是筱原瞳的一個白眼。
“臭小子你少給我在這里陰陽怪氣的,別以為我打不過你就不會收拾你。”
“那你來。”
“不來。”筱原瞳吐了個煙圈,緩緩說:“老師是澆灌花朵的員工,不會做那種粗魯暴力的事情。”
一之宮璃秋聽他們兩個人斗嘴笑得差點沒喘過氣:“哈哈哈哈……筱原老師的閻羅殿,笑死我了!”
“笑,笑什么笑!”筱原瞳用懷疑的目光看著兩人:“大中午的其他人都在吃午飯睡午覺,你們兩個跑來天臺干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嗎?還是說……你們兩個在交往?”
一之宮璃秋一臉不屑地叉著腰,說:“嗨,瞧筱原老師你說的,我們兩兄弟可是一起進過局子的人,好兄弟的關系可比那些狗男女的關系要真實得多!”
“哦——原來你們兩是陰間兄弟喜相逢啊。”筱原瞳也是放開了緊繃的神經,隨意地聊了起來。
筱原瞳本來就認識一之宮璃秋,這個小祖宗放眼整個開升高中誰不認識?更別提筱原瞳在高一的時候還擔任過一之宮璃秋的班主任,這個粗丫頭是個什么樣的性格她再了解不過。
說著說著,筱原瞳把目光放在陳弦身上,只不過目光嚴肅了不少,問:“鈴木……臭小子,你練過多少年了?我反正話先放在這里,你的招路殺招太多了,別在學校給我搞出人命來,要不然你才叫麻煩大。”
從剛剛與陳弦交手的幾招來看,筱原瞳如今也在腦海當中重播了好幾遍陳弦的動作,她發(fā)現(xiàn)陳弦有過好幾次收手和改變招數(shù),只需要稍加推演,筱原瞳就能明白陳弦那些沒改變的招路究竟是個什么樣子。
筱原瞳真的是被陳弦弄的一點脾氣都沒有,旁邊的璃秋完全就是笑得合不攏嘴,她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
“算了,你們兩個慢慢玩,我先走了。”
告別了陳弦和一之宮璃秋以后,筱原瞳沒有回辦公室,而是徑直去了學校有專人看管的監(jiān)控室,拜托里頭的熟人給自己調出來了今早教室里的監(jiān)控。
她不知道為什么,總感覺這個鈴木弦的很多事情都有些不對勁,不論是反應也好,力氣也好,就連陳弦動手的殺招幾乎都是信手拈來,這一切在筱原瞳看來都無比反常。
坐在電腦面前,筱原瞳將監(jiān)控的時間調到早上最后一節(jié)課快要下課的部分,眼睛死死盯住電腦屏幕。
她看到英語老師來到陳弦身旁,也看到了這名英語老師將書卷起來戳陳弦打算提醒他。
筱原瞳的眼睛眨也不眨,忽然啪地一下按下空格。
電腦畫面定格在了陳弦扭身反擊的剎那,筱原瞳也清晰可見地看到了陳弦眼中一瞬即逝的驚恐,還有就是他的手為什么摸了一下自己的腰?
又看了幾遍錄像,筱原瞳面色愈發(fā)凝重,她刪除了這段監(jiān)控,起身和監(jiān)控室里的老師打了一聲招呼后離開了這里。
學生們熙熙攘攘的樓道內,她雙眉緊蹙,心情也是無比復雜。
這個臭小子……以前真的是個學生嗎?
筱原瞳還記得陳弦伸手將她拉起來時的感覺,陳弦手掌粗糙得不像是一個學生應該有的手掌,上頭布滿了不應該存在的老繭和淡化的傷疤,其中有個地方的繭子是最不應該有的——
右手大拇指內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