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沉君自以為是不會輸,魔在面對凡人的時候總會有一點難以遏制的優越感,何況是云沉君這樣的存在,在隱夜紀云沉君也是在魔主手下闖出了赫赫聲名的存在,連人皇起于微處之時也未必敢拭其鋒芒,何況如今乃是人治的時代,荊素商在常人眼中是高手,在云沉君眼中也不過爾爾。
只是這畢竟只是借來的一具軀殼,并不如自己的那樣應心得手,云沉君和荊素商一時間你來我往地交手,只聽得刀劍交擊的聲音不絕于耳——也不知道是不是過于狂妄,而今云沉君手中的武器赫然還是當初知卿所用,叫荊素商看在眼里睹物思人更為光火,幾乎是越戰越勇。
然而實力的差距依舊擺在那里。
荊素商的劍脫手飛了出去,然而有另一把劍在這個時候落在了云沉君的面前,是顧忘川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出現在了戰局之中。
云沉君神情不變,傲然道:“車輪戰么?”
“只是為了保命而已。”顧忘川卻沒被這態度激怒,只微微地笑了起來。“朕還不想死,沒見到你們那位魔主死,為天下萬民計自然不肯先行一步。”
云沉君未能激怒顧忘川,卻被顧忘川所激怒了。
只見雙劍之上縈繞起紅黑雙色的光芒,云沉君蓄勢待發,眼看著便要給顧忘川來一擊狠的。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荊素商居然又沖了上來,她的眼里有格外堅定的光芒,這讓顧忘川也愣了一下,他從未見到過荊素商流露出這樣的神情。
“把他的劍留下來。”荊素商淡淡道。“我當時沒能留下點什么念想,他要是在的話會希望自己的身子已經被燒成灰而不是被你占了去,這把劍卻還算干凈。”
云沉君冷冷一笑,自然不理會荊素商所說,與顧忘川正戰得酣暢。可就在下一瞬他的身子卻忽然僵硬了一瞬,高手過招自然是只在瞬息之間,顧忘川多年不與人交手可是修行從未落下,所以他也準確地把握到了這個機會。
知卿的身子被捅了一個對穿,這本是在這樣的對決之中幾乎不可能發生的事情,顧忘川來能上也閃過一絲詫異的神色,不過緊跟著他便厲聲道:“仙子!”
他的功法是從九幽學來的,算不上堂皇光明的路子,可是荊素商的卻不一樣,總比他的功法更能克制這樣的魔物,此刻雖不知道是否有用也得一試,荊素商倒也未曾顧惜這是知卿的身子,趕上來便是一掌。
云沉君的表情一瞬間變得極為痛苦,緊跟著卻又有一點釋然的笑意。顧忘川看在眼里只覺得云沉君是有些瘋魔了,可是落在荊素商眼里卻叫她有一瞬間的呆滯。
“你沒有死?”她低低道,聲音有些顫抖。
回答她的卻依舊是云沉君。
“原本還能算是沒有死,因為他的魂魄被禁錮在此地。不過現在遭了這樣的重創,大概是要死了吧?真可惜,本來還覺得這身子很合用呢。”
話音剛落,便見知卿七竅之中逸出一股黑霧,顧忘川何其機敏一個人當即便要去攔,那黑霧的去勢卻很快,轉瞬間就消散開來,所留下來的只有云沉君猖狂的笑聲。
而兩人眼前的知卿卻沒有失去意識。
靜默半晌,知卿苦笑了起來。
“沒想到還能見到你。”
一聽便知道這是知卿無疑,荊素商如遭雷擊,一時間嘴唇翕動著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顧忘川猶豫了一瞬,沒有把劍抽出來,而是松開了手。他知道這時候抽劍只會叫知卿死得更快。
知卿垂眼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那把劍,卻像是混不在意的樣子。
“我以為自己早就死了,沒想到卻還活著。原來我看見的那個地方是真正的魔界——那樣可怖的力量毀滅了一切,我卻被魔主救了下來,我本不知道祂為什么要救我,還是透過兩界又透過了封印,原來是為了給祂的下屬找一個軀體。”
他的語速很快,不是因為這傷勢不重,而是因為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想要在死之前把更多的消息說出來。
所以荊素商沒有打斷他,只是強忍淚水聽著。
“這世上真有一個魔界,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在隱夜紀之前就已經變成了不毛之地,即便是魔族都無法在其中生存,所以魔主帶著魔族走出了魔界,那是人族的滅頂之災.......現在魔主要做的就是把人族毀滅,再從魔界之中把那些不得解脫的魔魂全部召回,那時候這里就會是另一個魔界,這就是祂想要的新世界。”
荊素商終于開口,聲音有些嘶啞。
“我們不會叫祂得逞的,你先不要說話了,你的傷太重。”
知卿垂著眼輕聲笑起來。
“我是活不成啦,其實早在那時候我就已經死了,只是這魂魄一直不得解脫,現在終于是一切都要結束了。”
說完這句話他仿佛是極為疲憊地嘆了口氣。
“樓主,我之前便與你說過類似的話,如今我是一個死人本不應該再說,可——我一直以來,都非常地愛您。”
他說了那樣多關系到這個世界的秘辛,因為那些秘密太重要至于一刻都不敢停下來,總算在最后才能說一兩句自己想說的。
荊素商淚如雨下,知卿卻是再看不見了,上一次他便用一個背影回應了荊素商,這一次也是差不多的結局。顧忘川上前兩步把知卿扶在了懷里,靜默一瞬才道:“仙子節哀。”
此話本不應該由他來說,何況此刻知卿的身上還插著他的劍。顧忘川在那個瞬間都擔心荊素商同他翻臉,不過荊素商終究什么都沒有說,只是沉默著上前接過了知卿的尸體,甚至還把劍也拔下來還給了顧忘川。
血還一滴滴從劍上落下來,顧忘川沒有擦,荊素商也沒有看。
直到荊素商離開,顧忘川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他忽然意識到這也是一個局,今日云沉君用知卿的軀體來刺殺他,贏了當然好,輸了大抵是一個死,而云沉君能夠從這個軀體中逃出去,死去的只是知卿,知卿的死又能叫荊素商和他之間多一些隔閡。
使出這樣手筆的人要么是非常工于心計,要么是十分了解荊素商。
荊素商的確是有些恍惚,但也不至于為了這個就記恨上顧忘川,她還是很了解知卿的,知道知卿方才說的都是實話,他不希望自己的死會給現下的情勢帶來什么不好的影響。
是以她只是要去找一個答案。
剛才云沉君說了一句叫她十分在意的話。
那個指示他用知卿的模樣前來刺殺的人,是碧霄。
玉壺冰。
這個名字在她這里似乎已經銷聲匿跡了太久,再想起來的時候卻依舊會有怒火躥上來,叫她幾乎不能自已。
她想,總是時候去討一個說法了。
從前就放任他活得太逍遙,至于有了今日之禍,怎可一錯再錯?
此刻碧霄卻不像是她想象中的那樣逍遙,恰恰相反他是有些煩躁,至于云星宇邀請他下棋的時候幾乎把棋盤也給掀了。云星宇看上去卻并不惱怒,雖說碧霄現在這幅模樣的確顯得有些冒犯,可畢竟也只是兩人之間的事情,想到碧霄接下來會迎來什么,他自然也很理解碧霄的煩躁。
一個人在幾乎保不住自己命的時候當然不會有心思下棋,云星宇本來想給他到一杯茶,但是看見他這模樣便知道倒茶也省了,碧霄照舊是不會有這個心思的。
最后云星宇只是笑道:“難道你真的怕她?”
碧霄當然是不愿意承認他怕荊素商的,可他的確是怕。那個女人曾經上天入地地追殺了他許久,現下再遇上便是新仇加上舊恨。
“我不怕她,可一想到有人來殺我便如鯁在喉。”碧霄冷冷道。“如果想到有人要來殺你的話,你也會是一樣的心情吧?如今你倒是隱于幕后了,只把我推在火坑上,為什么一定要是云沉君?你明知道主上給他找來的是誰的軀體。”
云星宇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悠然自得地喝了一口,甚至看上去還在裝模作樣地細細品味,這把碧霄看得火冒三丈,幾乎便想沖上去給他臉上來一拳。
不過他總是很能忍,最后也還是忍下來了。
“我當然知道,也知道云沉君或許不能成功,因為知卿的身子限制了他。但是他如果沒有成功,荊素商就一定會來,她來了,顧忘川身邊還剩下誰?我已經把其余的人都派出去了。”
云星宇話中未盡的意思也被碧霄聽出來了。
即便是要用他碧霄的命去換顧忘川的命,這也是一筆相當劃算的買賣。
棋子的死活是無所謂的,他的價值遠遠比不上顧忘川。
碧霄怒火中燒而無可奈何,他知道就算自己要跑云星宇也不會允許,他一定會被迫留在這里,為的是把荊素商牽制住。
云星宇吹開了茶水上的浮沫,聲音森冷。
“就等著天下縞素吧!主上想要做的事情,任誰也無法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