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月疏桐,漏斷人靜。久候的郭媛見羊安姍姍來遲,不禁嗔道:“大婚之夜,何以醉酒如斯,教諸娘子久候?你這孩子當真越大越不懂事?!?p> 卻見玄暉照就美人面,淡梳妝、輕顰眉,風情深韻猶當年。不禁使羊安憶起初時邪夢,忙閃爍目光,道:“孩兒…孩兒今日高興…”
郭媛見狀,不疑有他,只當羊安露了怯,微笑道:“今日是你大喜之日,本不該苛責于你。然婚嫁,于你、于諸位娘子俱是人生大事。實不該如此失了禮數。”
“孩兒,知錯了。”
“安兒自幼便知書識禮,今日既已知錯,為娘便不再多言了?!蹦枪抡f罷,卻又自顧道:“一晃十八年,妾終不負所托。夫君、姊姊若泉下有知,亦當深感欣慰罷。”
見方才笑靨已成淚眼婆娑,羊安急道:“好端端的,母親怎又悲傷起來?!?p> “為娘這是心中歡喜。”郭媛邊抹去眼角淚花,邊又道:“年歲大了,凡事便總教人傷感。”
羊安心中一陣吐槽:你今歲不過三十出頭,正當最具風韻之時,哪里算的上年歲大了。
卻聞郭媛又正色道:“你與如意之事,娘已知曉。有些事,娘不該管,也管不得。然今既有家室,凡事便該有了分寸?!?p> 自毋極之后,羊安與尚如意早就習慣成自然。此刻見郭媛說破,不禁老臉一紅,唯唯道喏。
郭媛又道:“至于如意,也是個苦命的娃兒,總不得叫人不明不白的。此事,你當有個主意,這是擔當?!?p> 羊安曉得,郭媛這是叫他在適當之時,給如意一個名份。心中于是對眼前善良女子,又多了幾分敬重。嘴上卻道:“孩兒理會得。”
卻見郭媛稍作遲疑,似有難以啟齒之言,又似整理言語,待少頃,這才又道:“萬年公主金枝玉葉,蔡家娘子大家閨秀,吾兒切不可粗魯莽撞,凡事還當以禮相待。至于房中之事…”
她言至此時,稍作頓挫,又清了清嗓子,才繼續道:“如意…嗯…為娘便不多說了。然今日大婚,切不可讓新婦害喜,大不吉也。”
“孩兒理會的。”羊安下意識地回答,這才反應:郭媛這是隱晦地讓他別在今夜行房。瞬間如蒙大赦般歡快的脫口便道:“啥?不用行房?母親怎不早說?”
郭媛見狀,心中不禁疑惑:這孩子,莫不是害了甚病,怎聽說不用行房,這般高興?
其實郭媛這般,并無甚錯,按此時習俗,新郎母親本當在洞房前告誡新郎。故她久候在此,也為履行責任。歸根結底還是羊安因前世見聞,先入為主罷了。
…………
偏房之中,蔡琰尚未歇息。
按理說,新婚頭夜,新郎自當與正妻洞房。然羊府奴婢送來的酒食,配了兩只陶杯,分明便是羊安暗示她今夜會來。
久侯饑餓難耐,她便偷偷取了案上糕點享用,卻突聞門外起動靜。
“阿郎…”
“小師…呃…夫人可曾就寢?”
“尚未就寢…”
于是她忙欲將盤中擺放整齊。卻不料羊安正巧推門而入。
要說,此時雖喜帕興起,卻尚未有掀蓋頭之說,固其偷食糗樣被羊安盡收眼底。
二人四目相對之下,蔡琰不禁又羞又惱,忙將口中尚未嚼細的糕點整個咽下。
瞧那局促模樣,羊安偏也不說破,忍俊不禁的直勾勾看著對方,直教蔡琰心中別扭。
少時,才又一臉邪笑道:“天色不早,小師姐怎還不歇息,哦~莫不是心中惦記為夫,以至夜不能寐?”
蔡琰雖被說破心事,卻還嘴硬道:“哪個,哪個惦記你了,你可莫要胡說!”
“胡說?那你倒是說說,何故深夜不睡?”
“何故?分明…分明便是你遣人送來兩只酒杯,怎又…怎又賴起我來了?!币娧虬怖碇睔鈮?,蔡琰不禁語氣遲疑,生怕是自個兒會錯意。
“那可就奇了怪了,我只叫人送來兩只酒杯,可沒說要來尋你?”
“這…這…”
見蔡琰支吾的窮迫模樣,羊安在也忍耐不住,一口便噴笑出來。
蔡琰這才反應過來,作勢欲打,邊嬌嗔道:“好啊小師弟,你又戲弄于我,看打?!?p> “哎喲,小師姐饒命?!毖虬灿谑沁呌米笫肿o頭,邊又從懷中摸出個荷葉包裹的雞腿兒,忙又道:“小師姐,你看這是何物?”
蔡琰見了噴香滴油的雞腿,不自覺的咽了咽口水,本還欲嘴硬幾句,奈何腹中卻不爭氣的嘀咕起來。于是一把接過雞腿,道:“見你還算有良心,本夫…嗯…本師姐便不與你計較了?!彼f罷,便朵頤起來,渾然沒有大家閨秀模樣,該是當真餓極。
“哎喲小師姐,你慢著點吃,又無人與你相爭,小心莫要噎著了?!毖虬舱f罷,已坐到蔡琰身邊,又道:“便是怕你挨餓,這才遣人送來酒食。你倒好,只曉得偷食?!?p> 蔡琰邊咀嚼著口中食物,邊道:“我這不是怕父親怪罪失禮嘛?!?p> 羊安心中暗道:要是先生見你這般吃相,怕是要當場去世了。嘴上卻道:“咱家可沒得這許多規矩,往后餓了便光明正大的吃。瞧你現在這般,我可心疼得緊?!?p> 蔡琰此刻也無功夫理會羊安,只頻頻點頭回復。
羊安于是又道:“方才特意去了庖房,幸得灶火未息,天子賜得皰人,手藝可還不錯?”
蔡琰聞天子二字,方才想起心中尚有怨氣未發。于是停了手上動作,憤恨情緒瞬間醞釀而起,狠狠得瞧著對方,良久才道:“說,如何勾搭上萬年公主的,快快從實招來!”
聞得滿滿醋意,羊安心道不妙,忙佯作無辜道:“小師姐,冤枉啊,陛下一紙詔書,師弟我也是無可奈何???”
蔡琰狐疑得瞧了一眼羊安,見他眼神真摯,態度誠懇,方道:“本師姐便信你這一回?!?p> 羊安這才如蒙大赦,不防蔡琰又正色道:“那馮娘子又是如何?”
羊安聞言,頭大如斗,迅速在腦海中組織措辭。
卻聞蔡琰又道:“罷了,父親說出嫁隨夫,你在外頭如何,我自不便多言。然師弟你若負了姊姊與我,定要你好看。”
羊安曉得,此時此刻,當祭出男子天生本領,于是舉三指向天道:“小師姐放心,我羊叔興對天起誓,若此生有負兩位師姐,定教我……”
誓言未盡,一只玉手已抵在嘴邊?!昂昧耍昧?,哪個要你發毒誓了?!蹦遣嚏K究衷情于眼前男子,定然不愿見他有何意外。方才這般刁難,也僅為發泄心中怨氣。此刻怨氣已消,又道:“你今夜本不該來此?!?p> 羊安道:“方才宴客之時,已與萬年公主飲過合巹之酒,然與兩位師姐卻有未盡之禮,故心中終覺不安。安知此事有悖禮法,然生于心而發于情,還望夫人成全。”
見眼前男子說的動情,蔡琰頓覺心中一股暖流升起。忍不住便淚眼朦朧起來,只哽咽點頭。
羊安于是輕巧抹過對方眼角,又取來盛滿的酒杯,道:“夫人請…”
“夫君,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