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此時的廣場之上的喧鬧截然不同的,是這座山峰的背面,那里薄霧籠罩,粘稠般的雨幕遮掩著眼前的一切,竹海順風搖擺,翠綠的影子在竹林里穿梭。
忽然,一陣輕快的叮當聲傳來,嬌美的身姿從雨幕間浮現,影影綽綽,身著的一襲青衣和周身竹林相得益彰,裙擺仿若飛揚的蝴蝶,隨著來人的動作隨風跌宕。
一雙小巧的繡花鞋踩在青磚上,動作輕快,不徐不疾,套在腳腕上的紅繩輕輕一顫,在那上面的金色小鈴鐺也隨之擺動,發出令人心情愉快地碰撞聲。
這是一位如林中蝴蝶一般的女子,一身窈窕修長的好身姿,柔軟的玉臂足以讓人想到雪山的蓮花,細膩柔滑的肌膚滑過雨滴,漆黑清澈的眼睛里,溢滿了對美景的喜愛。
“師傅的傷勢雖然好的七七八八,但還需注意,聽說仙云門后山的深井清泉,有著療傷的作用,今日來取一些,給師傅煲湯用。”
看上去不過雙十年華的夏清霜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兒,手里提著小木桶,探頭探腦地走在青磚路上,今日前殿煉丹大比,后山的弟子們也都閑來無事,跑去觀看,所以才給了她可乘之機,讓她找到了前往深井的機會。
這還是她第一次來到這里,但周圍有著她最喜愛的青竹林,恰巧又趕上她最喜愛的小雨天,兩相配合之下,她自然是心情愉快。
但腳上的鈴鐺得取下來了,畢竟萬一被捉到了,她可不好辯解。
取下鈴鐺之后的她朝著深井小跑而去,腦海里還回憶著那日遇見的一位師姐,就是從她那里,夏清霜知曉了仙云門后山清泉的事情。
“師姐真是好人,竟然還把這樣的秘密告訴了我。”
雖然僅僅只有一面之緣,但夏清霜憑借著不錯的記憶力,還是刻畫下了那位師姐的面容,此時心里抱著感激,打算以后找機會再見時,好好地報答她。
深井在后山的深處,這里除了那些調皮的動物之外,一般不會有人進入,雖然不是鎖龍潭那樣神鬼不近的地方,但也算是萬籟寂靜,只能聽見遙遠處傳來的鳥鳴聲。
夏清霜像是一只林間的小鹿,不一會兒就來到了后山的深處,正打算順著水聲去尋找深井時,耳畔忽然捕捉到了有人說話的聲音。
夏清霜睜大了眼睛,連忙蹲到了草叢當中,縮著腦袋從樹葉的縫隙當中觀察周圍的情況,而就在此時,剛剛的說話聲變得大了起來。
“阿彌陀佛,施主為何出現在這里?”
略顯蒼老的聲音從縫隙當中傳來,給夏清霜嚇了一跳,她還以為自己這就被發現了,畢竟怎么看自己都算是“非法入侵”,一旦被捉住了,少說也要受到門規的處罰,所以她頭一垂,裝起了鴕鳥,閉上眼睛就當沒聽到這道聲音。
然而事情超乎她的想象,在那道蒼老聲音之后,緊隨著的是一道桀笑聲,那道聲音讓她一瞬間就想到了大玥皇宮里喜愛磨牙的守門犬,那種令人渾身發麻的感覺即便是到現在,依舊能夠讓她感覺到渾身難受。
“桀桀!覺癡!十年之期又到了!你如今又老卻十歲,還以為自己能夠壓得住我!?”
那道令人渾身發冷的聲音如影隨形,即便是捂住了耳朵,夏清霜依舊能夠聽清所說的每一個字,以及那完全聽不懂的內容。
雖然聽不懂,但說話者所散出發出來的,令人膽寒的惡意,卻是能夠清楚地感覺到的,如果說蒼老僧人所發出的是中正平和的話語,那么另一道身影,就是邪惡陰冷的鬼魅。
一種異常到像是溺水的感覺襲來,這種異常和恐怖,讓夏清霜的手腳都開始發涼,她雖然不知道外面出聲的是什么人,但直覺告訴她,這種恐怖已經超過了人能夠接受的范疇。
“阿彌陀佛,如今已逾數百年,施主何必苦苦糾纏,當早早阪依我佛,每日青燈古佛,洗凈心塵,何樂而不為?”
老僧人垂首念叨了幾聲,似乎依舊抱著滿心平靜,試圖扭轉對方的念頭,讓他成為自家佛祖的信徒,改變那份嗜血的本性。
“哈哈哈!死禿驢還想誆騙我!?你的佛若是能夠治我,五百年前我就會死,然而我活了下來,如今卻要我信奉狗屁的佛!桀桀!除非你佛能夠將我打服!否則我信個屁!”
話說到這里,那道陰冷的聲音忽然變得放肆了起來,那種怡然不懼的譏諷忽然停住,隨即是令人舒服的愕然。
“誒誒誒!你握拳頭干嘛!你莫不是想跟我動手!?你跳下來!看我不打爆你的腦袋!誒不是!你在干嘛!為什么要一只手拎一個大水桶!?不是,你又來灌水這套!?呸呸呸!你這死禿驢!等我出去了,定要屠盡西菩提!咕嚕嚕嚕······”
“若菩薩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非菩薩。”
老僧人也不多說,佛在心中,我說佛要揍你,那佛就是要揍你,打不過你我也要想辦法幫佛弄你。
“嗯,我佛說了,今天這水,要讓你喝飽了還能游個幾天的泳。”
緊接著,嘩啦啦的水聲就像是小瀑布一樣流淌,剛剛那股陰冷的感覺就像是被水淹沒不知所措,什么聲音都發不出來,一想到一臉瘋狂的男人因為話太多而被大師按著灌水,這樣極具戲劇性的一幕讓夏清霜忍不住輕笑出聲。
“誰!?”
老僧人那一雙招風耳微微一抖,瞬間就將夏清霜的笑聲納入耳中,急忙回首,發出一聲斷喝,神態中夾雜著焦急和驚愕。
這里畢竟是仙云門的后山,還是被仙云門長老們明令禁止的地方,平日里還刻意將這里和山門進行分割,為的就是避免弟子們闖入這里,而且深井這東西,周圍還有幾個老者坐鎮,而且為了以防萬一,這里還有一道陣法,不知情者只會兜兜轉轉回到起點,理論上來說,這里是不可能出現其他人的。
但今天不同,一則前段時間仙云門當著所有人的面發生了那樣的一件事情,此刻重振威名是極為重要的事情,而且為了避免宵小影響到煉丹大比,仙云門的長老們幾乎都出動了,原本后山的幾位長老是不會上前的,但恰巧今日是老僧人前來的日子,為了表示尊重,他們都會主動離開這里,并且關閉陣法。
而夏清霜,就在這樣的情況下來到了這里。
“大師,對不起,我不知道······”
夏清霜捂著嘴巴,自知那一笑暴露了自己,此時做縮頭烏龜恐怕也只會被揪到山門那兒做處罰,所以她干脆站出身來,和不遠處慈眉善目的老僧人解釋道。
然而,就在她站出來的那一刻,老僧人臉色一變,手中木桶轟然炸裂,雙掌在心口前合十,隨即真氣翻涌,一股歷經歲月的滄桑厚重從他的掌心爆發出來,諸多梵文于手腕處的舍利子上迸出,呈現出黃金之色,老僧人沉聲念叨,語氣急促。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則見如來!”
而后怒濤卷起,一條巨大的水龍從老僧人的身前咆哮而起,怒吼著直撲老僧人的頭頂,而老僧人的身上,那件金色的袈裟隨風鼓動,仿若一件金色小鐘,伴隨著一陣刺痛耳朵的梵音,將老僧人包裹其中。
轟!!!
雙方于夏清霜的雙眸中撞作一團,漫天的水霧綿延而起,遮蔽了身前的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