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的少女，秦昭微微有些驚訝，這與他想象中的鬼谷傳人不太一樣。
他原本以為，既然子非曾言鬼谷擅長挑撥，口技出眾，想來應該是很能給人親近感，使人信任的。
而這又是個女子，說不定擅長魅惑，他本來都做好不抵抗準備了。
沒想到見到的居然是這么一副面容。
漂亮是漂亮，但就是不太像個活人。不，確切地說，死人的面容說不定都沒這么平靜。
不同于澹臺錦書的淡然，這個女子是真正的冷漠。
秦昭能感覺出來，她并非故作冷靜，而是真沒什么感情波動。
尤其是那雙黯淡無光的眸子，如同一池早已干涸的山泉，一片死寂。
“你看不見？”
紫衣少女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秦昭見狀微微皺眉，倒不是因為她的態度，而是感覺有些費解。
一個瞎子，是怎么成為頂尖殺手，而且在都城自由來去的。
“鬼谷嗎……有點意思……”
“你想死還是想活？”秦昭語氣玩味地問道。
“活。”少女終于開口，清冷的聲音在口中傳出。
“那你還要來挑釁朕？”秦昭都有些被她逗笑了。
“你雖然貴為大夏至尊，可以讓我死，但無法幫我活。”她面上波瀾不驚，說出來的話卻讓人有些訝然。
“此話何意？”
“鬼谷傳人，活不過三十歲。”
秦昭聞言沉默下來，這卻是他沒想到的。
原來鬼谷傳人盡皆短命嗎，這里面是什么道理。
“可否給朕講講你們鬼谷。”
還是那句話，如今的大夏已經不再是夏國。天下子民不分陣營，都是一家。
此刻正值用人之際，紫年紀輕輕，無論修為還是氣運都是當世頂尖，他沒理由不去嘗試招攬。
當然前提是要理念一致，否則該下手時肯定不會手軟。
微微沉默之后，紫衣少女螓首輕點，“好。”
她雖然冷漠，但同時又極為理智，明白什么事可以不回答，什么事必須要回答。
何況，她現在也有些其他隱約的想法。
“鬼谷存在的意義，就是讓人族內亂不息。”
聽到這個回答，秦昭瞳孔微微放大，有些錯愕。
這是怎樣的一個學派，才會如此喪心病狂。
“原因呢？”
“為了更多人能活下去。”
秦昭聞言微微皺眉，但沒有打斷，等她繼續往后說。
“鬼谷先祖曾言，若人族統一，必遭大難，歷代傳人對此深信不疑。”
“你也相信？”秦昭還是沒忍住，開口問道。
“不信。”紫卻搖了搖頭，“我是為了修行。”
“修行？”
“鬼谷心法，縱橫捭闔，以戰亂為資糧彌補己身。如果修為不足，三十歲都活不到。”
秦昭頓時無語，暗自吐槽：“真是離譜，一看就是老攪屎棍了……”
他雙目微瞇，眼中寒光四射地盯視著少女，“所以為了這個，你就要害死更多人？”
“并沒有。”少女輕聲道，“所以我神魂受創，雙目失明。”
“嗯？”秦昭微微一愣。
“鬼谷心法，主修神魂，洞察力極強，這雙眼睛看不看得到，沒什么區別。”紫繼續解釋著，言語里沒有太多情緒。
“你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現在不怕死了？”
對方將鬼谷隱秘都說出來，像這種不安定份子，是個統治者就忍不了。
“我覺得你好像不太一樣。而且，我也累了。”
紫的語氣似乎出現一絲隱約的波動，隨即又消隱無蹤。
“野心家們，把戰爭當作玩弄權利的游戲；當權者們，為一己私欲殺人取地。鬼谷傳人只是起一個推波助瀾的作用，這并不困難。
“我出山時，先皇完成統一，我沒有辦法作為，只能藏身于凌煙閣，等待機會。大夏不會永遠存在，而且除了我們還有其他勢力會擾亂天下。
“直到前段時間凌煙閣主要我前來都城，才再次入世。我發現如今的人族似乎與我想象中不太一樣，你也跟我想象中不一樣。
“你那個六部制度，很不一般。”
秦昭笑了笑，“既然你能說服丞相御史幾人，想必是看懂了朕的布置。朕只是想讓子民活的更好，這也有錯？”
紫沉默不語。
無端的，腦海中忽然想起了之前聽到的那篇祭文——“子孫百祿，蒼生受福！”
她面色略顯茫然。
秦昭話鋒忽然一轉，出言問道：“你想不想重見光明？哪怕你們鬼谷功法特殊，感知力超群，但難道不想看看這大好山川，看看天下風景？”
“治不好，也不想治。”
紫衣少女恢復平靜，語氣波瀾不驚。
她并非天生目盲，曾經也看過世間景象，只是并不美好。
在她小時候，正是五國交戰最激烈的一段時間，家破人亡毫不出奇。
也是在那時，她自己所在的村子被不知從哪里來的流民侵占。
人命是最不值錢的，少一個活人就少一張吃飯的嘴，對方自然不會手下留情。
紫因為生的漂亮，年齡又太小容易養活，才被留了下來。
之后幸運地被路過此處的鬼谷谷主收養，成為了關門弟子。
隨著修為愈深，她作為人的感情就越發淡漠。直到最后，只剩下一個執念，活著。
不是安穩地活到三十歲，而是突破這個鬼谷傳人的壽命桎梏。
到了現在，灰色的世界，已經成為了習慣。
她沒覺得這有什么不好。
——她討厭血的顏色，記憶深處親族死亡的場景早已成為一道最深的印記。
“那倒也未必治不好。”沒有問她為什么不想治，秦昭說了一句便轉開話題，“不過你為什么要加入凌煙閣？”
“凌煙閣主說能幫我續命。”少女話音淡漠，也不知道她心里到底相不相信這話。
“那不可能！”秦昭斷然道。
凌煙閣主秦無憂，同樣也在大夏皇榜上，修為不過煉神，哪來的這個本事。
此界的修行法本來就有問題，他不相信除了自己誰還能幫得了鬼谷傳人。
紫的嘴角微微勾起，但臉上卻沒有笑意。
輕聲道：“這個世界，容得下昏庸無度，容得下欺世盜名，容得下茍且偷生，卻難以容得下鬼谷傳人。”
“我有辦法為你續命。不如留下來，隨朕打造這人族盛世，如何？”秦昭沉聲道。
這是實話。就算《玄元一氣真陽訣》不行，也可以試試種植仙粟，再不行也有其他手段，他不信有氣運金榜在手的自己搞不定一個鬼谷心法。
“人族盛世？”紫的聲音有些異樣，“統治者只在意自己能否名垂史冊，只關心割據了多少土地，看不見底層的眼淚和掙扎，聽不見炮灰的哀嚎和呻吟。一將功成萬骨枯，古來白骨無人收！”
聽到這話，秦昭并未生氣，反問道：“你可曾知道頭頂天火的絕望？可曾見過四方異族的侵擾？可曾聽過邊關將士的高呼？我見過！”
他眼神縹緲，視線似乎越過大殿看向北方城墻，“不只是因為我如今身居高位，有責任保土安民，更因為我自己淋過雨，所以想為別人撐起傘。”
“撐傘？”紫有些疑惑。
“我對一種遮雨之物的稱呼。”秦昭笑笑，差點忘了這個時代是沒有傘的。
“你真能幫我續命？”少女抬起頭面向他，眨動著漂亮的桃花眸，可惜里面神采全無，一片黯淡。
“試試不就知道了？除非自己不想活，否則我倒要看看，誰能讓你死！”
紫衣少女沉默片刻后，輕輕點頭。
氣運金榜的異動也隨之傳來。
[獲得鬼谷傳人紫認可，氣運增長147，神魂增強！]
[當前氣運：12521]
[榜上有名：紫（煉神，氣運：980）——山河覆血無顏色，吳鉤拂拭與君同。]
看到這里，秦昭松了口氣。
心中暗道鬼谷心法果然有問題，否則按照金榜以前的規律，大概率應該讓自己領悟相關要義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