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初見——最美的離別
回暖的三月,雪域依舊飄著雪。
寒風肆虐,凌冽的嘶鳴中雪花紛繁,陽光被擋隔在外面,映照出白雪皚皚的山脈。一只雪鷹在高空盤旋,隨著強勁的氣流,猛地一縮翅膀俯沖出去。
寒冷消失在泥雪交融處,涓涓細流匯聚成流淌的河水,倒映著兩岸盛開的櫻花樹,粉色的花瓣飄落,像尾尾小船,在水波中蕩漾。
藍天下,雪白的光影掠過水面,忽而振翅高飛,順著細小綿延的鐵軌,一直到達那棵偌大的櫻花樹旁。微風中,搖曳著春天的粉色,樹蔭下,灑落著金色的陽光。塵埃和花瓣,也都是春天的饋贈。
坐在樹上的少女輕輕蕩腳,她不禁高興起來,邊招手邊朝樹下喊:“貓兒,你看天上,是小雪耶!”
靠在樹邊的雪貓睜開眼,四周靜悄悄地,旁邊路口豎著信號燈、道閘,還有兩排火車軌道,在陽光的照耀下,一切都那么朦朧。
雪鷹落在少女的手背上,犀利的眼神中顯露出幾分柔情,再次見到曾經的救命恩人,它縮著脖子低聲示好。
少女輕輕撫摸著雪鷹的羽毛,她微笑著,臉上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小雪你說雪域現在有暴風雪?現在比較危險?沒關系了,我和雪貓能夠解決的,謝謝你特地過來送消息?!?p> “涼梓,接著——”雪貓從背包中拿出一盒魚罐頭,拋給少女,“我就知道它能發現咱們的,是吧,小雪。”
雪鷹輕鳴一聲,竟然飛起抓住了半空的魚罐頭,然后圍著櫻花樹盤旋。
“還真有你的,”涼梓朝雪貓眨眨眼,而后看向雪鷹,“好了小雪,快些回去吧,不用擔心我們啦。”
雪貓看著涼梓高興的模樣,嘴角輕揚,朝雪鷹喊道:“小雪,你要是再不走,涼梓可是要去搶你的小魚干嘍。”
雪鷹長鳴一聲,表達了謝意,而后振翅竄上高空,消失不見。
“我會搶小魚干?”涼梓微微蹙眉,終于反應過來,“雪貓,難道你只帶了一盒魚罐頭?啊——我心愛的小魚干!”
她從樹干上輕輕躍下,紫色的裙擺像一朵綻放的羅蘭花。
“慢點呀,這么高的樹也直接跳,”雪貓擔心她,“一盒小魚干就這么舍不得?真像個長不大的孩子?!?p> “我不管,我就要小魚干——”她嘟著嘴,一把搶過雪貓的背包,一陣亂翻。
“哈哈,看我找到了什么,”她把魚罐頭舉的高高的,就像是在炫耀戰利品,“我就說雪貓你這家伙沒那么壞嘛?!?p> 雪貓剛想笑她,卻聽到‘砰’的一聲,魚罐頭掉在地上。
“咳——咳咳,”涼梓的臉色瞬間慘白,她搖晃著拿出手帕遮住嘴角的血,不想讓雪貓看到。
眼看就要栽倒,雪貓一把抱住她。
“喂!都說了慢點呀——”雪貓吼道,臉上露出悲傷的神情。
“沒關系的,”涼梓擠出一絲蒼白的微笑,她能看到雪貓濕潤的眼角,卻討厭這樣的悲情,于是盡力推開雪貓,一個人踉蹌著站起來。
“對不起,我不該吼你的?!毖┴埪曇羲粏∑饋?。
“看,小魚干——”涼梓拾起沾滿泥土的魚罐頭,再次高高地舉過頭頂,臉上露出倔強的微笑,“雪貓你可是答應過我的,一個大男生的,不許哭!”
雪貓看著眼前的少女,在陽光下閃耀著光芒,他的意識逐漸恍惚起來。
涼梓喜歡貓,卻從來不被允許養貓,她買的小魚干都是自己吃掉的;涼梓率真活潑,夢想著和同齡人一樣自由自在,卻只能每天呆在隔離窗里;涼梓喜歡白色,不是醫生的白大褂,而是像雪一樣晶瑩剔透的銀白,然而她卻從未觸摸過涼涼的雪花;涼梓只想做一個普通人,但她從記事起就明白,外面的世界是那樣遙遠……
直到那天,在迪拉克之海,涼梓第一次觸摸到了粉色的花瓣,白雪皚皚的山脈就那樣矗立在眼前,她開心的像個孩子。
“一帆你還沒有昵稱呀,來我幫你起名字,”她微笑著,神秘兮兮的在昵稱一欄填上‘雪貓’兩個字。
“我喜歡雪也喜歡貓,所以就叫你雪貓好了,”……“咦?你說‘娘’?怎么會呢!哎不許改呀,你敢換名字我可是要生氣了……”
“看,那邊有火車開過來耶,咱們搭車去雪域吧,我好想摸摸雪花,貓兒,你說好不好?!彼娱W爍著光芒,那種快樂的神情還是第一次出現。
那一天,雪貓不會忘記,涼梓實現了她的愿望。
然而,在迪拉克之海,如今再看到白雪皚皚的山脈,雪貓卻高興不起來,因為在這兒,涼梓就要結束自己的旅程了。
用她的話來說,在開始的地方結束,最終留在自己喜歡的地方,也是一種幸運。
……
“貓兒,你還記得第一次去雪域嗎?”休息了一會兒,涼梓氣色好了許多,“當時你竟然干嘔了一路,沒想到你還會暈火車耶?!?p> 雪貓頓時一臉尷尬,“當時的情況由的了我嗎?你可是硬生生把我拽上了車,是絲毫不給活路呀。”
涼梓看著無奈攤手的雪貓發笑,“不過你也挺勇敢的嘛,看到受傷的雪鷹直接就救,也不怕它給你一爪子。”
“它要是能給我一爪子,不早就飛了,”雪貓看向少女,一臉的詫異,“嘿你怎么現在就吃小魚干?那可是咱倆十天的干糧?!?p> “我嘗嘗它有沒有過期,就一點啦?!睕鲨麈移ばδ樥f著,又毫不掩飾地將小魚干送進嘴里,赤裸裸地一個吃貨。
雪貓一陣無語,“那咱也稍微矜持點呀,你這直接抓著往嘴里塞,淑女的形象可是完全崩塌了?!?p> “切,這又沒有別人,再說誰要當淑女了,”涼梓滿嘴食物,說話含糊不清的,“本姑娘可是女俠,大口吃魚干,仗劍走天下,這樣才舒服?!?p> 雪貓還想說什么,卻被打斷了,不遠處響起了火車的汽鳴聲。
猛然間,一股沒有征兆的憂傷襲上他的心頭,涼梓明明就在身邊,卻恍惚感覺是那樣遙不可及。
“喂,對不起?!睕鲨鞅硨χZ氣里的興奮消失了。
雪貓想問為什么,卻發現自己說不出來話,那一刻,他整個身體都被定住了!
微風輕拂,樹影搖曳,少女緩緩轉身,一臉鄭重。
“一帆,我也很想和你一起去看雪,但那時我一定很狼狽,”涼梓還在倔強的微笑,“所以,不要讓我為難,好嗎?”
明明還有很多話想對她說,卻始終掙脫不了束縛,只能默默看著她解下隨身的佩劍,這個家伙,明明說好了一起去的呀!
“這把‘玲瓏’,記得幫我給它找個稱職的主人,”涼梓又干咳出血來,臉色更加蒼白,她勉強支撐,“還有大家,你會替我圓謊的對吧,不要讓他們難過。”
轟——,火車進站??浚呀洓]有多余時間了。
“別擔心,”涼梓戴上貓面具,“能看見雪花一定是件奇妙的事情,再見了,一帆?!?p> 別擔心?怎么可能不擔心,她現在這么虛弱的身體,山脈上可是還下著暴風雪呢!喬一帆手中的佩劍‘玲瓏’在震動,奈何被施加了封印,同樣無法動彈。
絕望中,只能望著她踉蹌走向月臺,在視野里逐漸模糊,最后消失不見。
難道這就是最終的離別?一絲悲傷劃過心頭,無論如何,他都不能接受這樣的結局!
感受身邊流逝的氣息,喬一帆緊繃的身體在顫抖。
吸氣、收心,剎那間力量迸發出來,他一拳捶在了空氣里,卻猛然聽到‘砰’的一聲巨響!
睜開眼,陽光從窗簾縫隙里射進來,床前柜被一拳捶倒在地上,手機鬧鈴還在嘶鳴——
難道,只是一場夢?明明那樣真實。
早飯時間,一家三口圍坐在餐桌上。
“一帆,你手怎么了?”母親關心問他。
“哦,沒什么,早上碰倒了柜子,”喬一帆回憶那個夢,卻發現已經記不清了,“就是腫了點,沒事的?!?p> “你呀,做事情總是毛手毛腳,”父親責備他,“這個樣子,怎么讓我和你母親放心你去新學校?”
“孩子剛出院沒多久,不適應很正常,管管你這臭脾氣,別老是訓他了?!蹦赣H幫他開脫。
是呀,今天是去新學校報道的日子,喬一帆默默地想。
三月的早晨,天氣還有些微涼,淡淡的陽光灑在露水上,映照出嫩綠中的點點花苞。
換上校服,提起書包,他走出家門,準備去新野一中報道,無聊的休學時光終于要告一段落了。
路上,慢慢熟悉上學的路線,周遭是變換的光景,在晴朗的陽光下,可以聞到淡淡的櫻花香味。
抬頭仰望,粉色的花瓣輕靈飄落,像朵朵優雅的仙子,在恬淡柔和的風中起舞。巨大的櫻花樹在坡道邊怒放,陽光、微風、粉色的海洋,像上天慶祝的驚喜,是那樣驚艷又那樣美到窒息。
他接住飄落的花瓣,看向前方的坡道,突然間迷茫起來。
四周靜悄悄地,旁邊路口豎著信號燈、道閘,還有兩排火車軌道,在陽光的照耀下,細微的火車哐當聲在耳畔響起。
這里是——
前面那位即將穿過鐵軌的姑娘是——
為什么會這么熟悉,就仿佛以前來過一樣?
“嗚——”厚重綿長的汽鳴聲在耳畔響起,像水面綻開圈圈波紋,過往的片段浮現。
毫無征兆的,淚水就從臉頰上滑落下來,明明什么都不明白,心情卻那樣的悲傷,是什么東西?悄無聲息地炸開了!
你可是答應過我的,一個大男生的,不許哭!
那一刻,喬一帆聽到了她的聲音。
然而四周靜悄悄地,根本沒有其他人,只有他自己那該死的、止不住的淚水,還在順著臉頰往下淌。
櫻花在鐵軌汽鳴中飄落,他抽泣著,痛苦地蹲下身子,心中的悲傷像一堵高墻,將外界的一切都隔開了!
緩慢駛來的綠皮火車,銹跡斑駁的狹長鐵軌,悠遠又遙不可及的汽笛聲,四周逐漸模糊,最后陷入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