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子雖憨，但也不傻。
他直接將繡花鞋塞進老潘手中，“這繡花鞋今晚就該你拿著，我是不會碰一下的。”
老潘愕然，“憑什么？”
“就憑這個？”
嘎子不想嗶嗶了，直接站起身拍了拍胸脯，隨后握著拳頭揮了揮。
這番充滿了威脅性的肢體動作讓老潘一張臉氣的通紅，好似平白受到了什么侮辱。
他一直覺得嘎子這人傻乎乎的，白長了這么一個大個子，還不是被他拿捏得死死地，哪想到這屋子里面的三人中，自己才是那個實力最弱的小丑？
一向憨厚的嘎子說翻臉就翻臉了。
眼見天色越來越暗，這繡花鞋擱在自己身上會越來越危險，老潘眼珠子一頓亂轉后，終于想出了一個辦法。
他也學著董合的套路，去廂房中尋了幾把椅子和易燃的蚊帳，隨后在三進小院的門口升起一攤篝火。
距離他們七八米遠的地方就是水井。
在漆黑的夜晚，有了這攤篝火后，身上就有了溫暖。
老潘總算有了一絲安全感。
他麻利的翻開包裹，將里面的吃食拿出來。
這些都是先前抬尸體出去后找徐府門房討要的，大多是一些干糧和糕點，不過老潘不知耍了什么手段，居然討要過來一壺酒。
眼前兩個人，一壺酒，自然不夠分。
若是在以往，老潘肯定私下霸占了，今天卻一反常態的將酒壺遞給嘎子，面帶討好的道歉道：“嘎子啊，老哥向你賠個不是，之前我仗著比你年長，經常指使你去干著干那。”
“的確是老哥不對，看在同是老鄉的份上，你這次就別和我生氣了。”
“別忘了，我們現在的處境，必須同舟共濟才能度過此劫。”
老潘雖是在道歉，言語中也耍了一點小心機，將二人目前的處境點了出來。
言外之意不團結只能等死。
嘎子接過酒壺，欣然的接受了對方的道歉。
他仰著脖子咕咚咕咚的喝了幾口酒，只覺得胸中從未有今天這般的暢快，不僅勇敢的向對方展示了自己拳頭，對方居然屈服了。
嘎子好似嘗到了與老潘打交道的甜頭和秘訣，看來以后這拳頭要時不時拿出來展示下，以免對方忘記了自己人高馬大的身體優勢。
嗝……
不一會，一壺酒被嘎子喝光了。
老潘破天荒的向他服軟帶來的喜悅，以及肚子中滿滿的酒水，讓他有了一絲酒意，渾然忘了此時還在一間鬧鬼的院子中。
嘎子身體向后一歪，和衣側臥躺在篝火邊，睡著了。
老潘則一改剛才服軟道歉的懺悔模樣，迅速將擱在地上的繡花鞋塞到嘎子的屁股下面。
“咚咚……咚咚……”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屋外響起了更夫打一更（晚7點）的聲音。
在二進院落的東邊廂房外的走廊下，董合慢慢敲打在地上的手指突然停下了。
等他睜開眼，馬虎不知何時出現在屋檐下的圓柱旁邊。
剛好利用圓柱的阻礙擋住了旁邊的火光。
“大人，你喚我過來有事？”
“嗯，這屋內的那只女鬼你是否熟悉？之前可有打過交道？”
馬虎面色一紅，喃喃道：“大人，我才去世一個多月，這只女鬼已經死了2年多了，我知道她的存在，但并沒有和她打過照面。”
“如果我讓你和她單挑呢？”
董合繼續追問。
馬虎模棱兩可的回道：“有大人在旁邊為我壓陣，馬虎愿意試一試。”
董合算是聽明白了。
馬虎覺得他的實力不如對方，只是答應試一試，至于打不打得過沒法保證。
董合低著頭沉吟片刻，很快明白了兩人間的差距。
這女鬼是被人坑殺的，死前帶有怨氣，以及對肖郎的執念。
而馬虎是打更途中救火犧牲的，死時并無怨氣，在當官的執念下，在沒有進補任何香火和陽氣的情況下，堅持了一個多月。
若董合晚一些出現，依附在馬虎魂魄上的意識說不定會陷入混沌，最后變成一只到處流浪的孤魂野鬼，再然后漸漸消散在天地間。
兩人間的起點就不一樣。
死前帶有怨念的陰魂極易變成惡鬼，這么看的話，這女鬼的實力至少是惡鬼一級。
再其次，女鬼死后2年多時間，吸食了不少陽氣，這些陽氣不僅能維持她的魂魄不散，還能被她逐漸轉換成陰氣，反過來滋補壯大自己的魂魄。
而馬虎才死了一個多月，屬于典型的地府菜鳥，兩人之間不僅起點不同，后續發展的速度也不一樣。
當然，馬虎也有他的優點。
董合不僅讓他吸食過一次香火，而且在討封成功后，獲得了正式的鬼卒身份，光是憑借‘夜游神’的特殊身份，就能嚇唬住不少意識清醒的陰魂。
就好比前世的一名刑警單槍匹馬去KTV掃黑除惡，對面的黑老大不僅身邊兄弟多，手上還有家伙。
但黑老大未必敢拿這名單槍匹馬的刑警怎樣？
何況，馬虎并不是單槍匹馬一個人。
“好，一會你負責拖住對方，我想辦法來拿她。”
董合對馬虎的態度很滿意。
明知道自己實力不如對方，還愿意上去斗一斗，這樣的手下值得培養。
“你先吸食兩口，完了就在旁邊休息。”
董合從懷中摸出一個蛇皮袋，這是在雷公河從胡長生手上敲詐過來的香火，先前給小紙人吸食了一次，其后馬虎和董合又分別吸食了一次，里面的存貨已經不多了。
“謝大人。”
馬虎大喜。
他恭恭敬敬的接過蛇皮袋，說只讓他吸食兩口，就規規矩矩的吸食了兩口。
末了將蛇皮袋還給董合，將身子又隱藏在旁邊的圓柱后。
董合則繼續倚靠在圓柱上閉目養神。
后面的三進院子中有兩個炮灰當誘餌，在加上那只繡花鞋，應該能將對方引誘出來吧？
董合也不是十分有把握，目前暫且只能等待。
肖府的院子上空，不知何時起了一陣夜霧。
一些看不見的墻腳暗溝中，鮮嫩的苔蘚歡快的吸取著霧氣中的水分，連帶著周邊的地面也被打濕了好大一片。
奇怪的是，現在正是夏初時分。
原本活躍在雜草叢中的蟋蟀蟈蟈，青蛙和昆蟲一只都看不見。
咚咚……咚咚……咚咚……
“關門關窗，防偷防盜。”
街道外傳進來一陣打更聲，二更天了（晚9點）。
老潘此時的感覺怪怪的，仿佛在夢里。
眼前是一個陌生且熱鬧的大堂，里面家具煥然一新，門窗和門簾上都貼著斗大的喜字。
四周坐著一起吃席的人。
老潘好奇的伸長脖子環視了一圈，發現這些同桌人他一個都不認識，也不像是老家那邊的人。
奇怪了，自己不是在肖府和嘎子一起接受董合那廝的考驗嗎？
這又是哪兒？
耳邊鑼鼓喧天，卻又看不到一個四下走動的孩童，也尋不到上菜的下人。
和他之前在老家鬧過的婚房迥然不同，處處都充滿著怪異。
“來了來了，新郎新娘來了。”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
老潘回頭一看，發現一對穿著新婚服飾的男女正被人牽著從里間出來，看這情景，是要拜堂了。
老潘下意識的朝新娘子望去。
哪曾想對方正巧回頭，屬于新娘的紅布頭早早的掀開了，露出一張精致到極致的臉，和老潘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一瞬間，老潘只感覺一朵鮮花正在自己眼前徐徐綻放，差點被對方閃花了眼，胸中的心跳也加快了幾分。
新娘瓜子臉，柳葉眉，額前留著一個淺淺的劉海，眼角彎彎好似在對著他笑。
老潘可以用自己的左手發誓，他長這么大，從未見過如此漂亮的女人。
也不知道新郎是什么身份，能娶到如此美麗的女人。
等等，老潘艱難的從新娘身上挪開視線，落在旁邊的新郎身上。
雖然新郎此時背對著他，從后方看去，總覺得這新郎的背影十分熟悉。
“繡花鞋？”
老潘的視線繼續往下移，發現在新郎的腰帶上，正插著一只繡花鞋。
這繡花鞋的模樣就更熟悉了。
他不久前剛握過。
啊……
老潘心中一片慘白，好似想到了什么，正好此時耳邊傳來了一陣打更聲，將他從夢中驚醒過來。
老潘一睜眼，發現旁邊的火堆不知何時熄滅了。
身邊朦朦朧朧的多了一個人影。
那人影正騎在嘎子身上，做著一些羞人的事兒。
而嘎子喉嚨中不斷發出既壓抑又愉悅的傻笑聲，整個人完全陷入到神仙一般的美夢中。
“不好，是女鬼在吸食陽氣。”
老潘黃昏時剛好收拾過兩具乞丐的尸體，對他們死前的慘樣一清二楚，此時才察覺自己全身酥酥麻麻的，力氣也小了幾分，身上的魂兒更是有些不聽使喚。
老潘一時間被嚇得魂飛魄散，等這女鬼吸食完嘎子的陽氣后，豈會放過他？
對了，董班頭就在隔壁。
“不好啦，殺人了。”
老潘不知哪來的力氣，扯著嗓子直接吼了出來。
他雙手一撐地，爬起來轉身就跑。
他撞撞跌跌的推開三進院子和耳房之間的木門，正好迎面撞見兩個飄在離地半米高的人影。
“你就留在走廊下面，幫我看著火堆。”
董合此時已魂魄離體，轉換成了日游神靈魂狀態。
他和馬虎兩人一聲不吭的迎著老潘逃出來的路線飄進最后面的三進院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