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將成名萬古枯，這句話不是白說的。雖然說沃難關承平已久，可這兒畢竟是邊關，在此地當將領的，基本上都有上陣殺敵的經驗。

　　當然，像郭明生這樣來熬資歷的小字輩除外。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帶兵出征的將領都已經做了損傷半數以上兵士的準備，甚至覺得只要還能有兩三成的士兵活著回來，這場夜襲就是值得的。

　　畢竟是幾萬人的敵軍大營，就算是人家睡得正香，殺個貫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可若是把集合地點放在北邊，那就進可攻退可守，靈活機動多了。

　　只是這樣一來，玉錦兮的壓力就要大很多。閭丘聲不放心地問：“公子可能行？”

　　玉錦兮擺手：“無礙。”

　　反正都是一個一個地回來，正好形成一個時間差，對她來說反而更容易些。

　　閭丘聲便下令，讓正在修整的士兵集合，挑選夜襲之人。

　　首先要排除的，就是患有夜盲癥的人，一下子就排除了小一半的人出去。

　　玉錦兮明白為何韃子會說大月的兵卒一到晚上就變成瞎子了，這個比例實在是太大了。

　　然后是家中獨子的、家有老邁父母和妻兒的、入伍不到一年的，把這些都排除之后，還剩下六千多人。

　　兩個帶兵的將領一個一個地挑選，把那些最強壯的士兵盡數挑選出來之后，只有一千多。

　　不是說五千人么？玉錦兮不解地看了閭丘聲一眼。

　　閭丘聲解釋：“第一次夜襲，不可莽撞，兵貴精不貴多。”

　　好吧，玉錦兮安靜旁觀。

　　將領們都有自己獨特的挑人眼光，這一千多兵士被挑選出來之后，又對他們進行了分組，五人一組，十人一隊，然后在這個過程中又淘汰了幾十人。

　　到最后站在玉錦兮面前的，也不過就是一千兩百人而已。

　　這是一項秘密活動，玉錦兮請兩名帶兵將領將一千兩百人單獨帶往一處小訓練場，站在點將臺上，對大家訓話。

　　她說一句，自有臺上的傳令兵大聲重復一句，好讓所有人都聽到她的話。

　　玉錦兮就說了一個命令：一會兒不管遇到多么詭異的事情，不許出聲。

　　訓練場上立刻響起了雷鳴般的聲音：“是！”

　　看來軍事素質不錯，玉錦兮做出初步判斷。

　　第一排士兵被她要求列隊登上點將臺，當第一個士兵經過她的時候，她抓住了士兵的肩膀。士兵下意識地反抗，玉錦兮立刻道了句：“放松。”

　　士兵這才意識到眼前這位不是敵人，果真放棄了抵抗，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訓練場上響起一陣驚呼，一個大活人怎么會突然不見的？

　　玉錦兮嘆氣，看了那兩個將領一眼。

　　兩個將領本來也是震驚莫名，可被她這么一看，一下子就想起剛才她的要求來。老臉一紅，強撐著喊：“閉嘴！”

　　玉錦兮對后面的士兵道：“不用害怕。”

　　胳膊一揮，剛才那個士兵便躺在了點將臺上，立刻就睜開了眼睛，急忙爬了起來。

　　這回的仍然有小小的驚呼聲，只是比剛才小了很多。

　　玉錦兮對兩位將領道：“還請兩位將軍觀察一下，若還有發出聲音的，還是不要參加的好。”

　　兩位將領自然知道其中利害，紛紛指派了人觀察著底下士兵的動靜。

　　見怪不怪，其怪自敗。玉錦兮覺得只要多來上幾回，這些士兵的神經也就該差不多鍛煉出來了。

　　她設想的沒錯，等她把所有的士兵收進去再放出來之后，就連最膽小的那個，都已經接受這詭異的一幕了。

　　所有人都畏懼地看著她，就跟她是個吃人的妖怪似的。

　　已經達成了訓練目的，剩下的事情玉錦兮就不管了，自有兩位將領負責。

　　她去城外做了進一步的偵查，把夜襲的線路看了又看，又照舊趴在人家的旗桿上探聽了情報，眼見得韃子兵的氣勢明顯不如前幾天，對晚上的行動又多了幾分勝算。

　　天擦黑之后，她回到城內的指揮使司衙門，把今天探聽到的情報和閭丘聲做了匯報。

　　說實話，她真的挺佩服韃子兵的堅持的，這都多少天了？扔在城墻下頭的尸體足有上萬，人家愣是不退兵，真能堅守。

　　閭丘聲的沉著果斷更令她欽佩，這位指揮使大人在第一時間就把沃難關所有可能用的上的戰略物資統一握在手里，所以才能堅持這么久。從大月軍隊目前的戰斗力來看，玉錦兮覺得就算是沒有她的輔助，這所沃難關也能再堅持下去許久。

　　進攻的時間定在了四更，玉錦兮算了算時間，她還有三個小時可以休息，便去了郭明生的值房，占了他的睡榻。

　　郭明生被她坑在玉家貨倉指揮了一天的糧草運輸，正委屈著。見她居然這般理直氣壯地占了自己的窩，心里更覺得委屈，哀怨地看著她。

　　玉錦兮沖他微微一笑：“三更喊我一聲。”

　　立刻進入空間睡覺去了。

　　郭明生都傻眼了，原來她不僅能藏東西，還能把自己藏起來。

　　他轉轉眼珠子，喊了聲：“牧哲兄。”

　　玉錦兮無奈地出來，沒好氣地道：“現在別喊，到時候再喊，我得養精蓄銳，晚上還有活兒呢。”

　　郭明生：“什么活兒？是不是要夜襲？哎，哎！”

　　這個牧哲兄太不像話了，不但不告訴他，反而又沒了影子，而且不管他怎么喊，這回是無論如何也不現身了。

　　郭明生只好郁悶地當了一回守夜的下人，到了三更的時候扯著嗓子沖著屋頂喊人。

　　玉錦兮打著哈欠出現在他的身邊：“謝了。”

　　郭明生一把抓住她：“牧哲兄，你帶著我吧，帶著吧！”

　　玉錦兮一邊往外走一邊道：“你去跟大人說，大人讓帶著你，我就帶著你。”

　　郭明生立刻松開她的手，跑去找閭丘聲了。如果今天晚上有行動，大人肯定沒睡覺。

　　結果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磨的大人同意，再去找玉錦兮的時候，哪里還能見到她人？

　　閭丘聲樂呵呵地看著這個垂頭喪氣的傻小子，拍拍他的肩膀道：“成了，反正你也睡不著，不如就陪著我上城墻觀戰吧。”

　　這個可以有，郭明生立刻屁顛屁顛地跟在了閭丘聲的后頭上了城墻。

　　城墻上能夠隱隱約約看到遠處的星星點點，那是韃子軍營里的火把。郭明生看了又看，怎么沒有動靜啊？

　　閭丘聲倒是十分沉得住氣，沒有動靜才是好的，說明韃子沒有發現自己這邊的人嘛。

　　白天的訓練取得了良好的效果，最起碼在玉錦兮把那些士兵放出來的時候，沒有一個人發出聲音來。

　　東北方向放出六百人，西北方向放出六百人，玉錦兮的任務就算是完成了一半。

　　她是個惜命的，雖然空間有保護功能，會在意識到危險的時候自動把她拽進空間去，可摔個屁股墩兒不是個美好的體驗，玉錦兮決定還是進入空間的好。

　　最重要的是，她在空間里看外面，反而看得清楚些，速度也會快很多。

　　她在一株大樹上找到了一個視野好的位置，就跟看遠鏡頭的電影一般，看到那些大月士兵以小隊的方式行動起來，輕手輕腳地進入一個個帳篷，進行著突然的殺戮。

　　若不是她在空間里，都發現不了陰影處的他們。

　　一聲慘叫驚動了巡邏的士兵，穿透力極強的鑼聲立刻響起，大營隨之喧鬧起來。

　　幾團火光突然騰起，巡邏的士兵剛喊出一句敵襲來，就被利箭穿透了喉嚨。

　　玉錦兮覺得有些可惜，要是他們運氣再好些，就可以進行第二輪的偷襲了。

　　不過大月目前仍然處于上風，剛從睡夢中驚醒的韃子兵們有的剛出帳篷，就被潛伏在黑暗中的弓箭手收割了性命。

　　在經過最初的慌亂之后，韃子兵也開始了反擊，兵刃相擊之聲不絕于耳，玉錦兮提高了注意力，關注著有沒有大月兵士往這邊撤離的。

　　在制定本次夜襲的方案時，閭丘聲給的原則就是絕不戀戰，放把火殺幾個人就跑，最重要的是讓韃子不得安寧。

　　果然等了沒多久，就有大月士兵撤離到樹林邊緣，玉錦兮立刻沖上去。那些士兵一感覺到肩膀上的手，立刻松懈了下來。好了，他們安全了。

　　玉錦兮不怕這些士兵提前回來，就怕這些士兵不怕死，跟韃子死磕，那樣她是真的沒辦法了。

　　好在大月的士兵比她想的更惜命，見有同袍撤離，便都紛紛撤離戰場。那些韃子下意識地以為他們會往南邊跑，根本就沒有在北邊部署很多兵力，更何況北邊還是被他們殺了一輪的，撤離的時候基本上沒有遇到阻礙。

　　玉錦兮利用空間的速度之便，迅速地接應著退下戰場的士兵。挺好，大都完好無損。

　　只是她沒來得及數人，也不知道有沒有送命的。

　　大月的本次夜襲，最大的勝利不是殺了上千敵兵，而是燒了好幾把火。北邊是韃子的大后方，部署的是糧倉和后勤人員，只有少數戰力，這也是大月軍士得手比較容易的原因。

　　最要命的是，韃子兵營里的糧食，有不少是活牛羊。羊還好些，牛發起瘋來卻是夠讓人喝一壺的。

　　也不知是誰出的主意，好幾頭牛的尾巴上被拴了鞭炮，點燃之后驚得牛到處瘋跑，撞翻了火盆，沖垮了帳篷，火勢逐漸蔓延起來。

　　韃子將領大聲咒罵著，指揮著士兵們趕緊救火。所有放糧食的帳篷同時起火，就連牛羊也沒放過，大月人太黑心了。

　　最讓他們郁悶的是，除了被當場殺死的幾個人之外，其余的大月士兵就跟鬼一樣，很快就不見了。

　　有人在大喊：“他們往北邊跑了，北邊，快去追！”

　　不止一個地方有人這么喊，東西兩個方向都有。

　　有幾個脾氣差的將領立刻帶著手下的兵朝北邊追了下去，可惜北邊是樹林，然后便是茫茫草原和戈壁，等追到天亮還沒發現人，他們就覺得可能追錯了方向。

　　他們恨恨地大罵著該死的大月人，竟然把他們的糧草都給燒了，讓他們吃什么啊？

　　一群羊突然從他們的背后追上來，后頭是幾頭瘋牛，還有幾只——狼？

　　許是看到這邊有太多的人，那幾只狼慢慢地停下了腳步，雖然羊群還在往前奔跑，可它們卻掉頭回去了。

　　幾個將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時說出一個詞：“平分！”

　　羊是什么？食物！

　　糧草已經被燒了，一頓可以不吃，一天呢？好幾天呢？

　　這些羊簡直就是老天爺給他們部族的補償！

　　看著那些將領帶著手下，驅趕著羊群往不同的方向離開，玉錦兮嘆了口氣，還以為他們會因為分贓不均而打起來呢。

　　不過這樣也好，這幾個部族的人加起來，也有幾千人了。只用一群羊就換了這些人的離開，她這個靈機一動的計策真不錯！

　　她挨著對大乖幾個摸摸狗頭表示贊賞，該回去了，再不回去，城里的人們該著急了。

　　小訓練場上空無一人，玉錦兮知道人們都去了哪里，剛才回來的時候，都在城墻上發現了。

　　她把參與夜襲的將士們都從空間里放了出來，大多數人在一接觸冰冷的地面時就醒了，有個別沒醒來的，也被同袍搖醒了。

　　所有的人在離開的時候，都對她抱拳行禮。這些將士們都心知肚明，若沒有她的輔助，根本不可能活著回來這么多的人。

　　統計完人數的兩個將領哈哈大笑著，這場仗真痛快，立了那么大功，才折損了不到十個人。

　　玉錦兮微笑著提醒：“他們都在城墻上呢，韃子好像撤軍了。”

　　兩個將領立刻跑去了城墻，玉錦兮想了想，也跟著去了。

　　韃子果然在撤軍，夜襲小隊去放火的時候，是帶著火油的，又是對著所有的糧倉一起下手，牛羊又被嚇跑了許多，他們再不離開，就沒有機會離開了。

　　大月軍隊是不會放過他們的，若不是閭丘聲立場堅定，如今就應該有將領帶著手下殺出城去了。

　　不過閭丘聲并不是善人，他只是在等待時機而已。

　　見到玉錦兮之后，立刻請她出城偵查，看那些韃子是否真的離開了。

　　玉錦兮領命而去，發現這些韃子來的時候是按照部族為單位來的，走的時候也是如此。有的部族行動得快，已經離開百里了。

　　玉錦兮把自己看到的向閭丘聲做了匯報，閭丘聲得意一笑，下了出城追擊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