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膚甲的真相被揭開后，林陌沉默了很久。

　　很久很久。

　　他又想明白了一個問題。

　　“所以，所謂這東西的承受程度有上限的意思是...”

　　林陌的話語里都是試探。

　　杜卡奧可沒有這么多彎彎繞。

　　“她的承受上限，就是這膚甲的上限。”

　　林陌的表情幾度變化，甚至有一絲扭曲。

　　最終，林陌還是壓下了心中的千萬臟話。

　　罵地獄火的，罵卡爾的，還有罵這狗娘養(yǎng)的宿命的。

　　當(dāng)然，這些都沒用。

　　“起碼...這說明她還活著。”

　　林陌扶額，擋住了半張臉。

　　他有些疲倦，所以去了猴哥剛剛坐的位子坐下。

　　“嗯，起碼她還活著。”

　　杜卡奧不知道自己這算不算安慰。

　　他看著林陌，滄桑深沉的眼神中也露出了一抹心疼。

　　苦命的孩子。

　　隨后的話，很多都不必說了。

　　林陌不需要過多安慰，那沒用。

　　“楊...”

　　杜卡奧還想說些什么。

　　“別勸，沒用。”

　　林陌以為杜卡奧是要勸自己放下楊柳。

　　可杜卡奧卻搖了搖頭。

　　“楊柳是個好孩子，我知道的。”

　　這話信息量出奇的大。

　　林陌看杜卡奧的眼神都變了。

　　“呵~我畢竟是活了幾萬年的老妖怪了，自己養(yǎng)子身邊的人，你覺得我會不查一查嗎？”

　　林陌用口型罵出了一句臟話。

　　“杜卡奧，wdnmd。”

　　杜卡奧視若無睹。

　　他們倆人，只要不觸犯原則，很多東西是可以皮一下的。

　　杜卡奧擺擺手，繼續(xù)說正事。

　　“雖然不是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問題的，但是在你大概不到一歲的時候，我就注意到楊柳了，或者叫卡莎吧，她一直都潛伏在你的生活區(qū)周圍。”

　　林陌把腦袋夸張的往一邊偏了偏。

　　不用說，杜卡奧也知道林陌想問什么。

　　“那你他媽倒是管管啊？！”

　　杜卡奧笑笑。

　　“小子，還是那句話，我活了幾萬年了，有些東西，和你看問題的角度不一樣。”

　　林陌發(fā)出兩聲干笑。

　　他有些忍不住了。

　　“呵呵，你知道薔薇為啥一直不爽你嗎？老妖精，就是因為你這吊詭的...算了。”

　　林陌罵不下去了。

　　再罵就真的是不肖子孫了。

　　杜卡奧眉頭皺了皺。

　　“咳...因為在我開始調(diào)查她的時候，我就察覺到，她的立場很微妙，所以我才沒有出手干預(yù)。”

　　林陌點了一支煙，杜卡奧也沒有管他，只是示意他別亂彈煙灰。

　　“立場？怎么說？”

　　林陌吸了一口煙問。

　　“嘖...怎么說呢...”

　　卡莎情況特殊，連杜卡奧都不知道如何去簡單描述。

　　“一般來說，身為人，或者說身為任何一種智慧生命，它們都會形成一種自我認(rèn)知，善也罷，惡也罷，起碼得有一種觀念，叫，我是我。”

　　杜卡奧豎起一根手指。

　　林陌緩緩沉吟。

　　這怎么還哲學(xué)起來了？

　　“你的意思是，她沒有自我認(rèn)知？這怎么可能？”

　　杜卡奧則繼續(xù)點頭。

　　“我也不敢相信，在我對她的調(diào)查里，她確實沒有這種“我是我”的觀念，說得再直白一點，雖然她有很高的智力，基因能力以及學(xué)習(xí)能力，但是...在我看來，那時的她，不能成為“人”。”

　　林陌費(fèi)力的開動腦筋。

　　思考這種本我和自我的問題，他不是很擅長。

　　“你的意思是不是說，她一開始就像一個...擁有很高智能的...機(jī)器人？”

　　杜卡奧點頭。

　　“很像但不一樣，她擁有身為智能生命的一些本能，也能自主行動，和那種一令一動的機(jī)器人還是有很大區(qū)別的。”

　　林陌大概懂了。

　　人工智能嘛...

　　“嘖...我突然好想罵卡爾。”

　　林陌沒好氣的說。

　　這卡爾是腦子進(jìn)屎了？造出這么個玩意兒？

　　當(dāng)然，他還是不能用玩意兒來稱呼卡莎。

　　他不相信自己認(rèn)識的戀人是個機(jī)器人。

　　而杜卡奧很適時的插入了話題。

　　“你得區(qū)分一個觀念，我一開始說的是，楊柳是個好孩子，可不是說卡莎。”

　　林陌明白杜卡奧的意思。

　　“我回過味來了，你是把卡莎和楊柳，分開來看了。”

　　杜卡奧點頭。

　　“楊柳這個身份，其實是卡莎自我意識的覺醒，我雖然還不知道這是怎樣發(fā)生的，但是...我可以確定，這和你關(guān)系很大，在她自稱楊柳之后，她，就是一個完整的人了。”

　　林陌抽完了最后一口煙，又點起一支。

　　“所以你才說她立場微妙，因為她一開始其實根本不存在立場這種東西，而是卡爾操縱的提線木偶是嗎？”

　　“對，雖然還不清楚為什么卡爾會造就這么一個生命，但當(dāng)時我就和憐風(fēng)做過一種很可能的估計...”

　　林陌看著杜卡奧，等著看他還能說出啥。

　　而杜卡奧卻深出一只手指了指林陌。

　　“我們猜測，卡爾是為了讓她能夠獨(dú)自應(yīng)付地球的諸多情況，所以給了她很高的自主權(quán)，但就是這自主權(quán)，給她撕開了一道口子，她一開始作為一個人工智能，從你接受超級基因開始，一直在觀察你的生活和行為以及你的成長，也就是你從毫無自我意識的嬰兒長成人的這些歲月，成為了卡莎腦海里的自我學(xué)習(xí)和迭代素材，喚醒了她的自我意識。”

　　杜卡奧長出一口氣，做了一個簡單精辟的總結(jié)。

　　“與其說，卡莎是看著你長大，還不如說，卡莎是和你一起，學(xué)著長大，學(xué)著成人，而她對你的愛，我想也是由此而來的。”

　　林陌仰面看天，一陣一陣的頭疼。

　　“操...人機(jī)畸戀？”

　　而他的眼神也一次次發(fā)生著變化。

　　他現(xiàn)在有一種感覺。

　　如果把卡莎比喻成一個卡爾的工具，一個卡爾的人工智能的話。

　　那這個人工智能，被自己用二十年時間卡出bug來了。

　　他甚至猜到了杜卡奧為什么不去管卡莎這個存在了。

　　“你媽的，杜卡奧...你特么是想用我把她感化成地球人？！

　　杜卡奧微微頷首，沒有計較林陌的無理。

　　因為比起他的無理來，杜卡奧干的事可以說是不人道。

　　這是拿兒子當(dāng)誘餌...不，這是拿兒子來做社會實驗了。

　　而實驗的名字，就是斯皮爾伯格拍的一部很經(jīng)典的科幻電影——《人工智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