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入寺
長安到了二月初,氣候正是乍暖還寒的時節。
謝姝前幾日受了涼,咳嗽了幾日,日日都要喝苦澀無比的的中藥,只覺得自己的鼻子嘴巴都要廢掉了。
在這些日子里,她無比懷念現代發達的醫療,起碼她還能選可吞咽的藥片啊。
她病剛好就聽聞晏家的馬車已經出發了兩日,現在想來晏修之已經到菩提寺了。
她本來打算和晏修之隔上一天就出發的,沒想到被謝安強留在府里留了一天,在確保她無礙的情況下,才允許她去寺廟祈福。
已是冬日的末尾,卻還是冷得顫人。菩提寺位于人煙稀少之處,又在半山腰上,謝姝光是想想,便知道那座寺廟內恐怕會更冷。
多么好的條件啊!為什么晏修之不在夏日去,偏偏要在寒風料峭的二月里去,謝姝裹著錦被在馬車顫顫發抖,心里想不明白,且越想越有怨念。
高大挺拔的樹林重重,翠綠的葉子層層,遮住了高懸天邊的太陽,陰森森的樹影籠蓋在馬車之上,沒留一點縫隙。
暖爐氤氳的熱氣,謝姝還沒暖上一會兒就又被吹散了,在冷風的刺激下,她鼻子紅通通的,接連幾個“哈欠——”讓身旁的冬青膽戰心驚的。
“小姐,要不要再加一層錦被?“冬青目露擔憂,又為謝姝把被子裹得更緊了。
“沒事。這樣就可以了,倒是可以讓馬夫走快點,寺廟里起碼還有廂房,總比馬車里暖和些。”謝姝顫顫巍巍地答道。
“馬夫,再快些。小姐想今日就能到寺里歇腳。”冬青掀了門簾一角,連聲催促道。
“好嘞——”馬夫聽了這話,先前還顧著車里的小姐受不了這顛簸,束手束腳的,現在一被下令,狠狠地打了身前的馬一鞭子。
馬兒受了刺激,撒蹄狂奔。馬車在林間泥地上顛簸不穩,寒風烈烈,時不時偷著縫進來。
在一路坎坷之中,謝姝總算在天黑之前到了山腳之下。
二月的陽光不暖人,卻依然是溫暖的橘紅色。在暮色之中,謝姝見到了那層層的青石臺階。
山中暮間已有霧氣環繞,青綠的松柏如煙雨般掩著那座只能瞧見一點兒屋檐尖的寺廟。冬青扶著她下了馬車,她靜靜地站在那看著,便已覺得心境平和。
通往菩提寺的石階,雖少落葉,但依舊布滿青苔,石階入了云深處,夕陽褪了顏色,整幅景色便像是那雋永的水墨畫。
冬青在那盯人清點物品,倒是讓謝姝有空東張西望。
果然環境艱苦的地方,景色都還不錯。可能就是少了人煙氣與人力的斧鑿,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才真正顯現出來。
她對晏修之突然沒那么多怨念了,追人不成,就當是來散心吧。她自來到這個世界,就一直深居謝國公府,這山里風光她還真沒切實體會過。
自云霧繚繞的深處,好像有一人走來。石階旁淙淙的小澗流到青石之上,像是同他一道蜿蜒而下。
他穿著一襲青灰色的僧袍,眉目疏朗,眼睫微闔,淡色的唇瓣噙著微微的笑意,像是蓮座上慈悲的佛。
清麗淡雅,透徹明晰,又像是從一卷鴉青色的畫里走出的謫仙。
在謝姝恍神間,石階之上的僧人已經走近了。
“阿彌陀佛,貧僧法號不了,應方丈之命,接引小姐入寺。”和尚左手拿著佛珠,說這話時兩手合攏行了個合十禮,聲音如澗中溪水一般冷冽。
謝姝有樣學樣,也回了個禮,說道,“多謝大師。”
“冬青,東西理清楚了嗎?”謝姝回頭看冬青,第一次面對這么莊嚴自持的和尚,她心里有些慌張,好像自己過往的一切都無所遁形。
而且她是要來這于紅塵之外的寺廟中論風月之事,一想到這她就禁不住打退堂鼓。
冬青點點頭,讓伙夫拿著行李包袱跟著她們一同走。
“謝小姐,請跟小僧來。”不了和尚依然低垂著眼不看她,也不看身后世事,好像眼中只容得下佛祖。
他的眼下是青石臺階,山間松翠,衣袖生風,拾階而上。
謝姝披著大紅的披風,邊緣用金線繡了簇簇花團,行走間于一片青色之間,緩緩綻開,是清冷的山中唯一的一抹艷色。
石階從下望著便覺得多,沒想到親自走上一遭像是踏過萬水千山似的,謝姝抬著沉重酸痛的腿依然邁步上前。
夕陽西沉,夜幕已至。
謝姝卻感覺不到冷了,雖然裸露在外的肌膚已經被山風吹僵,重重疊疊的羅裳之下是粘膩的汗,帶走了她蒸騰的熱意。
他們在月色下行路。
不知過了多久,謝姝也不知道鼓勵了自己多少遍“柳暗花明又一村”,她終于見到前方領路的僧人,一貫不變的步伐停了下來。
“謝小姐,已經到了。”和尚氣息一如既往的沉穩,“接下來,就由貧僧的師弟帶小姐入客房。”
月夜下的菩提寺,安靜、平和,像是所有詩卷中描繪的古剎那般,依青嶂,枕碧流,佇立在世俗之外。
光是見到這座寺廟,就已叫人生不出半分褻瀆之意。
謝姝叫住了不了大師的背影,像是月下的孤影,“多謝大師。”
不了沒有回頭,語氣平常,“施主不用多禮,這是貧僧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