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南和唐曉麗的拘謹秦天易可以理解，但這話里話外提醒著自個兒閨女趙小刀是這個家的客人委實讓他無法理解。

　　秦天易不得不懷疑，他們這不是第一次對趙小刀這么說。

　　趙南和唐曉麗相互對視，很顯然他們沒想到趙小刀會這么問自個兒，雙雙嘖了一下剛要開口時，門鈴響了。

　　秦天易越過他們去門口開門。

　　他點的外賣到了。

　　半個小時內送到的便捷，秦天易十指不沾陽春水后，就能餐桌一瞬間富裕起來。

　　“爸媽，菲兒，來，過來吃飯！你們餓了吧？我買了很多，披薩，炒飯，炒面，什么都有，你們挑著自己喜歡的來。”秦天易大手一揮，覺得自己真是天下第一聰明人。

　　菲兒啞著嗓子開心地走過來，先拿了一塊披薩。秦天易笑瞇瞇地拉過椅子讓爸媽也坐。結果看到他們的臉色比剛才更難看了。

　　趙南：“小刀，你咋不做飯，點外賣了？菲兒生病了，得吃清淡的東西，你這要是被你家公家婆知道了是要說你的。”

　　唐曉麗：“小刀，你，你平時在家都這樣……隨性的嗎？”

　　秦天易抿了抿唇，耐著性子解釋：“爸，媽，小……我平時都做飯的，就偶爾今天點一頓外賣也沒什么吧？菲兒生病了更應該吃點好吃的嘛，你看她吃的多開心？公公婆婆他們現在也不在這兒，不會知道的。”

　　趙南擰著眉頭坐下，唐曉麗坐下把胳膊撐在桌面索性說開了：“小刀，你嫁到秦家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有些話應該不用爸媽跟你重復了的。你身為秦家的媳婦，住這么豪華的房子，每個月拿那么多家用回來，你就得盡好自己本分。什么是本分？做家務，做飯，照顧娃，伺候好老公和公婆。你做好了，秦家二老都不見得會給你好臉色，別說你沒做好要給他們留下話柄。”

　　趙南點頭，補充道：“是啊，如果斷了家用，我和你媽省吃儉用怎么都能過的，可你弟還小呢，他需要用錢的地方多。”

　　唐曉麗繼續(xù)說：“今天你婆婆跟我抱怨你不肯生三胎的事，你現在跟媽透個底，你是不是真的不打算要了？可別啊，他老秦家家大業(yè)大的，想要一個孫子無可厚非的。如果你真的有了兒子，將來秦家還不都是你的？你得為長遠計……”

　　“媽——”秦天易突然聲音洪亮地喚了一聲，唐曉麗嚇一跳。

　　所有人都看著他。

　　菲兒以為媽媽要發(fā)火，嘴里的披薩不敢咬了。

　　他擠擠笑，把披薩一人一塊地分到他們盤子里：“來，趕緊吃，秦家不會請客人進家里來用餐的。我們已經是壞了規(guī)矩。來來來~”

　　趙南：“……”

　　唐曉麗：“……”

　　秦天易把菲兒手里的披薩送到她嘴邊：“放心，你姓秦，沒事。”

　　趙南：“……”

　　唐曉麗：“……”

　　吃完飯，秦天易借著丟垃圾的由頭出了門。他以前都沒覺得和岳父岳母吃頓飯會這么壓抑，角色轉變，這感覺也發(fā)生了巨變。

　　他們的房子旁邊有一個人工湖，小區(qū)養(yǎng)了一對天鵝在那兒滑過水波。秦天易來到湖邊盯著公天鵝給母天鵝用嘴梳理毛發(fā)出神。

　　他的認知里，趙小刀是過的很幸福的。

　　嫁給他秦天易不用出去日曬雨淋，不用工作，只要把家里照顧好，每個月給她幾萬塊的家用是綽綽有余的，穿好看的定制款，約上朋友出去喝下午茶，每天過的輕松又自在。

　　可結果竟不是這樣。

　　家務占據了大量的時間，岳父岳母面對趙小刀，開口閉口都是要讓她做一個稱職的兒媳為家里的弟弟著想。

　　他只是聽了那么幾句心里就產生強烈的不舒服，趙小刀卻可能聽了近十年。

　　秦天易的心里不由地冒出一個聲音：趙小刀過的就是這種日子？

　　他拿出手機撥給趙小刀。

　　那頭過了一會兒才接起。

　　“嗯。”

　　“吃飯了嗎？”秦天易問。

　　“還沒。”趙小刀的聲音略沙啞。

　　“怎么還沒吃飯，跟經銷商談的不順利嗎？”秦天易對于今天的行程是知道的，按他平時的速度，這個點早該吃好午飯回辦公室攤躺著了。

　　趙小刀輕嘆了口氣：“這個黎總滑頭的很，看似有心做生意，給的價格都是蜂蜜陷阱啊，我沒答應，約見了別的經銷商，所以談到現在。”

　　秦天易聽這話傻在原地眨了眨眼，黎總滑頭的很？他可是對比了所有的經銷商才選定和這位黎總走最后的敲定程序的。辛苦一個多月竟被趙小刀給否了。

　　“……你沒做生意的經驗，還是悠著點。別自己做決定，跟我通氣通氣先。”秦天易悶聲提醒。某人這角色代入是不是太忘乎所以了？都敢大膽到自己獨裁了。

　　他實在不覺得窩在家里一方天地七年的家庭主婦，一上位能掌控好職場的分寸。

　　“你特地打來就是怕我把你的事搞砸了？”趙小刀抓重點。

　　“……不是，我是關心你吃飯了沒有。我和爸媽還有菲兒剛吃完。”這回趙小刀抓錯重點了，秦天易糾正。

　　趙小刀沉默。

　　微風輕輕來，湖面起漣漪，秦天易被趙小刀的沉默整的心生愧疚。

　　仔細想想結婚以來他幾乎沒有這樣過。

　　白天他去了公司基本不會有什么聯絡，但凡有主題也基本是孩子，或者說一聲回家吃飯或不回家吃飯之類的通報，晚上回家一家人在一起，他有時候還忙著和人打電話，夫妻兩個鉆進被窩才會說上幾句話。

　　老夫老妻的日常，他自認為別人家也是如此。

　　單純的關心跟“我愛你”一樣矯情。

　　秦天易想催促她去吃飯，事情忙不完的，身體要緊。

　　那頭突然語音上揚：“真不是搞砸了什么來跟我開口的？”

　　“……”秦天易覺得自己鬧了一場笑話，“掛了。”

　　“別掛別掛。菲兒的身體好點了嗎？你們中午吃了什么？我爸不喜歡吃甜口，我媽愛吃辣，他們肯定吃不慣家里的清淡風。不是……你會做菜嗎？對了，菲兒的感冒藥你記得要給她按時吃的，還有……”她這么一絮叨，秦天易就松了口氣，果然還是那個趙小刀。

　　他還以為她能憋得住不關心呢。

　　“我叫了外賣。今天先這么湊合一頓了。菲兒午飯后就吃了藥上樓去睡了。總之，家里沒翻天，廚房沒著火，沒你地球還照轉。”秦天易打斷她的話，眺望人工湖最遠處的紫色花圃，想起岳父岳母那些話，嘆了口氣，“我沒有你適應能力這么強，一點點來吧。”

　　趙小刀：“……還有，你錢包里的信用卡密碼是多少，我剛剛點了吃的，需要先結賬，試了三遍密碼都不對，卡鎖住了！”

　　說到這個她就一肚子火，約見黎總的地方是一家高級的中餐館，黎總雖然從國外回來但有著強烈的中國胃，所以投其所好。沒談成功，趙小刀也沒打算換地方就繼續(xù)在這里談，直到把最后一個經銷商送走，秦天易來了電話，她被提醒沒吃飯，便按了服務鈴要點東西吃。

　　這里需要先買單再上菜，她一邊跟他通話一邊在人POS機上摁密碼，試了三遍鎖住了。

　　不是她的生日，也不是菲兒的生日，更不是妞兒的生日。

　　秦天易生命里最重要的三個女人，最容易猜的密碼都沒中。趙小刀想象不出秦天易的密碼會是關于誰的內容。

　　和服務生四目相對的尷尬笑容中，秦天易報了密碼。

　　“你真是笨。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080821。”

　　呵呵。

　　明明是八月二十號結的婚。

　　“老婆你去死吧。”趙小刀把電話掛了，看著目瞪口呆的服務生笑笑，“麻煩你去找外邊那個又高又美的姑娘結賬吧，謝謝。”

　　“……”服務生沒見過現代哪個男人對自家老婆這么橫的。

　　點外賣糊弄？

　　哼。

　　說話肆無忌憚且空曠。

　　一聽就是在室外！

　　趙小刀想起自己嫁進秦家七年，就連生病的時候都是爬起來洗手做羹湯，沒點過一次外賣糊弄。吃完飯是自己最忙的時候，洗碗，收拾廚房的油煙機，擦拭臺面等……根本沒時間出去遛彎兒消食。

　　某人當她第一天，就全部都給做了。

　　趙小刀恨恨地吃著上桌的中餐，說不清心里是嫉妒呢還是失落呢，反正就是悶悶地不舒服。

　　吃完午飯本來是要趕下午的行程，秦哲二老突然打來電話，打亂了安排。

　　電話里張雪哭哭啼啼的，也不把事情說清楚，就是讓秦天易趕過去。趙小刀不放心，只好讓MISS李把下午的行程取消，她回趟家。

　　讓老馬送到小區(qū)門口，她自己進去。

　　爸媽住的小區(qū)是城中的拆遷地帶，從她記事起就一直住到出嫁的地方。爸媽中年下崗，沒能力換更好的房子，幸好落的這一間房，一家四口還能有個落腳的地方。一棟棟居民樓的外墻承載著歲月沉甸甸的痕跡，隨便來個風雨天，外墻脫落是輕而易舉的事。修修又補補，看上去很是可憐。居民們一直看著周邊都拆了起了新樓，但他們的小區(qū)始終挺過一年又一年也沒個動靜。

　　趙小刀依稀記得她出嫁的時候，紅毯一直從單元樓鋪到了小區(qū)門口，自己提著高級婚紗，踩著十公分的高跟鞋走的飛快，生怕弄壞了婚紗，也生生地想快點離開這片苦難之地。

　　那是擁擠到只容納不下趙小刀的地方。

　　平時爸媽也不愛她回來，再加上家里事兒多她每天都忙的昏天黑地，現在踏進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地方，趙小刀的心情是茫然的。

　　穿過中間的大花園，離家住的四棟就不遠了。

　　趙小刀下了臺階就看到前邊一團人圍著，從人群里傳來張雪高分貝的極有辨識度的哭腔：“哦喲，你們聽聽啊，你們看看啊，他們都說的這是什么話啊——欺負我們老年人真是這么欺負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