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陛下容稟,太史令上任以來,于肅靖妖魔之事可謂嘔心瀝血,通宵達旦。然妖魔作亂之大患已成燎原之勢,此亦非一日之寒。
適才陛下問臣如何是好,臣以為還是應該相信虞公,虞公乃清虛仙宮長老,道法高深,威震天下。更兼多年來兢兢業業,為朝廷培養了不少人才……
臣以為,此時革除虞公之職,恐使天下妖魔再無顧忌,釀成大禍!”
哼,這回不顧左右而言他了吧!元盛帝心里冷笑一聲,但丞相的話卻仍讓他心里一動。
丞相錢瑞瑾稍稍喘了口氣,又接著說道:
“然妖魔肆虐至此,確實太過猖獗。若不嚴加打擊,朝廷顏面何存?故而臣以為,當以雷霆之勢,先對關中之地撒下大網,捕殺妖魔。
然后會同各州郡、各門派,對作亂妖魔逐一掃蕩。以解生民之苦,以救蒼生倒懸!”
聽到這,虞毅低著的頭稍稍抬了抬,似乎對丞相的話有些意外。
元盛帝沉默了半天,緩緩說道:“太史局由太常管轄,盧公可有話說?”
太常盧景良躬身說道:“臣以為丞相之言甚妥,但捕殺妖魔茲事體大,還需一個老成謀國之人統籌全局,坐鎮中樞為上!”
“嗯……”元盛帝沉吟了一會,又問道:“虞公可有話要說?”
太史令虞毅跪在地上,聲音肅然道:“回陛下,臣必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好!那朕再給你一次機會。錢公,一應統籌由你負責!朕會下詔太尉,命各州郡出動郡兵協助。切記,除惡務盡!”
元盛帝的語氣和緩了下來,跪在地上的太史令虞毅提著的心也終于放下了。
“臣,領命!”丞相錢瑞瑾深深一揖。
“謝陛下!”虞毅伏地一拜,松了口氣。
“還有,讓下面那些人消停點,別整天不干正事!”元盛帝指了指地上的那些奏折,眼睛在丞相錢瑞瑾和御史大夫何著青的身上繞了一圈。
兩人無聲地彎腰低頭,這件事貌似就這么過去了。
“都退下吧,丞相留一會兒。”元盛帝懶懶地說道。
“是!臣告退!”幾人行了一禮,陸續退下。
待所有人走光后,元盛帝俯視著錢瑞瑾,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半天都沒有說話。
而錢瑞瑾則佝僂著身子地坐在軟凳上,一副老弱不堪的樣子,低眉垂眼,一言不發。
令人窒息的沉默籠罩在空曠的大殿里,只有香爐里繚繞的香煙飄飄渺渺,隨著空氣變幻出蜿蜒的龍形。
“有用嗎?”元盛帝突然說道。
“清虛仙宮乃正道之首,而虞毅雖為人古板,但一身正氣、做事公正,在佛道各派人緣都不錯,想必能借此號召不少人。
而各門派但凡有一名弟子參與其中,后續之事恐怕就由不得他們了……”錢瑞瑾幽幽地說道。
“方外之人……哼!”元盛帝嗤笑一聲。
“陛下,楚王殿下怎么辦?”錢瑞瑾突然問道。
“這孩子,哎……要不,丞相為他選個王相吧!”說起蘇白,元盛帝的表情頓時柔和了下來。
錢瑞瑾沉默了一會,說道:“回陛下,吾之四子錢迎春為人方正,心思縝密,目前任少府丞,可為楚王相!”
元盛帝的臉上突然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善,命錢迎春為楚王相,十日內到任!”
“是!”不遠處的一名尚書郎提筆就寫,很快書就一副圣旨。
隨著皇帝和丞相兩人的令璽分別落下,這道詔書就此正式生效了!
“對了,再寫一道中旨,申飭楚王不尊禮制,肆意妄為,命其閉門讀書一月!”元盛帝又板起臉說道。
“……是!”
……
出了承天門,丞相錢瑞瑾的輿車還沒走幾步,就看見御史大夫何著青和太史令虞毅的馬車等在不遠處。
“錢公,陛下因怒興兵……”馬車停下,兩人急忙上前。
“稍安勿躁。”錢瑞謹安坐在馬車里,只有聲音從車內傳出,“虞公好好辦事即可,只是務必要肅清關中地區的妖魔,切記!”
“是!”虞毅拱手一拜。
“何公,陛下只是皇帝……走吧!”錢瑞謹說完敲了敲車廂,御者立刻一抖韁繩,馬車迅速離開了。
“……”何著青一愣,皺著眉頭立在原地,渾濁的眼睛里突然閃爍起了莫名的光。
*
長信宮。
太子蘇靖急急地走進來,臉上一副焦急的模樣。
“母后……四弟!你可有受傷?”蘇靖還沒來得及行禮,就看見蘇白正被柳皇后挽著手坐在軟榻上,他頓時松了一口氣。
“太子哥哥。”蘇白看見兄長偉岸而熟悉的身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呀你,都及冠了還這么胡鬧!”蘇靖笑罵了他一聲,卻不忘向柳皇后行禮問安。
“好了,莫要多禮,過來坐吧。今天都留下用膳,我們一家好好聚聚!”
柳皇后也好久沒見大兒子了,如今兩個兒子都在,她不禁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好,四弟安然無恙,當浮一大白!”蘇靖哈哈一笑,又說道:“只是四弟你這性子該改改了,孤聽說你最近還沉迷方道……這可不是社稷之福啊!”
“我又無需就國,社稷什么的跟我有什么關系……”蘇白噘著嘴嘟囔道。
“哈哈哈……”蘇靖聽了哈哈一笑。
“這孩子!”柳皇后瞪了蘇白一眼,“皇子苑里的書都白讀了!”
“略略……”蘇白吐了吐舌頭,圓圓的臉頰上溢出兩個酒窩來,看起來可愛的緊。
“娘娘,陛下的中旨來了……”這時,大長秋芷茹突然帶著元盛帝身邊的宦官宋高進來,幾人和融的氣氛頓時一滯。
*
亥時剛過,一輛輿車在一曲全副武裝的御林軍的護衛下緩緩駛離丹鳳門,輿車順著道路直行,繞過永興坊后就到了位于崇仁坊的楚王府。
楚王府占地極大,占了崇仁坊約一半的面積,大略和一般的小坊一般大小。這么巨大的府邸,除了王公貴族、權勢之家,是誰都不敢居住的。
府中光是假山池塘、花園樹林,就各有兩三片。更別說府邸前院還被劃分成了王府屬官的辦事之所,甚至還有一塊王府府衛的軍營駐地。
在整個長安城中,能擁有這么巨大的府邸的,也不超過五指之數,每一個都是權勢滔天的貴人。
可這滔天的權勢,握于一個剛剛及冠的少年手中,怎能不讓人羨慕忌憚。
此時楚王府中燈火通明,大門洞開。
此前被帶入廷尉調查的楚王中尉呂受益和楚王仆溫公言已被放出,此時正帶著府中各屬官及仕宦等在門前。
楚王開府至今,才不過一月,但基本的屬官早已配置完全,王府主要屬官有:
楚王中尉呂受益,主盜賊;
楚王仆溫公言,主車及馭;
郎中令盛南,主王大夫及郎中宿衛;
治書公孫弘,職類尚書,掌文書;
大夫柯直、顏舒國,原掌持節出使,現為王府使者。
最低級的禮樂長、祭祀長、醫工長等屬官也早已經安排妥當,且都走馬上任了。
這些人就是如今楚王府屬官的主要人馬,而最重要的王傅和王相由于還未得到任命,所以職位空懸。
如今楚王遇刺,封禁楚王府的金吾衛也才剛剛撤走,大家在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也不禁對楚王的境遇擔憂起來。
直到剛才得到消息,楚王即將出宮,眾人這才像是找到了主心骨,齊聚在王府門前等候。
“嘩嘩……”雨點般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五百多全副武裝的羽林軍手持火把,簇擁著一輛熟悉的輿車緩緩駛來,眾人不禁精神一振。
輿車穩穩停在王府門口,楚王蘇白在小黃門的攙扶下下了輿車。
“臣等參見大王!”王府前的眾人大禮參拜,看得蘇白不禁一愣。
“這是干什么,都免禮吧……”蘇白溫和地笑了笑,招呼貼身丫鬟蕓簫和纖凝過來伺候。
“王爺,臣護衛王爺不利,還請王爺責罰!”呂受益和溫公言不肯起身,仍跪在地上。
“哦?”蘇白笑道:“你們有什么錯,是錯在不敵妖物?還是在于不能料敵先機?”
“這……”呂受益遲疑了。
“王駕遇刺,你們做的很好,王府府衛也做的很好,并無不妥之處。廷尉查不到錯處,就是明證。既然如此,何必向本王請罪,你們又何罪之有?兩位請起吧!”蘇白道。
呂受益和溫公言聞言互視了一眼,這才起身。
雖然他們跟隨這位王爺的時間不長,但蘇白的寬仁卻使他們對這位天潢貴胄的好感大增。但這也讓他們更加好奇,這位傳聞中調皮嬉鬧的王爺,是如何做出這么大的轉變的。
難不成及冠對一個人的改變真的有這么大嗎?
蘇白披上纖凝遞上的披風,對蕓簫說道:
“今日隨駕的府衛,各賞銀十兩,再命廚工備膳,賜所有府衛酒肉!”
“是,王爺!”蕓簫應下后,迅速下去安排了。
“王爺,末將之職已了,這就回返了!”羽林軍率軍的軍侯下馬向蘇白抱拳說道。
“哦,有勞將軍了,溫公……”蘇白向不遠處的溫公言一招手。
溫公言急忙上前,悄悄向軍侯手里塞了一袋金子。
“此乃十金,是王爺請將士們喝茶的,還請笑納。”溫公言小聲說道。
“多謝王爺!”軍侯咧嘴一笑,手一翻,金袋子就不見了。
由于天色已晚,蘇白干脆命令各臣工各自休息,有時明天再議,自己則帶著侍女和宦者快步回了府邸。
一番洗漱過后,侍女們各自退下,只留了一個丫鬟在外房值夜。
蘇白此時才終于有時間細細觀察得到的無字天書,但他拿出書一看,發現手里的書竟然染上了濃重的紫金之色!
“怎么會?”蘇白一愣。
翻開書一看,整本書都幾乎被紫金色染透了,只剩下少數幾頁的部分區域還殘留著原本的白色。
“變色了?這是什么道理?”蘇白百思不得其解,可他將書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多遍,也還是一無所獲。
除了書本的顏色變成了紫金色之外,這書和原來毫無二致!
“邦——邦——”屋外傳來了巡夜更夫的報時聲。
子時到了。
蘇白忙了一天,此時已經非常困倦了。得到天書的激動之情平復之后,還是少年人的蘇白顯得更加困頓。
天書的秘密似乎一時之間探查不出來,蘇白猶豫了一會,還是決定先睡覺,明天醒來后再好好探究這本書的秘密。
可等蘇白睡下不久,放在蘇白枕下的無字天書漸漸補完了渾身的紫金之色,一道不易察覺的紫金之光從蘇白的枕下亮起,一行金色大字出現突然在了天書的封面上:
觀天之道,執天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