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是難得不用補課的周六，姚大福起一個大早搭乘公交車出發去當地小有名氣的一個中小學學校。

　　這個學校就與Y高隔著一條街區。

　　她做過基本的調查，選擇這個學校尋找機會的原因是這里的學生數量多，學生家長相對來說普遍注重孩子的教育，家庭經濟狀況也比較好。

　　并且最為重要的一點就是，

　　在這里讀的絕大部分學生都是小初連讀，以進Y高為目標，而同時Y高絕大部分的生源也來自于該學校。

　　可想而知，一個能考上Y高的學生對她們是有一定吸引力的。

　　雖然今天是周六，但校門口人流量還是可見的十分可觀。

　　想必是因為學校有自習的緣故。

　　一個上午下來，來接送孩子的學生家長看到姚大福掛在胸前自己制作的顯眼招牌很多人都會駐足詢問。

　　雖然詢問的人不少，但最終能談成的并沒有。

　　大家都有顧慮，一來大家并不相互認識，即使是Y高的牌子，家長們對眼前外表尚顯稚嫩的姚大福還是會懷疑其教學的能力。

　　二來家長們也不放心自己的孩子到陌生人家里去。

　　沒辦法，雖然有些喪氣不過也能理解。好在今天也并非全無收獲，還是有幾個家長記下了姚大福的聯系方式說要回家考慮考慮問問自家孩子的意見。

　　她正想收攤回家，就接到房母電話，

　　“榕榕，你昨天不是說想試下做課后輔導嗎，今天我找廠里人打聽了下，我們廠長正好想給他兒子找個老師輔導作業，你看如何？”

　　房母簡直瞌睡送枕頭。

　　她一向是這樣，女兒隨口提的一句話都會十分上心，女兒想做的事自己都要全力以赴去幫忙。

　　房母口中的廠，是房母除了主業外為了貼補家用找到的分揀廠兼職。

　　她之前就偶爾跟房雅榕提過，這個廠長兒子是個小頑皮但心地不壞，天氣熱的時候還會同車間主任一起搬水下廠里給每個工人發放。

　　還會甜甜地稱呼叔叔阿姨。是個小機靈鬼，可惜成績一直很爛，廠長常常唉聲嘆氣，逢人便抱怨要是兒子聽話點上進點就好了。

　　姚大福自然是愿意的，有熟悉的人介紹，孩子的學習情況也好找家長反饋。

　　于是她答應了房母，又確定了明天先見一面了解一下情況，安排好時間就掛了電話。

　　“收攤回家。”

　　烈日炎炎，這城市的夏天灼熱得讓人有些難以忍受。

　　站了許久的姚大福最終還是屈服于這樣的氣溫，剛想進入學校附近的小超市里買瓶冰涼涼的水解解渴，就聽到兩個熟悉的聲音再嬉笑，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這我還能騙你。”

　　“那真是太可憐了。”

　　這語氣聽起來可一點都不同情。

　　姚大福抬頭一看，原來是余淼淼和馮悅并排站在超市的階梯上往下走。

　　真是巧了。

　　此時這兩個人也注意到了正前方的姚大福，雙方打了個照面。

　　從姚大福這個角度望去，她們站在上方，她在下方，那種掃過來的眼神頗有居高臨下的俯視意味。

　　僵持著，姚大福冷笑一聲，坦然大步走上去。

　　走得近了，她們也看到姚大福手上的

　　課后輔導請聯系姚老師，電話:13700xxxx。

　　馮悅嗤笑一聲，手肘推了推身旁的余淼淼：“你看我說吧。別不信。”

　　原來剛剛的話題的主角是她啊。

　　看來馮悅早就不知道私底下和余淼淼嘲笑過多少次房雅榕，難怪當初余淼淼轉來的時候一直莫名其妙的盯著她。

　　那是個看新獵物的眼神。

　　一個能被她們任意欺負的，新的可憐蟲目標。

　　在校外遇上的馮悅和在校內遇上的馮悅判若兩人，她毫不掩飾地露出自己的鄙夷：“你憑什么來和我做學習伙伴，你算是個什么東西。”

　　原來在房雅榕回憶里的兩個人互幫互助共同成長一直以來只是她的一廂情愿。

　　其實她從未看透過這個好友爽朗熱情外表下高高在上的姿態。

　　那是一個非常丑陋的靈魂。

　　姚大福走上最后一級臺階，與她兩人平級，直視，微笑：“你又算個什么東西，上次考試還在我后面來著。怎么，比不上我是因為你不想嗎。”

　　開玩笑，高中生她完全沒在怕的。打工這么多年什么牛鬼蛇神沒有見過。

　　這么多年的苦難生活讓她早就把刻薄的功力錘煉得爐火純青，也把她的面皮鍛造得比城墻都厚實。

　　就算按著她的頭辱罵她，她都可以面不改色地加倍頂回去。

　　就連那個是人都聞之變色的閻王老兒她都能討要說法。

　　一個馮悅算什么，就算再加一個余淼淼，兩個人都不夠塞牙縫。

　　這點諷刺，簡直不痛不癢。

　　反倒是姚大福對馮悅的諷刺，正好戳中了她的痛處。

　　一直以來她自認為自己遠超班上絕大部分人，不論是家世背景還是自己的實力能力。

　　誰想徐老師竟然認為她有學科弱項，這也就罷了，她的父親已經聯系好本市帶出最多語文單科狀元的老師給她做單獨的輔導。

　　而徐老師竟然派了一個落在她身后的一個不起眼的同學，教她怎么做？

　　美曰其名是學習伙伴，但在馮悅的眼里，這就是一種恥辱。

　　一開始，她真的有好奇過是什么樣的學生能被徐老師委以這種“重任”。

　　她帶著目的接近，扮演著一個熱情的好學的好相處的角色，一步一步走進了房雅榕的學習生活。

　　一開始，她真的有欣賞過她對作文結構的理解還有驚艷于她在文學上的積累。

　　兩個人同是理科生，她卻可以憑借熱愛學好她最頭疼的科目。

　　她逐漸接受了這個學習伙伴。

　　然而有天她回到家里，那個一向嚴厲冷漠的市長父親少見地坐在沙發上等著她回家，他關切地詢問：

　　“放學了啊小悅。”

　　小悅。

　　這個稱呼讓她有種十分恍惚的感覺。

　　她的父親總是很忙，有很多事要馬不停蹄地去處理。一年里沒有幾次著家，她的母親總是任勞任怨地在家里打點好她的他的一切，

　　直到有一天，她的母親病倒了。

　　倒了，然后再也沒有醒過來。

　　報紙上新聞里手機里鋪天蓋地的都是在表揚她的父親是多么的愛崗敬業，沒有時間照顧家人，全心全意地為群眾服務。

　　她信了。

　　或許是因為從未得到關注所以渴望，在她成長的路上，她的父親永遠都是那一道遙不可及的夢。

　　是她想要抓住的目標。

　　所以她任何事都要做到最好，去最好的高中，去最好的班級，考最好的成績。

　　所以這一天，她的父親看到她了？

　　然而下一刻，她父親說的是，

　　“房雅榕是個好孩子。”

　　房雅榕？她不可置信望向父親。

　　“徐老師和我提過了，房雅榕幫助了你很多。”她的父親皺眉，“這個孩子不容易，你要多跟她學習改掉你的任性脾氣。”

　　她等了十幾年等到的就是這句話。

　　那時候她就突然想到了自己的母親。

　　那個在廚房忙碌的，在深夜里流淚的母親。

　　好像從來沒有人看到過她的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