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一夜的小船,終于在太陽升起時到達了彼岸。將小船交給碼頭上一名小斯,梅蘭香扶著任流水朝岸上走去。
熟悉的地名,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氣息,熟悉的路人。長留鎮的一切都那么熟悉,任流水整個人也不禁輕松起來。
看著一些熟悉的人在街上賣著東西,任流水下意識想上前打個招呼。只是話到嘴邊,卻又生生給咽了回去。
本就寡言少語的他,經歷這次失敗后整個人變得更加的自卑。以前本來就不怎么跟人打招呼。既是性格使然,也有自卑作祟。
看著那些熟悉的面孔,和熟悉的物件。任流水只是與很多人對視一眼,在梅蘭香攙扶下更快的朝家里走去。
一間三進三出的瓦房,孤獨的屹立在半山腰。方圓數十米沒有任何的人家,僅此一間瓦房。
此刻房頂冒著濃濃的紫煙,一看就是家中生火做飯時的炊煙。一個二十四五歲的青年手中拿著根小木棍,從左邊側門拉開房門。
緊接著兩頭牛便從里面走了出來,骨瘦如柴的兩頭黃牛。青年關上房門,趕著兩頭牛朝山上而去。
經過任流水身邊時,青年臉上露出些許詫異。
“兄長,你回來了?”
任流水點了點頭。
“放牛上山呀!你不是在街上劉伯伯的飯館里做跑堂嗎?”
任流水奇怪的問。
“早就不做了。”
青年無所謂的應了一句。
“兄長,我放牛去了。”
青年淡漠的說完,跟著兩頭牛朝山上走去。衣服上依稀可見幾個補丁。
“我親弟弟。”
任流水解釋說。
“看得出來,不僅臉和你很像。就連性格也一樣。”
梅蘭香點了點頭。
兩人繼續朝右邊側門走去,任流水伸出右手剛想敲門,卻聽里面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來。
“問什么問?死在外面最好!大的沒用,小的也沒用。你也一樣,呆頭呆腦的。你看看村里其他人家的孩子。一個個聲名在外,不是有名的劍客,就是富甲一方的豪紳。”
依稀可聞屋中有女人的抽泣聲。
“老任,可是他們畢竟是你的兒子。還有水兒,他自小體弱多病。你就上名劍宗問問,水兒到底怎么樣了?”
女人哀求的聲音傳來。
“別跟我提他,我的臉都被他給丟光了。有這樣的兩個兒子,我的這張老臉都沒地方掛。”
男人越說越憤怒。
“你是不知道。每當我走在路上,那些街坊鄰居們就向我打聽。老任啊,你的兒子什么時候成婚呀。還有,這個月他給你寄了多少銀兩呀。再有,他現在買了飛獸沒有啊?”
男人似乎還不解氣,里面忽的傳來瓷碗摔碎的聲音。
“我當時就想把這張老臉往兜里一放,找個地洞鉆進去不再出來。”
男人惱火的大吼出聲。
房門咯吱一聲被推開,地上散落著幾塊碎瓷片。女人左手拿著簸箕,右手拿著一根掃帚正在清理碎瓷片。
臉上還掛著淚痕,頭發也未曾梳洗。
任流水撲通一聲跪在男人面前,眼中滿是痛苦。
“爹,對不起!兒子給您丟臉了!要打要罵您沖著兒子來,您就別再說我娘了。”
男人端坐在飯桌旁,右手搭在飯桌上。眼神兇狠,下巴處留著一撇大胡子。四十幾歲的年紀,看著卻如同六十幾歲的老頭。身上穿著最便宜的粗布麻衣,依稀可見打著幾個補丁。
“你還有臉回來?”
男人憤怒的看著任流水。
“爹,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可是這里是我的家,我不來這里,你讓我去哪里?”
任流水跪在地上,倔強看著端坐在上面的男人。
“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反正在你心中。早已沒有這個家,早已沒有我這個爹。”
男人憤怒的說完,直接扭頭不再看任流水。
“自從十年前你上了山,如果不是我們給你寫信。你自己說,你何曾回來過,何時主動給家里來信。再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二十幾歲的年紀,卻活得像個四十幾歲的人。關鍵在于,還是個四十幾歲的廢人。”
男人毫不留情的說,一點面子都不留。
“老任,水兒好不容易回來。你能不能少說點。”
女人放下手中東西,急切的開口勸誡。
“你給我閉嘴,這樣的廢物不配做我任勞的兒子。廢物,廢物呀!”
任勞激動的說。
女人擦了擦雙眼,哭泣著跑了出去。灶臺上煮著一鍋飯,此時火苗已然奄奄一息。
“既然爹如此的不歡迎水兒,水兒也無話可說。爹,您多保重身體。水兒走了,水兒有時間還會回來看望爹娘的。”
“滾!”
任勞直接暴吼一聲,把一旁的梅蘭香也嚇了一跳。
任流水不再多說,起身朝門外走去。身后,任勞胸膛劇烈起伏著。眼中除了憤怒,還有兩滴不易察覺的淚珠。
門外,女人坐在一張凳子上。腦袋埋在膝蓋里,嗚咽聲不時從女人口中傳來。一件淺綠色的長衣洗得泛白,衣服上幾個大大的補丁更加顯而易見。
“娘。”
任流水蹲在女人跟前,女人抬起頭,抹了抹眼淚。
“水兒,對不起。是娘沒用,沒能給你們更好的生活。”
女人雖然在擦著淚,但卻是越擦越多。四十歲出頭的臉上,已然布滿了輕微的魚尾紋。
“娘,都是兒子不好。沒能出人頭地,讓你們二老顏面盡失。水兒沒用!”
任流水不禁也流下淚來,唯有在娘親面前他才敢流淚。淚很咸,也很苦。
“娘,水兒要走了。如果有一天水兒不能回來看望你們二老了,還請你們二老保重身體。還有我的弟弟流青,你們對他不要太苛刻了。”
任流水痛苦的說。
女人似乎沒聽出任流水話中深意,哽咽著點了點頭。
“娘,這是水兒的一點心意。我爹不是喜歡吃豬蹄嗎,你上街買點回來。水兒沒用,只有五十兩銀票。”
任流水掏出幾張銀票塞到女人手中。
“娘,我走了。”
任流水站起身,朝來時路轉身離去。
“水兒,吃完飯再走吧!”
身后,女人輕喚一聲。
“娘,你們吃吧。水兒不餓。”
回頭應了一句,任流水艱難的朝山下走去。直到拐入一個彎道,任流水撲通一聲,整個人昏倒在地。
梅蘭香急步上前蹲下探了探鼻息,發現只是重度昏迷。又摸了摸任流水額頭,感覺十分燙手。
不好,病情又加重了。看樣子不能去名劍山了,得趕緊回蝴蝶谷。
想到此處,梅蘭香背起任流水急步朝山下走去。秋風蕭瑟,人亦如是。若是沒有這個師姑的呵護,久病纏身的任流水只怕早已命斷青蓮山。
然而每個人都會遇到一兩個關心自己的人,包括任流水也不意外。貴人也好,恩人也罷。他都應該感覺到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