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貴公子打量了程遠志一番,冷哼一聲,著隨從推開人群,直入圈內。
看其作派,深諧賭博之道,并未當場發飆。
程遠志緊跟在側,笑道:“上好的投壺,買支箭試試吧。”
貴公子沒好氣的瞥了他一眼:“一支怎么夠?我全包了!”
“家父乃是袁逢,司空袁逢!”
袁逢?且看這股子傲氣沖天囂張跋扈的勁,此人必是袁術無疑吶……
程遠志臉上適時露出訝然之色:
“在下河北袁射,字程手,閣下莫非就是袁…袁紹,袁本初?”
聞聽此言,袁術的臉當場就拉了老長老長,冷哼道:
“非也,我乃袁術袁公路!”
旋即,他又面顯得意之色:“紹乃我兄,乃我伯父袁成之子,我父乃是袁司空,袁司空便是我父!”
……
“好好好,在下知道了,公路兄不必刻意復述。”
因家世顯赫而飄起來,通常擱在其他官二代身上,那就是狂妄自大。
但擱在眼前的袁大公子身上,卻很正常。
他并不是官二代,而是官五代!
他家里已有四代共計五人在朝廷當過三公之職――都是大到了極點的官。
毫不夸張地說,袁公子嘴里是含著240k純金湯匙出生的。
年紀輕輕就被舉為孝廉,然后到地方做官混資歷,再往后就調回了京城。
此時他還不到三十歲,正處于養名觀望階段。
這斗雞臺,或許就是他的消遣之一,今日卻被自己砸了場子。
思及此處,程遠志靈機一動,計上心來。
正要言語,忽聽袁術道:
“紀靈,你去試試……”
一個雄壯的不像話的糙漢應聲而出,揮拳擊打著自己的胸脯,以示勇武雄壯。
梆梆梆……
“怕了吧!”袁術朝程遠志這邊瞥了一眼。
我怕?我怕你輸不起.....程遠志啞然失笑。
兩人勾心斗角的功夫,紀靈已于三十步外,立定站穩,擺開架勢,啪啪啪連中三箭。
箭無虛發!
于是力二懷里那一包裹銅錢,沒捂熱就歸了袁大公子。
程遠志臉上適時顯現出一副肉疼的神色,質問道:“袁公路,你是來砸場子的?”
袁術冷笑一聲,反問道:“怎么,贏你三十兩銀子便要心疼,你贏我仆從幾百兩銀子,又待怎講?”
程遠志哈哈一笑:“那你敢不敢玩點大的?”
“哦,說來聽聽。”
袁術來了興趣,目光直直盯過來。
程遠志毫不示弱的回望過去,兩人目光對上,氣氛頓時有些劍拔弩張。
見有更好的戲碼看,圍觀百姓們迅速安靜下來,張揚、速該、紀靈等人也都看了過來。
袁術直勾勾盯著“袁射”,心下暗道:此人氣質不凡,長相倒也英俊,可惜他贏了我的錢,不然倒是可以把酒言歡,架蒼鷹,牽黃犬,騎馬遛彎,呼嘯洛陽城……
程遠志想的卻是:這便是曾經……以后將一手好牌打的稀爛的袁公路?當真是見面不如……聞名吶。
……
兩人對了好一會眼神。
互相都沒能看對眼。
于是程遠志就笑著吩咐道:“去,將投壺挪于五十步外,在壺前、左、右三寸外,各畫一小圈。”
力二迅速照做。
袁術一頭霧水。
看著五十步外投壺和地上的三個小圈,紀靈臉有難色,連忙湊近袁術,附耳低語了幾句。
袁術一臉疑惑望過來:“怎么賭?”
“就賭兩百兩白銀,投中者贏,不中者輸,一局定勝負如何?袁大公子。”
兩百兩銀子一把,也算是豪賭了.....袁術搖頭道:
“不妥,不妥,我看還是三局兩勝罷。”
他對紀靈有信心。
“如此也好…”程遠志對自己更有信心。
片刻后,程遠志與紀靈分左右站定,各拿三支鐵竹箭,一臉嚴正。
“著!”紀靈大吼一聲,率先出手。
鐵頭竹箭化作一道流光,激射而出。
稍后,銅壺口冒出一點火星,發出叮的一聲脆響。
竹箭掉在了地上。
沒中。
袁術頓時擊股而嘆,一臉懊惱。
程遠志微微一笑,側過頭,用只有他和袁術能聽到的聲音說道:“公路兄,在下自冀州來,初到洛陽,尚無立錐之地……”
“干我屁事?”袁術看了他一眼,莫名其妙。
“左邊!”程遠志輕吐兩字。揚手一擲,箭支穩穩扎在銅壺左邊地上,巴掌大的小圈子內。
這一手投射之術,他跟蠻女學習了小半年,不說閉著眼睛能投中,至少十發九中還是很輕松的。
至于蠻女,她可是能在百步之外擲槍穿狼的。
這一手絕技,當世怕是無人能出其右。
也許只有拿了弓的黃忠可以試一試。
袁術的眼神變了。
不過他還是沒能明白“袁射”剛才那句“初到洛陽,無立錐之地”是什么意思,和投壺決勝有個毛線關系?
便努嘴示意紀靈再投。
紀靈登時壓力山大。
閉眼,深呼吸,睜眼,揚手,一套動作行云流水……
叮~
仍然沒中。
“右邊。”程遠志壓低聲音說了句,竹箭揚手而出,穩穩命中右邊小圈。
袁術隱隱明白了點什么。旋即狠狠的瞪了紀靈一眼。
紀靈感覺壓力更大了。
雖然對方也一次沒中,但他已經看出來了,對方的目標一直都不是銅壺。
而是銅壺外那三個一拃方圓的小圓圈。
不出意外,對方第三支箭該射前面這個小圈了。
所以,只要他最后一投能中,必是穩贏。
一想到這,紀靈的呼吸就有些紊亂了。
彷徨,緊張,還有點兒尿急。
這次他調息了很久,終是猶猶豫豫的投出最后一記。
叮~
還是沒中。
紀靈沮喪的垂下腦袋,像個打了敗仗的公雞。
哈哈哈......程遠志暗笑一陣,看了眼袁術,喃喃自語道:“前邊還是壺內?好糾結啊。”
袁術忽然明白了“袁射”之前那句話的意思。
他是個極度要臉面的人,一想到“袁公路市井吃癟”、“無名客吊打袁大公子”、“袁家嫡子不過爾爾”等字眼,便頭皮發麻。
于是他迅速做出了決定。
“袁兄弟,我看還是投前面小圈好些。”
“為何?”程遠志斜鯢著他。
“因為我正好有一個宅子空置,地處東城,北靠邙山,風景秀麗,鳥語花香……”
“公路,不必再說了,這把是你贏了!”
程遠志轉過身,隨手丟掉竹箭。
而后緊緊握住袁術的手,神色激動:“公路麾下果然能人輩出,在下技不如人,佩服,佩服。”
“來呀,贈上紋銀二百兩!”
力二聞言,悉悉索索將之前贏壯漢的錢扣下五十兩,其余的全遞了過來。
袁術臉皮扭曲的接過二百兩白銀,一時間心頭不是個滋味。
二百兩銀子……加面子,居然平換了他一座價值五千兩的豪宅。
這買賣,說出來誰信?
虧到姥姥家了啊。
不對,我爹是司空袁逢,我可以反悔啊!
袁術剛冒出點反悔的念頭,就聽見“袁射”大聲說道:
“諸位,我與袁公路一見如故,又是同姓,故而他特贈予我東城豪宅一座,請大家做個見證。”
“正所謂無功不受祿,在下也是百般推辭,但盛情難卻,只好勉為其難接受公路兄這番美意……”
接下來的話,袁術一個字都聽進去。
他只覺心如針刺,一陣兒一陣兒的疼,然后,看“袁射”的眼神就有些不對勁了。
程遠志嘴角微撇,并不介意袁術會恨上自己。
以袁術的胸襟,想讓他愛上一個人很難,但想讓他恨上一個人,那太簡單了。
比如說你比他優秀,比如說你曾嘲笑過他,比如說你官位比他高,比如長的比他帥,比如說你曾經贏過他的錢……
這些都會成為他恨你的理由。
是以,袁術所恨之人必是過江之鯽計算,袁紹,曹操,以及所有讓他有過不痛快的人……都在他嫉恨之列。
程遠志掂量了下,感覺自己在袁術所恨的人里,怕是排不上號,遂也就不以為意了。
得罪名門貴公子,你唯一不需要擔心的是他私下里耍手段,把你悄無聲息的干掉。
他只會堂堂正正的把你碾壓到塵埃里,再狠狠踩上幾腳。
然后放了你……
殺人誅心。
程遠志并不怕這個,既然來了洛陽,他就沒打算低調。
不鬧個風云變色,怎么對得起這一趟帝都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