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他身后的是一個極其出乎他意料的人。
以諾今天沒有穿那身白底繡金邊的圣穆蘭教會制服,而是換了一套淺白色的襯衫外套與米色長褲,看上去就像大學校那邊悄悄翹課溜出來的學生。
這個時候拜爾才意識到,其實以諾是個年輕人,非常年輕!他看上去甚至比洛蒂亞、喬還要小一些,卻已經是圣穆蘭教會一支游獵隊的隊長。
“嗯?怎么了?我臉上有臟東西嗎?”以諾側過臉疑惑地說。
“不……沒有。”拜爾回過神,坦然地說,“只是突然發現,亞伯拉罕隊長似乎還是個青年。”
“那你誤會了。
“我只是看上去年輕而已,其實我是神選歷723年生人,現在已經有二十八歲。”以諾輕描淡寫地揭露真相。
嘶……二十八?
這更加出乎拜爾的意料,該稱贊一句,駐顏有方還是逆生長?
他明智地決定略過年齡這個話題不談,總覺得兩個男人談論起來有些異樣。
“亞伯拉罕隊長今天這是出門有事嗎?”拜爾岔開話題,刻意地做出打量以諾的動作。
“因為再休整兩天就打算從卡蘭赫姆城回去了,所以要準備好路上所需的物資。”以諾環顧一圈藥劑店內的商品后,向拜爾招招手,“結果剛到附近,恰好看見你走進藥劑鋪,還以為是受傷了或者哪兒不舒服,沒想到你是要買藥材……你想要的在這里可買不到,跟我來吧。”
拜爾立刻跟上去,他不覺得以諾·亞伯拉罕在騙他。萬一真是要騙他,躲得了初一,也躲不過十五,不如現在主動一些,看看以諾想耍什么把戲。
“每一座城市在建造初期就會往城墻內嵌入暗刻的聯結式靈性散溢監測陣,這樣一來,沒做過處理的深髓靈質進入城市就像白紙沾上一滴墨水般顯眼,城市府里的物流部可以最快速度定位,想辦法將其收購,以免不做處理的深髓靈質引來‘異類’,也是為了保護那些無意中獲得深髓靈質的普通人。”
以諾一邊走,一邊小聲地與拜爾科普,同時還看著周圍,防止有普通人聽見他們的對話,“所以不到專門的地方,你是不可能找到深髓靈質賣的。普通人無意中獲得的深髓靈質會被城市府物流部收集后運送到專門的地方售賣。做過處理帶進城市的深髓靈質,要么就是有主之物,要么就是一些大商會運進來的,也不會觸城市府物流部霉頭。要交易還是都得拿去專門的地方進行,否則犯了王國特別管理法中的保密條例,到時候就不只是王國,幾大教會也得找他麻煩。”
拜爾恍然大悟,原來還有這么一層“隱秘”……
“怎么?耶麗芙女士沒有告訴你?特動機關不是會專門給你們這些剛擺脫暴露的升變者科普些內行人的常識嗎?每座城市與升變者關聯的地帶具體位置都不相同,只有地頭蛇才清楚,我還是問了教堂當值的騎士才知道卡蘭赫姆城內去哪買。”
常識?!拜爾頭搖得像個撥浪鼓。以諾也不禁一愣,琢磨著是不是耶麗芙疏忽了。
“不過亞伯拉罕隊長,把覆蓋一城的巨大陣式刻在城墻上……會不會不太保險?”拜爾提出一個一般人的想法。
以諾露出一個小狐貍般的笑,“你覺得歷史上提出這個設計思路的人期待的是什么?就是想看到自以為抓到漏洞的蠢蛋被留下的陷阱坑死。聯結式靈性散溢監測陣并不是一個龐大到覆蓋完整城墻的大陣,恰恰相反,而是幾個隱藏在偌大城墻中的微縮陣式,當陣式打入城墻后,不僅會啟動隱蔽功能,還會在城墻的所有磚塊中無規律轉移,哪怕是親手布置陣式的人,也休想再找到這幾尾融于大海的游魚。不僅如此,為了混淆防不勝防的手段,后續還會打入更多相仿的陣式,隱蔽與無規律轉移等功能性包裝外殼一模一樣,僅改動核心組件,將陣式從靈性散溢監測改變為警報、自爆、縛鎖、標記等諸多功能。
“想象一下,要在十數萬米的城墻中,從數不清的形制完全相同的微縮陣式中,尋找到幾個不破開核心組件幾乎無法判斷具體功能的特定陣式,而且它們還在不停做無規律運動,這是什么樣的難度。
“這套設計推行后每隔一段時間都有不信邪的蠢蛋試圖以破壞城墻上的聯結式靈性散溢監測陣彰顯自己的聰明才智,至今無一人成功過。后來還由此衍生出一個挑戰活動,你以后去到奧格蘭王國首都有興趣也可以試試。要是能在挑戰中精準找到并破壞聯結式靈性散溢監測陣,不僅會被王國奉為上賓,還能獲得堪稱一夜暴富的賞賜。”
免了,聽以諾興致勃勃地一通介紹,拜爾就覺得這不屬于一般人可以挑戰的范疇。
跟著以諾繞過獵人行會,他們很快走到一間酒館前——當然不是拜爾一直住宿的那家酒館,而是一間看上去就很豪華的三層酒館,坐落于行政區、獵人行會、城內農場三大區域的交接處,占地面積差不多是老默林的酒館的三倍吧。
酒館在三面都有可供出入的雙開大門,每處門前都有至少四位穿著統一制服的服務人員在接待來客,透過大開的門洞,可以清晰看見第一層大廳內外圍的桌椅拱衛著中央的幾個環形沙發,沙發位正對著一個舞臺,舞臺上此時表演著優美的舞蹈與樂器演奏。
拜爾認識這個酒館,他剛進入卡蘭赫姆城那兩天,熟悉城內環境時就見識過了,奧菲麗斯酒會——在奧格蘭王國通用語中,這個單詞的意思是“美妙的夢境”。雖然不在香樟大道,但毫無疑問,奧菲麗斯是卡蘭赫姆城最奢華的酒館,光從名字已經不屑于叫酒館就能看出。
他準備看以諾來這兒做什么……這個地方最便宜的一杯麥酒都要三十枚銅塔倫,點兩杯就夠他一整天的飲食花銷,杯子還是那種細長的玻璃杯,分量最多喝三口!
以諾沒有向大廳內的聲色犬馬投去多余的目光,他直接走到占據舞臺左右空間的兩個酒吧柜臺之一前,把手搭在柜臺上,與酒保閑聊起來。
“最近有什么新到的酒嗎?”
“客人要不要試試橙子酒,是由上個月城外喀秋農場的橙子林第一批收成中最新鮮的橙子釀出來的,清香甘甜,回味無窮,不易醉人。”酒保帶著無可挑剔的微笑嫻熟回答,一點沒影響手上調酒時優雅的手法。
“還有別的嗎?”以諾說著,自然地挪動了一下手,拜爾瞥見他手掌下的柜臺上出現了一枚銅塔倫。
“還有前幾天剛入城的斯蘭奇商會販售的榛子酒,酒會買下質量最好的一批,色澤醇厚,香味雋永。”
“還有嗎?”以諾仿佛在找茬一般,只是他說話的時候,手又自然地動了一下,銅塔倫的上方疊放了一枚銀涅爾。
“當然還有鎮會之寶,本酒會獨家秘方的招牌酒——莫菲麗斯,使用四種由費勒山脈特產釀造的酒調和而成,當費勒山脈的植被根據季節變更時,莫菲麗斯的口味也會發生改變。最近剛入秋,正是最新一批秋雨款莫菲麗斯上市的時間,只需一杯,客人今夜都將美夢留痕。”酒保沒有一點點不耐煩的神色,就連那精致的笑容也沒有減淡分毫,拜爾現在開始好奇這個酒保能回答多少不重復的答案。
不過以諾似乎停止了“找茬”,他手在柜臺上輕輕敲打,仿佛在思考該喝什么酒,不過那兩枚銅塔倫與銀涅爾卻調換了位置,變成銅塔倫疊在銀涅爾上方。閑聊之間,這種細微的舉動從始至終都落在拜爾眼里。
以諾從柜臺上收回手,同時也將那兩枚硬幣放回口袋中。
“聽起來挺有意思的,帶我看看吧。”
“好的,請稍候。”酒保輕輕點頭,看向酒會周圍靠墻站立的一名侍者。
侍者們似乎無時無刻不在注意柜臺的動靜,酒保剛投去一個眼神,立刻就有一名年輕的男性侍者不發出聲音地快速走來。
“你帶兩位客人去三號試酒間。”
侍者恭敬地低頭,“是。”
然后走到以諾與拜爾前方,側身彎腰伸手致意,“兩位尊敬的客人,請走這邊。”
以諾從善如流地跟著侍者穿過柜臺與舞臺間的門洞向酒會后方走去。穿過門洞,走過一個圓形的樓梯間,最后來到一個方形的房間,房間內有五扇門,分別標記著號碼。
侍者走到三號門前,為他們打開房門,“尊敬的客人,請在三號試酒間稍候片刻,很快會有人為您奉上美酒佳肴。”
房間內有兩個沙發夾著一個長方形的玻璃矮桌,兩人走進去后,侍者就恭敬地為他們輕聲帶上房門。
“別傻站著,你往那個玻璃桌輸入靈性就能打開入口了。”
“打開入口?”
“不然呢。”以諾無聊地環抱雙手,“你難道以為我們真是來喝酒的嗎?”
在以諾的注視下,拜爾馭使一股靈性輸入進玻璃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