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故事拍攝有很多夜戲,
大部分也都是室內戲,根本不需要太多外景,
這就意味著不會花很多錢,也就意味著,工時會很長。
今天拍攝的很多年以后,悍東離婚了,又再次遇見了小藍宇,于是藍宇就邀請悍東去自己家坐坐。
戲里面是夏天,于是倆人就在零下十幾度的京城夜里,一身短打扮,
褚青還好,有件長袖白襯衣,陳謙則是八十年代標準夏天打扮,短袖T恤外加露半個屁股的運動短褲。
原來齊x小短褲那個時代就流行了。
“action”
“空調懷了,忘了修了,你將就點”陳謙默默心中吐槽,就快凍死老子了。
褚青拿著罐啤酒喝了一口,看著窗外清冷的夜色,轉頭道:“放假了,自己不出去走走?”
陳謙端著兩盤小菜,從里屋入鏡,道:“存錢呢。”
“不是準備要結婚了吧?”
“我又不像你,老想著娶妻生孩子的。”他也拿起罐啤酒,用衣服擦了擦細灰。
啪地摳開蓋,道:“想著去美國讀書呢。哎,先吃點東西吧。”
褚青緩緩坐到沙發上,目光閃爍而不自信,試探道:“這陣子,有朋友了吧?”
“有了。”
“他出國好一陣子了。”
“哦。”褚青仰頭連喝了幾口,整罐酒都干了。臉色漸紅,聲音愈發低啞,問:“做什么生意的?”
“沒做什么生意,人家念書呢。”
“學生……”他把弄著易拉罐,繼續問:“哎你們怎么認識的?”
陳謙感受到了氣氛的壓抑,但是他并沒有被褚青帶走,依舊保持著自己的節奏,笑道:“別老說我啊,也說說你。”
“我?我怎么了?”褚青故作輕松道。
他坐著,蜷縮著。內疚著,后悔著,腰背不再挺直,雙手夾在兩腿間。活像個小老頭,哪有半點捍東神采飛揚的氣勢
陳謙看著這個自己曾經深愛的人,眼睛里依舊很平靜,依舊微笑著問道
“你還是那么喜歡花啊?”
“你還記得么,那年我過生日,我一回來啊,你已經在咱們房子里擺了一天一地的花,害得我過敏癥都跑出來了,結果咱們連夜把花全給扔了。”
“呵,看來你全忘了,也對,你連我公司的電話號碼都不記著了。”
褚青喏喏的,謹慎的,裝成不經意的探究,提起當年倆人的快樂日子……
完完全全的低到塵埃里,而且他心中有愧,這種低,就顯得愈加強烈。
陳謙看著他的樣子,心神有些失守,急忙打起精神,就那么看著他,眼神專注而熱烈,卻沒有說一句話。
愛情里,誰先認真誰就輸了,以前的藍宇,愛的卑微,完全失去了自己,
現在的悍東,則是以前藍宇的樣子
“卡,非常好”關導道。今天就到這里,過年放個假,初三回來開工。
啊,明天除夕了啊,這才八章,一年都過完了,哪說理去。
除夕夜百花胡同
“人說百花地深處。。。。。住著老情人縫著繡花鞋~”
陳謙躺在四合院的院子里的躺椅上。
此時此刻表姨夫已經在澳大利亞和自己的夫人三宿三飛,五口之家,三生三世十六里桃花了,
所以整條胡同一個人都沒有,越發的像鬼屋。
想到表姨夫時不時就會說自己腰疼,又想到表姨夫的地中海,不僅感慨
老媽老爸和老姐去夏威夷玩了,表姨夫和表姨X2去玩了。
我好無聊啊。
“表哥。”
陳謙一直不想去想那一對眼睛,和那一對眼睛的主人,
他很快就要殺青,還有一場雪戲要等下雪,最后就是殺青戲了。
關導希望他殺青之后暫時有一段時間不要聯系褚青,他見過太多無法出戲而導致的悲劇了,
褚青和陳謙都是他看好的青年演員,他不希望他們出事。
陳謙也很感激關導這么關心他們,所以在過年期間,陳謙一直在腦海中構建那位笑起來像杠鈴般的女孩子的身影,也沖淡了很多對褚青的思念。
“啊好多老繭,最近真辛苦啊”陳謙望向自己的雙手,他打算以后拍一部動作片,所以有開始練習基本功,可是這練習基本功也太廢手了。
為什么挽劍花這么磨手?
我要買帶廁所的房子,這房子上廁所還要去公廁。
想到這,陳謙走回屋里,笑著睡著了。
春節以后京城下了一場雪,
關金鵬很高興,劇組等待這場雪很久了,以至于欣喜到失態,生怕化了,第二天便急匆匆的帶著劇組,到了城市邊緣的一座小公園。
今日的兩場戲,都在這里。
捍東因為一場經濟案件,而被關進監獄,有判死罪的可能。藍宇把他當年送給自己的別墅賣掉了,跟他家人一起,湊了三百萬疏通關系,給救了出來。
據倆人初見,已經過去了十年。捍東也終于明白,最愛的人始終是藍宇,準備要一塊好好的生活
劇組人員繞著一張長椅架設鏡頭,椅子兩側各載著枯樹,不遠處是壘砌的方石,方石下,則是冰凍的死湖,
這地兒屬于較偏僻的區域,剛剛開發,湖對面蓋了圈新樓盤,有高層,有別墅,入住率很可憐,冷冷清清的。
褚青和陳謙顛顛的爬上護堤,在長椅排排坐好。
“action!”
攝影機擺在后面。近景,特寫。
陳謙拉著褚青的手,指了指遠方,道:“哎。那邊有個鹿苑,全是梅花鹿。你見過梅花鹿么,老不來公園。”
褚青偏了偏視線,輕輕笑了聲。沒言語。
“小藍宇,你唱首歌吧。”
陳謙愣了下,道“你不喜歡聽我唱歌的”
“誰說的,來么。”
“那我唱了啊。”
他拍了拍衣服,直直的挺著腰,跟立正一樣,開口道:“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起來,全世界……”
褚青訝然失笑,打斷道:“你這算什么歌,不聽這個,換一首。”
“除了這個,再沒別的了。”
“不會啊,那時候你每天都在聽,名字我倒是不記得了。”
“我每天都在聽?”
陳謙反問了一句,目光游離了片刻,恍然道:“哦,我想起了。”
他思考了一會,低著頭喃喃自語,也不去看著褚青的眼睛,只是斜斜的盯著半枝枯樹,一張嘴就是淡淡的白氣,輕聲唱道:
“對你的思念,是一天又一天。孤單的我,還是沒有改變。美麗的夢,何時才能出現。親愛的你,好想再見你一面。”
…………
上午的戲很順利,一條過,下午才是真正的重頭戲:藍宇照常去上班,卻因意外事故導致身亡。捍東聽到了消息,便急忙趕到了太平間。
褚青略顯緊張,對于這位哥哥來說,哭戲是他的弱項,這也是體驗派的弱點,必須要完全相信,才有真情實感。
這場戲說是在醫院,實際就是把公園的廁所布置成太平間的樣子。劇組劃弄了好些帶大抽屜的柜子,齊齊的一溜,慘白慘白的,瞧著還真挺陰森。
陳謙看著褚青,這個自己深愛的男人,他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么,于是他走到關金鵬身邊
“你確定這么做?”關金鵬吃驚道“現在零下十幾度啊”
“確定,”
“好吧,你這孩子。”
關金鵬叫工作人員準備“各組準備,燈光準備,謙仔,你先進,青仔,準備”
“action!”
廁所的空間非常小,道具又多,更顯得擁擠。左邊是條長桌,擺著些醫療器材,右邊就是那排山寨的停尸柜。
正中,則安著張病床,蒙著薄薄的白被單,頭尾稍高,凸顯出一具身體的形狀。褚青慢慢靠近,副導演扮作的醫生把被單掀開,露出陳謙的頭部。
老實講,這完全是褚青的獨角戲,沒有他什么事兒。他只需貢獻兩秒鐘的臉,便可以穿上軍大衣,跟工作人員聚著堆喝熱咖啡。但他想配合表哥,想給予對方強烈的刺激,主動要求脫光了衣服,直挺挺的躺在哪兒。
零下十幾度啊!
陳謙躺下不久,就凍得嘴唇發紫,整個人的靈魂都感到升華了,
啊,仿佛看到三途河口有人在呼喚自己啊。
褚青看了一眼,就那么一眼……之前醞釀的情緒全部報廢,最真實的那種沖動和感受,自心里洶涌迸發。
演員,是挺單純的職業。它只需要相信,相信情景,相信故事,相信對手,相信本身,自然能演出好戲。
褚青現在,就信了。
他信自己是捍東,他信藍宇死了,更重要的,他信自己愛著藍宇。
尤其剛經過上午的那場戲,倆人在雪地里唱歌,滿滿的幸福,結果轉眼間,人就死了。如此強烈的反差,讓他頓時碎爛掉。
鏡頭緊盯著他的臉,給了個大大的特寫:
褚青身體不受控制的在顫抖,仿佛有一團火焰從他心底燒起,他的胃,他的心,他的咽喉,褚青開始干咳,身體加大了顫抖,發出了陣陣低鳴,
漸漸地,這低鳴越來越大,褚青開始步步后退,哐的一聲撞在了身后的柜子上
,高大的身軀順勢蹲下,
直到此刻,他才終于哭出了聲。
監視器后面,關金鵬緊緊捂著嘴。
不僅是他,包括現場的那些人,攝影師張建也在哭,邊抹眼淚,邊穩固著機器。
布景張淑平,助理關小惠,燈光李德富……還有收音,劇務,場記,每個人都淚眼睜睜的看著褚青。
不知多久,沒有人喊咔,陳謙就一直躺著,褚青就一直哭著,最后酸軟了腿,泄了精神,蜷坐在地上。
“這些年,京城還是老樣子,不停的拆啊建啊。每次經過你出事的地方,我都會停下,不過心里倒是很平靜。因為總覺得,你根本就沒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