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昨天娉婷在的時候，輕松的氛圍相比，今天這氛圍著實有些壓抑，義主任皺著眉頭，抽著煙，看見翥慢過來，掐滅煙頭，郁芮雖然不至于面部那么凝重，但是也面有疑惑，巧思依然是那種看熱鬧不怕事大的樣子。

　　翥慢垂著手站著，到底出什么事了？

　　義主任示意翥慢坐下，翥慢坐定后，義主任問，

　　“為什么你要給張連遞煙？”

　　翥慢沒反應過來，張連？遞煙？哪個案件？什么？

　　“別裝蒜了，就是毒品那個案件啊！”巧思看著翥慢，“熱心”地提醒。

　　“哦”，翥慢想起來，說的是韓律師那個案件，但是遞煙？什么遞煙？

　　郁芮走過來，坐在翥慢對面，給翥慢倒了一杯溫水，“是這樣的，剛才司法廳打電話過來，說看守所向他們反映，昨天晚上，看守所的干警在張運的宿舍發現了幾根香煙，這是嚴重違反監區規定的，后來張運說是你在會見的時候偷偷給他傳遞的，于是司法廳給我們來函，讓我們先把這個事情調查清楚”，郁芮三言兩語把這個事情的來龍去脈講清楚。

　　翥慢一聽就著急了，“我沒有啊，不是我干的！”，生怕自己被誤會冤枉了，說不清楚了。

　　郁芮一看翥慢的樣子，反而笑了，郁芮了解翥慢，翥慢這么講，那肯定不是他了。

　　郁芮也知道這個案件是韓律師和郁芮一起去的，郁芮相信翥慢，既然不是翥慢，那這個事情就很清楚了。

　　“不是你，為什么張運要說是你？一會我們還要問韓律師的，你不承認是沒有用的！”巧思著急地說。

　　翥慢雖然確定不是自己，但這畢竟是涉及到自己清譽的問題，往小了說，是受個處分，往大了說，可能自己這一輩子的律師事業因此受到影響，可能就毀了，尤其自己是這么在意自身羽翼的，翥慢越想越著急，手不停地叩擊著茶幾。

　　“真不是我，對啊，你們可以看看守所的監控啊！”翥慢想起來一個自證清白的方法，大聲說出來。

　　義主任依然眉頭緊鎖，視頻確實是個辦法，但是如果張連的香煙確實是律師通過會見傳遞給他的，無論是翥慢還是韓紅牛，都是自己所里的，這個事情都不太好處理，除非，張連撒謊。

　　正在多方都沉默之時，有人敲門進來，韓紅牛律師。

　　義主任剛要發問，韓律師開口了，

　　“翥慢，能否借步到接待室？我有個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大家都知道這個事應該就是香煙的事，翥慢不知道韓律師到底想說什么，看了下郁芮，郁芮點了下頭，翥慢也就點了下頭，翥慢感覺有點口干舌燥，拿起剛才郁芮給自己倒的水來到了旁邊的接待室，韓律師在隨后關上了門，翥慢看著這封閉的環境，有些局促不安，還好接待室有一面是全景玻璃式，從接待室能看到郁主任的辦公室，翥慢覺得心里安全很多。

　　同樣，翥慢也注意到，雖然郁芮辦公室的幾個人有的在喝茶，有的在抽煙，但是他們時不時的，頭也歪向接待室，他們好奇，接待室里發生的事情。

　　“張連的事情你應該知道了”韓律師開口。

　　翥慢點點頭。

　　“香煙是你遞的么？”韓律師問。

　　“怎么可能？”翥慢反問。

　　“嗯，我知道不是你，因為是我遞的”，韓律師如此坦誠的說出答案，翥慢反而有點愣住了，雖然這也是答案之一，但是翥慢內心還是希望另一種答案的出現，比如張連誣告。

　　翥慢回憶了下，明白了，她想起上次會見在快結束的時候，韓律師讓自己出去找干警，韓律師應該就是利用這段自己不在的時間把香煙遞給張連的，看來讓翥慢出去找干警只是想找個理由支開翥慢。

　　難怪翥慢回來后，張連和韓律師之間的關系發生了變化，變得親密，難怪原本堅定地反對請律師的張連也會要求韓律師再去，律師并不是起到了法律服務作用，而是起到了一個傳遞違禁物的作用，翥慢覺得，這真是對這一行業的褻瀆。

　　“就是最后我讓張連簽會見筆錄的時候，我把幾根香煙放在了筆錄紙的下方，傳遞過去的”，韓律師說。

　　翥慢沒有吭聲，不知道韓律師和自己如此坦誠，到底葫蘆里在賣什么藥。

　　“翥慢”，韓律師叫翥慢，翥慢渾身一激靈，平時都喊自己米律師的，況且又沒有很熟悉，并且互相也沒什么好感，這稱呼的突然親昵讓翥慢并不自在。

　　“你可能不懂我，不，你肯定不懂我，你不明白我為什么這么做，我和你不一樣，我家是邊遠山村，我兄弟姐妹四五個，就我一個人考上了大學，我的學費都是一大家子幫我湊的，我父母都沒走出過鎮，我兄弟姐妹也都沒走過縣級市，我本來是想考公務員的，但是沒有考上，后來想想也好，做律師也許能掙很多錢，就能改變我們家的情況，能讓他們盡早過上好日子”，韓律師說到這里，竟然眼中閃動著淚花。

　　翥慢也被感動了，這些都是自己未曾想到的。

　　“可是我畢業后走進律師這個行業，才發現我太天真，我最開始在一個小所，沒有師父教我，也沒有底薪，我就只能求爺爺告奶奶，給律師們打雜，希望他們能給我點業務，雖然沒收入，但是生活的成本很大啊，房租、水電、交通、電話費等，壓的我喘不上氣，有段時間，我兜里就剩八塊錢了，我已經吃面條咸菜一個星期了，我真想去環城公園跳河死了算了…”

　　翥慢默然，雖然自己并沒有這么艱苦的經歷，但是翥慢能想象到那種心酸。

　　“所以，只要是有錢掙，我就去干，別人都不愿意的難活累活，我都去，慢慢的，有律師覺得我勤快聽話好用，就會給我一些案件，我的條件也好起來，再后來，為了掙更多的錢，我跳槽來到咱們律所，因為這個平臺更大，我都三十了，雖然你們都覺得我年輕有為，但是我卻壓力山大啊，我不敢找女朋友，因為我家里還有那么沉重的負擔…”韓律師說著有些哽咽。

　　韓律師拿起紙巾，“讓你見笑了”，繼續說到，“我知道你對我的很多做法都不屑，比如我收取取保候審費用等，是違規，也是投機，但是只要我敢，無論運氣好壞，從長期來看，我肯定有一半概率的錢賺，你不懂，你不理解，我不像你，不僅沒有家庭的負擔，反而在律師初期掙不到錢的時候，家庭還是你的港灣，能夠支持你，無論是精神上的還是經濟上的，在工作上，也有郁主任幫你租房子交房租，他們也給你案源…”

　　“不是啊”，翥慢趕緊糾正韓律師，“房子是高原和義主任幫我找的，但是房租可是我自己交的，沒有人幫我啊”。

　　韓律師笑了笑，意味深長地看著翥慢，“你覺得你現在住的那個公寓，怎么就那么合適等到你了？怎么就房租那么合適？”

　　翥慢也被問住了，原來一直以為自己是運氣好...

　　“你確定要來律所之前，郁主任就讓巧思把周邊的小區考察了一遍，最后看上這個公寓，就租下來了，價格比市場價還要高一些，然后讓義主任把下邊的房子介紹給了高原，后來又把上面的房子租給了你….”

　　翥慢有點反應不過來，“不對啊，那個房子，我和房東簽合同了啊！”

　　韓律師又笑了，“你們簽的是合同么？你們簽的是廢紙！房東和郁主任簽的才是合同，只不過房東需要額外再配合你演戲而已！”

　　翥慢懵掉了，就像小時候看《新白娘子傳奇》，里面白娘子的兒子許世林在成長的過程中，都一直有白福等五鬼在暗中保護，沒有想到，自己感覺的順風順水，也是有人暗中相助。

　　翥慢說不出什么感覺，既有感動，但是也有一些不服氣，還是不放心我嘛。

　　難怪巧思并不喜歡自己，在自己來之前就已經不喜歡自己了。

　　韓律師看著翥慢說，“所以你們，雖然也體會到律師這個行業的不容易，但是你們只是體會到行業的不易，而不是人生的不易”。

　　翥慢點了點頭，確實是。

　　“所以這次張連這個事件，我希望你能扛下來，畢竟你才剛工作沒多久，對你影響不大，我就不一樣了，如果我停止執業一段時間，我的經濟損失太大了，我還有年邁的父母…”

　　翥慢聽到這里才算聽明白，韓律師到底想說什么，也才聽明白，韓律師之前那么長的鋪墊是想說什么。

　　翥慢心里的火騰地一下就起來了，敢情剛才說那么多，都是在道德綁架啊，我弱我有理唄？

　　韓律師一看翥慢的臉色變了，趕緊安慰道，“你別著急，我還沒說完，作為對你的補償，我給你三萬塊錢如何？要不你開個價，五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