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死？”宓羲一雙勾人的桃花眼睜開，河水嘩嘩奔涌的聲音不斷傳來，面前是熟悉的面容。

　　“為何想不開？”他問。

　　“嗚嗚，我好怕，怕自己老去。”她哭訴著。

　　“不用怕了，日后都不用怕了。”他邊說邊拍了拍她的肩膀。

　　宓羲看他神情真切，絲毫不懷疑他說假話。

　　抱起她回了部落。

　　同年，少典娶于有蟜氏，名為女登，生黃帝、炎帝，兩個胖小子被帶回了燧人氏拜見伏羲，伏羲為兩人取氏。

　　一人氏為軒轅，一人氏為神農。

　　宓羲新奇的抱起兩人，看來看去，只覺得兩人圓圓的臉龐極為可愛。

　　再見他們時，已過去了十年，兩人都已成了少年模樣，軒轅氏居于姬水，神農氏居于姜水，接管了那里的部落。

　　“女叔”兩人向宓羲行禮道，此時已經出現了禮樂。

　　“祝由大人”

　　“不必多禮。”宓羲說。

　　兩個侄兒抬起頭，看向兩人，一如幾年前，沒有絲毫變化，美麗依舊，歲月不曾在他們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女叔為何不會老？”軒轅問之，他看父親已經有了些白發，族內其他人也都在日漸老去。

　　宓羲沉默，少典不悅，他也發現妹妹不會老了，但不論如何她都是自己的妹妹。

　　軒轅不敢再問，伏羲幾人面色如常。

　　伏羲與女媧已年過半百，但歲月在他們身上留下的痕跡也不多，兩人只有幾根白發而已。

　　坐于大殿之中，幾人聊了這些年的過往之后，已到了中午，一口石鍋架起，肉食被放到鍋中煮著。

　　路途遙遠，相聚不易。

　　伏羲將軒轅和神農叫去，教導他們八卦，教導他們氣象，與耕種，兩人神色認真的聽著，生怕錯過了，耕種雖說起來簡單，但要識氣象，才能種出糧食。

　　這次兩人留下半年有余，學習各種知識，軒轅氏更熱衷八卦與中醫一道，神農氏則熱衷與耕種一道。

　　離去之時，充滿了不舍，頻頻回頭，最終遠去。

　　次年夏季，近幾年人們收成很好，有數個部落挑起了戰爭，開始奴役其他部落的人們為其耕種。

　　伏羲氏調解數次，均如無用之功。

　　部落開始向奴隸制發展，有幾個部落越來越強大，甚至揚言要人皇之位。

　　但伏羲的威望無雙，燧人氏也極為強大，如若貿然征戰，勢必與千族為敵。

　　次日，卜被伏羲召見。

　　半月后，卜帶著族內上百勇士前來這個牛圖騰的部落解救那些被奴役的人們，他看到田地之中，頓時怒了，那些人眼神黯淡，身上都是黑色有臭味的泥巴，幾個監工不斷抽打著他們讓他們耕種。

　　“殺了。”卜命令眾人。

　　“是。”

　　隨著他首當其沖向牛頭部落沖去，血花四濺，他們的歡呼變成了驚恐，田地之中那些被奴役的人們，干裂的嘴唇緩緩張開，他們半個月都沒有吃到飽飯，不斷的被奴役著進行繁重的耕種，已經站都站不起來了，他們只能半蹲著。

　　“救我們族內的女人和孩子。”一個青年的聲音響起，他認出了這些人是燧人氏的。

　　卜點了點頭，沖進了部落之中，那些女人的下場更慘，她們被當成了生育的工具，似乎回到了石器時代前。

　　卜不忍再看，將這部落剿滅。

　　臨走時，這些人跪拜下來，以表感謝，痛哭流涕著，有人問他的名字，族人回道：“我族第一勇士，祝由。”

　　征戰半年，幾個部落紛紛被剿滅，一些有心無膽的部落停止了挑起戰爭，重新開始耕種，這次征戰換來了數年的和平。

　　他的名字被眾人知曉，威望上升，伏羲有讓他接班的意思。

　　他將是下一任人皇的消息不脛而走，宓羲也被人尊稱為宓妃。

　　又過十個春秋，伏羲退任，卜接管燧人氏成為族長，軒轅氏和神農氏兩人已經做出了一番成績，軒轅氏普及醫術，禮樂，神農氏嘗百草，教灌溉，教人們治水以耕種。

　　太行山以西的部落幾乎都歸順于他，軒轅氏則只收攏了中原半數的部落。

　　“族長”兩人行禮道。

　　“不必多禮。”

　　卜按年齡說應當四十有余，然而在他們面前，似乎比他們還要小兩歲，兩人心中一陣羨慕，即使如此，兩人絲毫不敢對他不敬，這十年的和平都是由他來維持的，兩人合力與他較量過數次，每次都被打的鼻青臉腫。

　　慶祝了一番，兩人又留在燧人氏半年，卜將祝由術交給了他們，軒轅對族內勇士的訓練很感興趣，整日觀摩，神農氏則閑暇時便去深林之中，嘗試新的百草。

　　再見他們已是二十年之后了，卜在十年前，便隱退了，按照年齡他已經有五十歲了，宓羲也和他一樣，兩人依舊青春年少，風華依舊，所幸部落之中大多數人活不過五十，只有些年老者能認出他們，但看到他們就好像看到了神明，只知道祈禱，似乎要讓自己也能永生。

　　次年，伏羲和女媧逝世，萬族哀悼。

　　逝世前，兩人侍奉在床前，伏羲沙啞的聲音微弱。

　　“祝由，你知道嗎？我快要看到星空的盡頭了。”伏羲語氣里都是遺憾，再給他些時間就好了。

　　“替我看看吧，另外，人族的未來拜托你們了。”伏羲對他托付。

　　卜眼圈紅著，他亦師亦友的父親就要死了，他后悔了，就剩下他們兩人的世界該有多孤獨啊？他又要失去一個家了。

　　“宓羲，我的女兒，據說人死了之后會飛到天上去，我會保佑你們的。”他擠出一些微笑，祥和的閉上深邃的雙目，像是睡著了一樣。

　　三年后，中原各部族互相攻伐，戰亂不止，蚩尤九黎君主居于東方。炎帝與蚩尤爭奪黃河下游地區，炎帝失敗，向北逃走，向黃帝求救，軒轅氏收攏各中原部落，前去支援，與炎帝部落合并，與蚩尤打了九次，均未取勝。

　　涿鹿之戰，這是最后一戰了，軒轅氏與蚩尤雙方對峙著，軒轅氏一方，人數眾多，望過去黑壓壓的一片，為首的大將風后、力牧站在他的兩側，有數個部落的圖騰被舉起，主要以軒轅氏，熊氏，燧人氏為主，等。

　　九黎族一方，人手一把奇異的武器，那是治練技術鑄造的，比石器要堅硬許多，九黎族已經開始出現治練技術了。

　　武器之上帶著些寒光，拿在手中也比石器輕便許多。

　　戰斗一觸即發，人們不斷倒下，軒轅氏與往常不同，勇猛異常，帶著大將向蚩尤殺來，手中武器碰撞了數次。

　　它的坐騎異常兇猛，是一直黑白相間的大熊，又似貓，行動雖笨重但力大無窮，兩人相輔相成，竟無人能靠近。

　　“砰！”軒轅氏的石劍斷裂，不及蚩尤治練過的武器。

　　“哈哈哈。”蚩尤發出笑聲，再次殺來。

　　軒轅氏想要退去，發現蚩尤背后出現一人，正是卜，他手中黑色的長劍刺進蚩尤坐騎的臀部，它痛呼，將蚩尤摔了出去，被他的兩名大將拿下，再看人群中，他已不見了身影。

　　“是族長嗎？”他喃喃了聲。

　　戰后，黃帝率兵進入九黎地區，隨即在泰山之巔，會合天下諸部落，舉行了隆重的封禪儀式，告祭天地。

　　道家把這一年作為道歷元年。

　　“族長，軒轅氏求見。”一位族人的聲音響起。

　　“見。”卜說。

　　軒轅氏鬢發已經發白，腰佝僂著，昔日的黃帝，也已經到了暮年。

　　他走進來，兩人相視一笑，如老友相見隨意的在他對側坐了下來。

　　“神農氏五年前已經逝世了。”他如枯枝般的聲音響起。

　　“我知道，那日我去見了他最后一面，他說他也想長生，于是嘗遍了百草。”他輕抿一口茶。

　　“唉，何以求長生？”他枯枝般的嘆息。

　　“有族人泄露了你們長生的消息，在部落聯盟中已經傳開了，等到我退任便無法再保護你們了，若想清閑些，便去泰山吧，那里建了奉天殿。”他起身留下話語，兩人的敘舊并不多，他自認為還能再活些年。

　　“也好。”他沒有起身相送，將熱茶一飲而盡。

　　人才輩出，堯舜將所屬的部落治理的很好，人們安居樂業，許多事物上的話語已經取代了他，再過幾年，新的部落聯盟首領或許便會出現了。

　　燧人氏選取了新的部落首領，卜帶著宓羲歸隱了泰山。

　　臨走前，兩人戀戀不舍，族內的木屋也已變成了石屋，也不再需要整日的打獵，已經開始圈養家畜，望柱上兩人的名字也已經開始風化了，只剩下兩人對拜的圖案。

　　地上的八卦圖也被塵土所掩埋，燧人氏的圖騰也不再鮮紅，只有星象依舊。

　　族人相送萬里，兩人到達泰山，就攜帶了些棉和鹽，與工具，和日常換洗的衣服，別無其他。

　　每過七日，會有部落聯盟的人送上食物，與所需物，卜夜觀天象，將天象詳情記于獸皮之上，送到部落聯盟，方便人們耕種。

　　除去伏羲外，他最懂八卦，最懂天象，他總是預測的很準，天在人們心中的地位也越來越高。

　　即使三年后，軒轅氏逝世，依舊沒部落動燧人氏絲毫，直到各族通婚往來，改用姓氏和名與號，出現了許多許多的姓氏，燧人氏才消失于歷史長河之中。

　　“后悔長生了嗎？”兩人依偎著看漫天日落，云霧繚繞，云霧都成了大片金黃色。

　　“后悔了，又不完全后悔，親人，朋友，在我眼前不斷逝去，但幸好有你，我們可以一直下去。”宓羲說。

　　“萬一厭了呢？”他說。

　　“不會的，世上只剩下我們能相互理解了。”

　　宓羲眼角閃爍著淚花，這幾年她不知參加過多少次葬禮，父親，母親，兄長，摯友，清，族人，所有認識的人，再也見不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