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有些麻酥，金木川緩緩地睜開了沉重的雙眼。
胡冰凝正趴伏在床邊，頭枕著金木川的手臂，細眉略彎，瓊鼻挺翹，嘴角帶著一點笑意，似乎在做著什么美夢。
金木川恍然片刻，如釋重負地笑了。
原來自己沒有死，那只是一場被引入的夢境。
這是他第二次做這樣的噩夢了。
第一次的夢是有關胡冰凝的，那是一場未來的殺局。
當時他一共經歷了四次相同的夢境，從一開始的懵懂，到后來的設法改變，再到最后的無能為力。
他悲哀的發現自己只是未來的過客，結局已經注定。
可他還是有些不甘，于是才有了那次入城移尸，將自己煉制完成的傀儡之心置于她的體內。
這樣一來，結局未曾改變，但已死的人還是有復活的可能。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創造了新的生命，也等于改變了結局。
他是第一個，小雀是第二個，胡冰凝是第三個，未來肯定會有更多。
而這一次的夢，他毫無頭緒，誰才是他該復活的？
血衣男子陳公漩？那嬰兒？還是小猴，抑或是那美婦。
他不得而知，只知道小猴與陳公漩有仇，美婦似乎不太在意陳公漩的生死，嬰兒的母親是美婦。
還有金家與陳公漩有大仇。
零散的信息無法拼接，只能等自己再次入睡，或許能知道一些其它信息，畢竟每一次入夢，夢境里都會經歷至少十三個時辰。
下一次入夢，他要弄清楚兩件事。
發生的時間和地點，還有小猴的一些底細。他總覺得小猴不簡單。
……
半個多時辰過去，胡冰凝終于睡醒。
坐直身子，揉了揉惺忪的雙眼。
“金木川！你醒啦！”胡冰凝驚喜大叫。
“傻瓜，我怎么可能這么輕易死掉！”金木川跟著笑了。
隨即，胡冰凝眼淚從眼眶蹦了出來。
“我還以為你再也醒不來了。”
金木川有些觸動，被人在意的感覺真好。
他一時不知道如何安慰了，拿手擦拭胡冰凝溢出的眼淚。
……
一番寒暄之后，金木川坐起來拿出靈石吸收靈氣。
胡冰凝則百無聊賴地擺弄著不知從何處找來的紙鳶。
此時天還未亮，距離那夜大戰已過去整整三天。
那些生活在地下的莊民都已經跑了出來，打掃戰場，收斂尸身，之后各自找了一處無主的院房住下，人口總數不減反增。
那次大戰中，許辰、呂榭，陳素蘭、陳弈龍、韓朋都相繼死去，只留下了大姐韓雪薇和書生王敬安。
王敬安失去了一條手臂，韓雪薇受了嚴重的內傷。
金木川同那些骷髏對戰時，王敬安忍著痛將韓雪薇托離了戰場，這才保全了性命。
胡冰凝并不清楚其中隱情，但也對二人有了疑心。不過，金木川昏迷的這段時間，王敬安和韓雪薇并沒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兩人幾乎不出自己的院門，調養身體，也不知二人又經歷了什么，見過他們的人都覺得古怪。
明明感覺兩人關系又近了一步，但又有些許的距離感，若即若離。
經過幾個時辰的恢復，靈力再次飽滿，而且木屬性第二十個竅穴終于松動了，在腰腹略上的部位。
不過要想打通，恐怕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
靈識的損傷在昏睡時已經修復完全，這也是他為什么在夢境之戰中靈識展開的距離越來越遠的原因。
如此一來，自己似乎并沒有損失什么。
是時候離開此地了，他如是想著。
這時胡冰凝從外面推門而入，說韓雪薇和王敬安要見他，同他做一場交易。
金木川聽罷，微皺眉頭。這兩人唱的哪一出？
……
王敬安攙扶著韓雪薇來到金木川的房間，胡冰凝也在場。
兩人剛一進來，便一起跪下。
“二位此番前來到底要與金某交易什么？”金木川沉著臉說道。
兩人互看了一眼，王敬安說道：“雪薇虛弱，我來說吧。我們設計殺害你倆，本是出于無奈。我們七人都被那曹將軍下了鬼魘之毒，曹將軍就是那為首的骷髏，他和他的妻子兩個都需要一副上好的人肉皮囊來奪舍，而你們兩個無論身高體態，還是資質修為都是這些日子里最優的佳選。這也許就是天意吧，老天讓你們和我們遇見，也讓我們有了一絲希望。”
“那些巡夜螳螂就是你們招來的吧，不惜造下殺孽，就只是來試探我們兩個。你們真是好手段！”
金木川冷笑。
“可惜我們還是沒有探出你的深淺，為了保全性命，我們只能站在最強的那邊。結果我們還是賭錯了。”王敬安情緒顯得低落。
“好了！這些后悔的話就不必說了，一切都不能重來一遍。可能即便重來，你們還是會這樣做。該說正題了。”金木川打斷了王敬安的講述。
“好。其他人都死了，他們沒有奪舍的機會。即使神魂僥幸找到了一具靈身，也會在今夜子時斃命的。他們沒有機會泄露你的秘密，而我們兩個也將會有同樣的結局。”
王敬安頓了一下，接著說道：“可是我們不想輕易言死，所以我們來了。厚顏無恥地乞求你們的諒解。”
說道此處，兩個齊齊磕了一個頭。
“請金兄為我二人解毒，從此我們就是你最忠誠的奴仆，絕不背叛，以死效命！”王敬安鄭重其事地說道。
沉默了片刻，金木川說道：“這就是你們所說的交易？”
“是的，金兄，不，主人。你們要去百堡森林，我們二人可做向導，以往我們經常去那里狩獵，對百堡森林不能說一清二楚，但也略知一二，有些門路來為主人提供方便。”王敬安放下身段，以仆人自居。
這時韓雪薇虛弱無力地說道：“我們二人真心奉你為主，只求長生路上更近一步。這是當初我們七個人共同的志愿，我和敬安不想放棄，也不敢放棄。敬安。”
韓雪薇看了王敬安一眼，兩人長跪不起，靜等金木川的答復。
金木川一時不知如何抉擇。
身旁的胡冰凝倒是起了憐憫之心，多次想要答應，都被金木川制止了。
“都起來吧，讓金某先看看你們種的鬼魘之毒。”金木川還是留下情面。
韓雪薇和王敬安大喜，站起來，小心移到金木川跟前。
金木川將手按在韓雪薇的額頭，分出一絲靈識小心探入她的體內。
沿著血脈經絡游走，發現韓雪薇受了很大的損傷，但也沒有其它異樣。
“鬼魘之毒應該在識海深處。”韓雪薇適時說道。
金木川聞言，回轉靈識，探入識海。
人體有三大內藏空間。一處在眉心印堂，為識海所在；一處在檀中，是所有竅穴的中樞；一處在關元丹田處，是氣海匯聚之所。
三處竅穴天生開啟，自行調節身體運行。
至于為何會這樣，當年金木川的父親曾對他講過：混沌造物之初，萬物生靈皆有機緣。人類作為中古生靈，于靈石中誕生，而最開始長出的便是三處大穴所在，然后滋生經絡，長出骨骼，孕出血肉，這才有了人類的模樣。
可以說這三處天然開啟的竅穴合在一起讓人類有了超凡的可能。
韓雪薇沒有做任何抵抗，金木川的靈識順利進入她的識海。
那是一處灰蒙蒙的空間，讓人辨不清方位。
韓雪薇則指引著金木川前行。
很快前方有了變化，那是一個空洞的淺藍色世界，是韓雪薇識海真正的顏色。
占據并不太大的空間，相當于靈識探查外圍的極限，大概六七十丈方圓。
但是在邊緣地帶有一個黑色的吊墜式的物質，流動懸浮，與淺藍色空間距離正在縮小。
離得近了，就會發現這些黑色的物質竟然是由上千只蝙蝠的魂魄融煉而成，每一個都如十分猙獰，一起組成了一只惡鬼，一旦進入淺藍色空間，韓雪薇的靈識將不復存在，神魂也將被吞噬掉那最重要的部分，從此輕則瘋癲癡傻，重則癱瘓不能自理，甚至直接斃亡。
可是該怎么剔除這塊黑色呢？金木川遲遲未動，反而最終收回了靈識。
“怎么樣？”胡冰凝好奇問道。
“此毒奪魂噬魄，一旦喚醒必然會猛烈攻擊，我沒有把握將其徹底剔除，但是只要遺漏一點，中毒之人都將付出極大代價。”金木川皺眉回道。
“只要不死，我們都能接受。”韓雪薇咬著牙說道。
“記憶會缺失，之后可能性格大變，癡傻癲狂。”金木川接著說道。
韓雪薇和王敬安沉默了，若是如此，這與死也沒什么區別了。
金木川見二人面色難看，轉言道：“剔除它可能會失手，但困禁驅離它，我倒有些手段。”
兩人聞言齊齊一愣，然后大喜。
“求主人保全二人性命，以后必將誓死效命！”
“你們的承諾，我不會輕信。簽下魂契吧。”金木川拿出黑色卷軸。
兩人依照金木川的指示簽下魂契，保密和效命。一旦觸及金木川的核心機密，不管他是有意還是無心，都會立刻斃命。
金木川再無顧慮，說出自己的設想。
原來他想到了融魂丹，可以強行融合兩種魂魄，輔助奪舍。
可以找兩個實力單一的獸魂，接引它們進入韓雪薇二人的體內，當融合到了最核心的階段也就是識海記憶交融時，會有獸魂侵入識海，然后利用獸魂一點點吸引夢魘之毒遠離二人靈識神魂區域，這樣一來，他們可以暫時沒有性命之憂。
不過也會帶來更大的隱患，夢魘之毒會因為吞噬獸魂而壯大，長此以往，無法給予相應的滋補之魂時，剔除它們的難度也會更大。
“王敬安，帶我去你們圈養野獸的地方，挑兩個合適的獸魂。韓雪薇你暫且留下，等我們回來。”金木川吩咐道。
“是的，主人。”
王敬安將韓雪薇扶到座位上，然后前面帶路，向著山莊西側而去。胡冰凝也跟在身后。
等三人到了，金木川放出靈識，快速探查。
胡冰凝則好奇地打量著這些奇奇怪怪的動物。王敬安則細心介紹著。
“這是劍鹿，頭頂犄角形如利劍，極為鋒利，可以取下打磨成劍體，能賣出不錯的價錢。”
“這是瓢鼠，成年可有半丈長，它們別無所長，鉆地鑿洞是把能手，山莊地下部分都是它們的功勞。”
“這是杉林羊，喜歡鉆草木樹叢，擅跳躍，羊肉極為鮮美。”
……
圈養的野獸大多食草木，大概十六七種，其中杉林羊最多。
“這是？”金木川徑直走到一個囚籠面前，里面囚禁著兩只碩大的蟻獸，大約一丈來長，而且都有褐色的翅膀，整體黑金黝亮，尖牙咯吱作響，六足粗壯靈活。
“它們叫噬金蟻獸，一生只吃金屬性物質，防御攻擊俱佳。它們兩個是我們無意中得到的，當時只是幼年，圈養了幾年才有了如今的模樣，不過它們難以馴服，普通禁魂之術對它們無效，我們也只能將它們一直囚禁到現在。實力無法預估，這囚籠乃是黑玉石籠，專克它們。”王敬安介紹道。
“不錯！”金木川饒有興致地打量了一番。
“那，主人，我們要取何種獸魂？”王敬安問道。
“自然是最溫和的。”金木川如是回道。
……
王敬安會意，親自挑了兩只杉林羊，宰羊取魂。
而金木川則去了存放巡夜螳螂尸骨的地方。
這些螳螂勉強入品，可以稱之為妖獸。
村民并未動過它們，畢竟這些螳螂都參與了殺戮。
尸骨堆成山，但血肉未腐。
金木川放出浮香法劍，斬破一只巡夜螳螂尸身，一枚墨綠色的黃豆大小的珠子被取出。
“這是什么？”胡冰凝問道。
“這是巡夜螳螂的妖丹，幫我切割。”金木川說道。
胡冰凝照著金木川的樣子，用劍切割，也取出了一枚妖丹。
接連切割了三四十具尸身，取出八枚妖丹。
這時王敬安也趕了過來。
“接下來我要煉丹，事不宜遲。吩咐莊民幫忙切割尸身，將前足腿骨和妖丹分別取出。”
王敬安領命離開。
金木川則帶著胡冰凝回到之前的院中，從儲物戒指里取出一只丹爐，煤精引火，配以幾種最常見的草藥，添入妖丹，控制火候，然后打出特殊靈力印記，烙印在丹體之上，一絲不茍。
一個多時辰過去，終于開爐。
九枚丹藥飛出，中途碎了六枚，到手的只有三枚。
“融魂丹已成，開始吧，你們誰先來？”金木川看向韓雪薇二人。
“他。”
“讓她先來。”
兩人相互推讓，你來我往竟然開始惡語相向。
明眼人自然能看出他們只是為了讓對方心安理得的爭搶。
金木川看不下去了，直接指定韓雪薇道：“你先來。”
……
韓雪薇服下融魂丹，依照丹方融魂之法，金木川操控杉林羊獸魂，侵入韓雪薇識海深處。
之后，獸魂便被一股升騰的熾熱之力灼化，向著韓雪薇識海靈識神魂記憶所在逼近。
等到快要貼合時，金木川才強行操控獸魂錯過交融時機，擦著夢魘之毒背離而去。
整個過程極為緩慢，好在夢魘之毒果然動了，神魂的誘惑促使它加快移動的速度。
等到了一定距離時，才扔下獸魂，任由夢魘之毒蠶食。
金木川收回靈識，長舒一口氣。
胡冰凝則拿出絲帕擦拭金木川額頭上的汗漬。
“此番太耗心神，我需要恢復一下。”金木川打坐休息。
而一旁的王敬安急忙詢問韓雪薇。
“雪薇，你現在怎么樣了？”
“我沒事，夢魘之毒被主人引誘到了極遠的地方，半年之內，我是死不了的。”韓雪薇笑著回道。
“真的嗎，太好了！”王敬安大喜。
等金木川恢復的差不多了，便開始為王敬安驅毒。
這回要從容許多，同樣達到了預期。
兩人半年無憂，半年之后，則需再次泡制此法。
“我會煉上一些融魂丹，驅毒的過程你們也已清楚，之后先由你們相互解救吧，到了無法施為的時候，我會親自幫你們。”
“多謝主人！”
兩人大喜過望，如此一來，今后幾年應該都無憂了。
……
接下來幾日，在莊民的幫助下，一共取出三百四十多枚妖丹，螳螂腿骨數千。金木川通通收進儲物袋中。
妖丹配合獸骨和輔助靈草，可以煉制體丹。
甚是有一定機率煉制出爆體丹。
爆體丹是體丹的異化產物，食之，體態實力都會擴大數倍，在極短的時間內耗盡潛能，暴斃而亡。
他手上還有兩枚爆體丹，均是十倍效力。
那是他機緣巧合下獵殺一只一級中品妖獸夕燕之后，用妖丹獸骨煉制而成。
而眼下的勉強稱之為一級下品妖獸的巡夜螳螂，它們的妖丹和獸骨煉制的爆體丹會弱上不少，但如此一來，維持的時間也會增加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