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宮門外,按照規矩,李晙等人需將武器留下,方可入內。這是慣例,眾人沒有猶豫地都照做。
進未央宮前,望著里三層外三層影影幢幢的禁衛軍,李晙忽然笑著說道:“今日的禁衛軍似乎比往常要多些。”
大軍凱旋而歸,晏平帝沒有親自出迎,因著他們父子平日的關系倒是也能理解。但李晙怎么說也是解國之危難,大敗敵軍,這是前朝至今百年間都未有過的大勝,晏平帝竟還按照一般禮節讓眾人進宮覲見,以李晙對晏平帝的了解,這怕不只是打壓那么簡單,說不定還真是想一棒子打死他。
“今日之事怕是不簡單,等會兒上殿你先不要沖動,看看風向再說。”李晙叮囑楊燭明道。
殺父之仇,自是不能不報。李晙知他為人,倒是沒有勸說要他放棄。不過同樣,李晙明白晏平帝已經將那三人當成與他博弈的棋子,想要靠正常的手段說服晏平帝斬殺那三人是不可能的。皇宮內草木皆兵,晏平帝似是鐵了心要與他為難了。
楊燭明似是可不可地點了點頭,但看樣子應當是沒往心里去。晏平帝的心思,路人皆知,今日他攜軍威而來,若不能斬殺那三人,那么一旦交出兵權,晏平帝又豈會再將他當回事。
到得殿內,眾人行禮完畢后,晏平帝才淡淡地叫了聲起。
“諸位都是社稷棟梁,股肱之臣,今次克伐也落,大獲全勝,朕自當論功行賞。”
宰相陸文安說道:“有功當賞,有過則罰,賞罰分明,方能服眾。”
緊接著,吏部員外郎柳非站出來說道:“啟奏圣上,業已查明鎮西將軍樂微生乃是謀逆罪臣前禁衛軍統領樂成之后,按律當誅,請圣上圣裁。”
“哦,竟有此事?樂微生何在?”
樂微生茫然無措地看了一眼李晙,乖乖地跪在地上,說道:“臣在。”
“禁衛軍何在?”
聽到詔令的禁衛軍上前,等候晏平帝的命令。
“先將此人打入死牢,聽憑發落。”
“是。”
眼見禁衛軍真要將人帶走,李晙出聲道:“且慢。”
從這些人的一唱一和之中,李晙已經猜到這是他們事先商量好的計策了,目的還是要震懾三軍、震懾天下。不過出乎他預料的是自己隨手撿來的將軍竟然會是樂成之后。
樂成是太宗皇帝晚年提拔的禁衛軍統領,為人正直忠勇,頗得太宗器重。在太宗皇帝大行前,曾單獨召見秦王一脈、御史大夫曾良佐、太尉楊震天與他,具體說了些什么,不得而知。這讓晏平帝疑心不已。而巧合的是,太宗皇帝曾為晏平帝指過一門婚事,想要立姜氏為太子妃。但姜氏出身只是武將世家,晏平帝看不上姜氏的家世,但不等他向太宗進言拒絕,這性烈的姜氏竟率先拒絕了太宗的美意,轉而嫁給了樂成,生下了樂微生。本來此事算是到此為止,但如今晏平帝上位,想到往昔種種,無法釋懷。竟聯合宰相陸文安一起羅織罪名,屠了樂成滿門。樂成的幼子樂微生當時被母親藏到了枯井中,負責查抄的官員沒有找到他便向晏平帝復了命。晏平帝雖然沒有問出想知道的消息,但成功地除掉了眼中釘,便也沒有再讓人尋找樂微生的下落,算是了結了。
“晉王這是要違抗圣旨?”柳非譏笑道。
李晙眉毛一挑,問道:“你是何人?”
“下官吏部員外郎柳非,暫代刑部侍郎一職。”
“員外郎?五品官,刑部侍郎三品官,你一個五品官暫代三品官之職,還是出自吏部,這刑部是沒人了嗎?”
這話瞬間點燃了朝堂之上的導火索。
這柳非不過是個五品的員外郎,根本沒有上殿的資格,然而這人不知怎地竟攀上了晏平帝,被破格授予刑部侍郎一職。但朝堂上的大臣們卻不同意,這柳非一不是出自名門望族,二不是對江山社稷有過大功,只因為討的帝王歡心便隨意授官,這些官員們自然不同意。但晏平帝執意如此,最后大臣們只好妥協,讓其暫代刑部侍郎的職位。而這柳非上殿至今只提出過兩件事,一是斷李晙糧草;二是殺樂微生。至此,眾人已徹底明白這柳非為何能被帝王寵信了,左右不過是晏平帝手中的一把刀罷了。
此時的御史大夫曾良佐已經重病臥床數月之久,朝堂上經過數輪清洗,各系人馬都夾緊了尾巴,不敢再向之前那樣放肆了。
刑部尚書裴綸臉色不好地站出來說道:“臣未曾見過此案卷宗,亦不知柳大人是從何得知。”
“哈哈,這就有意思了。此案未過刑部,單憑這位代理侍郎之言,便要定一軍將軍的生死,不知是本王聽錯了,還是柳大人當真以為軍中男兒好欺負?”
“晉王怕是被此人蒙騙了,下官這里有詳細的卷宗可供晉王查閱。”
李晙接過柳非遞過來的卷宗,看都沒看便直接扔到了火盆之中。晏平帝一驚,怒道:“李晙,你這是做什么?”
李晙行了一禮,說道:“父皇,兒臣帶前線的將士們來此,是為了讓父皇親眼見一見這些在前線浴血奮戰、保家衛國的將士們到底長得什么模樣。也讓將士們都到朝堂上看一看,他們拼卻性命保護的君王到底是誰。將士們對父皇是一片純稚的赤膽忠心,他們不懂權謀,沒有經歷過朝堂上的腥風血雨,父皇一聲令下他們只會勇往直前,哪怕是丟了自己的命。您要殺微生,他連為自己辯解一句都不會。忠臣可殺,勇將可斬,可人心卻騙不來。父皇此舉是在寒天下將士之心,您要殺的不是他一人,您要殺的是天下將士們的赤膽忠心。試問從此以后,誰還愿意與敵軍拼死一戰?誰還愿意守衛我李家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