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來，約莫是云莞出嫁的第三年，邊關的彥修和云馳雙雙上了道折子，請求陛下對他們二人賜婚。

　　不知誰走漏的風聲，朝堂上吵得不可開交，不干政的后宮亦在到處傳。

　　彥修的生母也就是望舒，私下里早與我以親家相稱(雖然云馳是我弟)，她看得開，只是覺得，生在皇家，能開心做人已經很不容易了，何必不成全。

　　陛下最后同意了。

　　我發現這個人，年輕的時候愛美人更愛江山，又好面子，為了江山什么都不顧，如今老了，倒更注重親情。

　　可惜，時光一去不復返，故人也回不來了。

　　皇帝不僅賜了次特別的婚，還下旨升了望舒的位分，望舒現在也是貴妃，靜貴妃。

　　望舒有時同我喝酒，她也會感慨，說她這輩子過得太順了，什么大風大浪也沒遇著，她最喜歡這樣的日子。

　　彥修被賜婚，言錫則成了新一任被催婚的皇子。

　　我一直告訴他，娶妻是一輩子里的大事，妻子是要過跟他過一輩子的人，千萬要慎重，要一心一意待人家。

　　或許是被先皇后一生的教訓給唬著了？

　　最后，他娶了輔國將軍嫡長女。

　　對于這位兒媳婦，我喜歡得很，性子直爽，不拐彎磨腳。但這讓我有些擔心，直爽的性子，未必適合深宮。

　　剩下的皇子皇女，幾年過去，娶妻的娶妻，嫁人的嫁人，宮里又剩那些打了大半輩子照面的熟人。

　　時間總讓人覺得時快時慢，它一直在走，走到我的外孫與嫡孫出生，走到宮里的老人接連去世，走到...陛下駕崩。

　　他駕崩的前一日，我去看他，總歸老了，人老了，就不好看了。

　　我又想起晨時我照鏡子看見的，數不清的白發。

　　“皇后？你來了。”

　　“嗯，臣妾來了。”

　　就像故友相見。

　　那個曾經意氣風發的皇帝，終究只能躺在龍榻上等著壽命的終結。

　　“朕年輕的時候，勵志為明君，總覺得應該將自己的全部奉獻給江山。”

　　“臣妾知道。”

　　“可是，當婷怡，先皇后，念妃等人真正離開的時候，朕有些悔了。”

　　我沒應他，覺得不知說什么好。

　　“未央。”

　　“...嗯？”

　　“謝謝。”

　　“...嗯。”

　　皇帝閉上他神采不在的雙眼。

　　“你走吧。”

　　“江穆，下輩子投身于尋常百姓家吧。”

　　我喚他，第一次這樣喚他。

　　“借你吉言。”

　　他笑得跟以往都不一樣。

　　我到底是無法釋然，只是不那么怨他了。

　　第二天，皇帝駕崩，舉國同喪，百姓哭聲連連。

　　他真的是明君。

　　言錫登基，我跟姑姑一樣，成了太后。

　　宮里的熟人到底也沒多少了，我只能天天跟望舒一起嗑瓜子閑聊，有時我的兒媳也會加入進來。

　　我從沒想過，望舒離去之后的事。

　　望舒跟我的姑姑，白安樂一樣，前一日還精力旺盛，后一日便倒地不起。

　　望舒走之前和我說，她一直騙了我件事。

　　“未央，我之前對你扯謊，我一直都不喜歡平淡的日子，我也想遇見大風大浪，我也想成為話本里瀟灑的一代女俠。”

　　“這樣說會不會有些矯情？我這輩子啊，終究只活成了吏部侍郎，不，吏部尚書的嫡女。”

　　“未央，我走啦，下輩子還做好姐妹。”

　　我故意抿著唇，作不高興的樣子:“你該陪我到最后的，你一走，我閑聊的對象都沒了。”

　　“好啦好啦，好親家，未央，你回去吧，我想睡一覺。”

　　只怕不會再醒了。

　　“那我下輩子跟你一起做女俠，加上明悅。”

　　“嗯，好啊。”

　　又過了許多年，我突然夢到自己少女時期，沒有入宮，嫁作人婦的模樣。

　　大限將至，盡做些稀奇的夢。

　　故事也該結尾了罷？

　　該結尾了。

　　我對我這一生沒什么好說的，或許下輩子，真的能成為瀟灑一生的女俠？

　　那，就再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