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說漏嘴的魏知行
魏知行自被迫入宮成為太監以后,還是第一次見到看著如此面善的主子。而且,這個主子與她和善的相貌一樣仁慈、善良。
魏知行紅著眼眶,再次深深地跪了下去:“謝殿下。”
直到魏知行千恩萬謝地端著那盤荔枝走出門的時候,還不忘回看兩眼那座差點讓他含冤的宮室。到了很多很多年以后,魏知行仍然記得那宮門之后如晚霞般的煙云。
時間回到柳若何隨著陸蓮心走進屋子的時候。
魏知行從來沒有想過,會在池州城再次見到自己當初的主子。
不得不說,陸蓮心上輩子在出嫁前,對魏知行一直都很好。直到陸蓮心遠嫁和親后,魏知行才逐漸把壓抑著的黑暗面全數暴露了出來,導火索,便是小順子的死亡。這些,也都是前塵往事了。
這會兒,魏知行看著陸蓮心的臉,刻在血液里的那種親近,讓魏知行差一點兒在眾目睽睽之下朝著陸蓮心跪下去。好在身邊站著個柳絮,見魏知行神情不對,便從身旁往前走了一步,笑著說道:“楊公子、紀姑娘安好?”
紀然對這個前女主還是很有好感的,笑著拉著柳絮的手回道:“我跟阿言都好。你呢?”
“柳絮一直都很好。我家公子一直很照顧我。”柳絮羞澀地笑了笑,側臉一看,卻發現魏知行還在愣神,不由覺得有些奇怪。
柳絮疑惑地看了一眼魏知行眼神的方向,發現魏知行一直盯著跟著楊公子一起來的兩位新朋友身上,準確地來說,應該是那兩位中的姑娘。柳絮心中一酸,面上卻還又不得不裝出一副大方的樣子,伸手拉了拉已經呆在了原地的魏知行,提醒道:“公子,公子?”
魏知行如夢方醒般地回過身來,略帶疑惑地“嗯?”了一聲。
柳絮看著魏知行的模樣,只覺喉頭一澀,說道:“公子,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柳絮說著,眼神瞥了楊言他們一眼。
魏知行不知是今天受到的刺激太大,還是沉浸于回憶不可自拔,愣是又晃神晃了好一會兒,才恢復了正常。他往前走了兩步,向一臉心知肚明的楊言微笑道:“楊兄,好久不見。”
楊言雖然不太清楚魏知行在陸蓮心和親前是不是有過一段主仆關系,但從魏知行這鮮少出現的長時間神游天外的情形來看,這位永寧長公主,怕不是給魏知行留下了一個深刻的印象。
楊言意味深長地回了魏知行一句:“還好,也不算太久。”
魏知行此刻卻沒有與楊言斗嘴的心思了。他淡淡地沖楊言身后的紀然笑了笑,便轉身向柳若何走去。
柳若何現在其實是處于一種魂飛天外的狀態。
他這是看到了什么?!
他到底是看到了什么?!
雖然,此前紀然已經把柳絮脫離大綱劇情開始自由發揮的事情跟他說了。可是,聽說歸聽說,那種震驚程度跟親眼所見完全不是一個級別的。如果非要用一種東西來形容的話,那必須得是蝴蝶扇動翅膀與鯤鵬展翅而起才能顯現出這倆的天淵之別。
柳絮看著魏知行那含情脈脈的眼神是什么鬼?還有那略帶著醋意的眼神又是什么鬼?男主大大就那么站在她的面前,她也不去搶,甚至還跟紀然兩個人“你好,我好,大家好”地互相寒暄問好,一副姐妹情深的樣子?是男主他不香了嗎?
要不是陸蓮心見他狀態不對,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柳若何甚至懷疑自己會經受不住打擊直接嚇暈過去。
魏知行走到了柳若何面前。
由于魏知行的身高著實傲人,饒是個頭不算矮的柳若何站在魏知行面前,也會因魏知行擋住了燈光而在臉上留下一個陰影。
也幸虧是這陰影,讓柳若何面上驚悚的表情不至于那么明顯。
魏知行眼尖地看見了陸蓮心“挽”住柳若何的手,眉頭不由一皺。
這個被公主殿下挽著的人是誰?還有,公主殿下這時候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魏知行的腦海里閃過了無數種可能,甚至,把柳若何有可能就是陸蓮心將要和親的那位別國皇子的這種可能都給想到了。
“公子好,在下魏知行,乃是流歸閣的老板。不知閣下如何稱呼?”魏知行彬彬有禮地打招呼。
結果,柳若何果真就是個爛泥扶不上墻的,直到現在都還覺得自己的腦子里一片混亂。當然,這里也還是要說,這片混亂里,魏知行的美貌多少還是占據了一片不小的地盤。
陸蓮心見柳若何半天說不出一句話,抓著柳若何胳膊的手不由加大了力度。柳若何被掐得生疼,差點原地跳了起來。柳若何扭頭瞪了陸蓮心一眼,心說:這人怎么這個樣子的?用著別的身子干這么損的事情。胳膊都要被掐青了。
柳若何瞪陸蓮心的這一眼被魏知行盡收眼底。
魏知行的眼神里立馬染上了一絲極為明顯的不滿,神色也隨之沉了下來。尊貴的公主殿下豈能容你如此不敬對待?
陸蓮心看著柳若何的模樣,輕輕“嘁”了一聲,打算徹底放棄這坨柳姓“爛泥”。
陸蓮心從柳若何身后走了出來,看向魏知行,微微點了點頭,說道:“魏公子,你好。”
陸蓮心的聲音,與上輩子一模一樣,是魏知行深藏在記憶里的聲音。
魏知行活了這么多年,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以這樣一種身份站在永寧公主的身前。上輩子,自己低入塵埃的時候,在她面前,連自己原本的名字都不配提。直到永寧公主出嫁遠行,她也依舊不知道自己真實的名字,只知道他叫小萬子。
魏知行覺得眼眶微有溫熱,幸得背著光,想來公主殿下應當看不清自己的面容。但心中心潮澎湃,讓魏知行的內心久久不能平靜下來。
魏知行忍了又忍,這才將差點脫口而出的“殿下”二字咽了回去,開口說道:“陸姑娘,您好。”
此話一出,屋子里除了柳若何還在發呆沒聽見外,其他幾人的神色全都變了。
柳絮眸色一黯,盈盈的目光看向陸蓮心,心中千愁萬緒地想著:原來,自己猜得沒有錯。公子與她,果然是相識的。
楊言深深覺得,他之前真是高看了他的這位老對手——人家長公主都還沒自我介紹呢,結果他自己就把自己的底都給漏了。陸姑娘?哎呦喂,若不是自己親眼所見,根本不能相信那萬宰賢還有這樣一副人模狗樣的樣子。
紀然的神色也是一愣。魏知行他……怎么會知道陸蓮心?難不成,魏知行之前還跟陸蓮心有過牽扯?
此時,紀然腦子里裝的滿腦子疑惑,只有柳若何這個親筆作者才能替自己解答。但紀然往柳若何那兒一看,卻發現柳若何完全處在狀況之外,根本不知道屋子里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兒。
紀然不由一把捂住了額頭:柳若何此人,果真是靠不住。也不知道剛才魏知行走過去打招呼那種再正常不過的情形里,到底是什么,居然能把柳若何這個幼小的心靈給驚嚇到如此地步。
作為事件中心的當事人,空有陸蓮心殼子的冒牌貨表示,完蛋了。
眼前這個流歸閣的老板,顯然是認識自己的,不然也不會這么熟絡地直接把自己的姓給喊了出來。但是,也不排除這位魏老板的朋友是個跟自己長得像的、又恰好姓陸的姑娘的可能。
一時之間,陸蓮心覺得自己進退維谷,而唯一能拯救自己的柳若何,卻依舊在發呆神游之中。
陸蓮心無法,只得尷尬地沖魏知行了笑了笑,一句話都不敢說,生怕露餡。
好在,魏知行見陸蓮心面露尷尬且不發一言之后,終于發現了自己方才說漏嘴了。
一直以聰明自居的魏知行,終于還是馬失前蹄,干了回蠢事。于是,魏知行只好把求救的眼神投向楊言。
作為一名場外求助觀眾,楊言咳了一聲,決定對這位場內選手施以一個小小的援手,說道:“其實,在來之前,在下曾給魏兄送過一封信。信中曾經提到過柳公子與陸姑娘。本來,我以為今生與魏兄難再相見,沒想到,機緣巧合之下,又幸能再聚,實乃緣分。”
“是啊,緣分,緣分……”魏知行干巴巴地笑著,向楊言回以了一個感激的眼神。
楊言則擺擺手,表示小事一樁,勿要掛懷。
這一下,陸蓮心算是將信將疑地以為,真是楊言在給魏知行的信里提到了他們,于是說道:“原來如此。”陸蓮心見柳若何依舊保持著剛才的那副樣子,深覺此人除了給她丟臉以外,什么事兒都不會干。
于是,陸蓮心伸手拍了拍柳若何的胳膊,力道有些大,但也算是把柳若何給拍醒了。陸蓮心看著茫然四顧的柳若何一眼,說道:“清醒了嗎?”
柳若何眼神迷茫地看向陸蓮心,呆呆地開口:“怎么了?”
魏知行實在是看不下去了。這種人,怎么配得上站在他家公主殿下的身邊?于是開口說道:“他可能是暈船了,等會兒讓人給他拿點九制陳皮吃點兒就好了。”又向陸蓮心說道,“陸姑娘,您請上座。”
縱然陸蓮心一時被魏知行的話給唬過去了,但紀然卻從魏知行與楊言之前不太尋常的互動中,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意味。魏知行這個人,從紀然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覺得他是個跟楊言一樣的人物。但非常奇怪的是,魏知行對她、對楊言,向來都是稱他們為“公子”、“姑娘”或者“你”。而對陸蓮心則完全不同。
魏知行在于陸蓮心說話時,對陸蓮心用的,一直都是敬語,“您”。
對于紀然這些知道陸蓮心身份的,魏知行的這個“您”字用得毫無不當。可是,方才楊言與魏知行之間的行為,根本就是一副魏知行說漏了嘴,而楊言為魏知行找補的畫面。這是為什么?難不成,楊言真的在柳州城的時候,給魏知行寄了信?
紀然看向神色恭敬地將陸蓮心請到主位上的魏知行,突然覺得,一個疑團好像突然就出現在了自己的腦海里。
不對勁。
真的不對勁。
“然然,你在想什么呢?”楊言不屑地看了一眼立馬化身狗腿子的魏知行,準備拉著紀然坐到另一邊去喝茶、賞月,卻見紀然一臉狐疑地看著魏知行與陸蓮心。
紀然被楊言這么一打斷,思緒也斷了。她仰頭看向楊言,眨了眨眼睛,搖了搖頭,說道:“沒有,沒在想什么。只是發了會兒呆罷了。”
楊言以為,紀然在想著剛才在河岸上碰到的那位疑似高僧的人,便牽著紀然越過了魏知行他們,走到了露臺上。
露臺上涼風正爽,把室內的悶意驅散了些許。紀然愜意地伸了個懶腰,懶懶地靠在楊言懷里,看著天上的皎皎明月。
“然然,我覺得你好像有心事。”楊言摟著紀然,也隨著紀然的目光看向夜空,“你是不是還在想,剛才在河畔遇到的那個和尚?”
紀然輕輕地“嗯”了一聲。其實,她想的還是方才在室內看到的那一幕。但是,楊言把高僧的事情一提,紀然才想起剛才在河邊時候,那個高僧跟她說的話:“剛才,那位高僧還給了我一枚竹簡來著。”
紀然從袖中取出那枚竹簡,準備舉在月光下仔細端詳一番。
楊言向紀然手中的竹簡看去。
兩人借著月光,把竹簡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也沒有發現這枚竹簡上到底有什么特別之處。
“阿言,你說這枚竹簡到底是做什么用的?”紀然用指腹在竹簡上摸了摸,跟其它竹簡是一樣的,一點區別也沒有,“如果說是用作信物的話,那不是很容易就被別人拿了個普通竹簡就代替了?你看這枚竹簡,跟你平時讀書用的不是一樣的嗎?”
楊言也沒從這枚竹簡上看出什么不同來:“確實。這枚竹簡怎么看,都像是一枚普通的竹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