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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人從花沁巷走出來，趙四海欲言又止地看了眼賀囂，明白自己現在說什么安慰的話都是徒勞。

　　“囂爺，棠姐，我得回家睡一會，今天早讀是樂章的課，別遲到，遲到沒全尸。你們也快回家補個覺。”

　　方棠與賀囂并肩走在街頭。

　　凌晨三點多的濱城街頭，早起的商販已經開始了一天的忙碌。熱氣騰騰的煙火氣，伴著微涼的潮意籠罩了整條街道。

　　賀囂出神地看著四周忙忙碌碌的人影，眼神中的黯淡無處隱藏。

　　“你餓了嗎？我們坐下來吃點東西吧！”方棠指著其中一家早餐攤子說道。

　　折騰了一夜，賀囂根本沒胃口，但方棠想吃早餐，他立刻點點頭，答應了。

　　老板娘沒見過不到凌晨四點就來吃包子的學生，詫異道：“你們二十二中的學生都這么勤奮了嗎？四點起來上晨讀？”

　　方棠點點頭：“沒辦法，考試壓力大。”

　　“你們學校每年都出好幾個清北學生，小姑娘，我一看你就像是能考上清北的。”

　　方棠沖著老板娘甜甜地笑了笑：“承您吉言，等我考上了清北，您拉個橫幅，清北包子鋪，包您高考上清北。”

　　從小到大，類似的話她聽過無數遍，每一遍都讓她感受到致命的壓抑和束縛。似乎她考不上清北，就辜負了所有人的期待。但這一次，她卻只感受到來自一個陌生人的美好祝福。這種祝福和每年的“恭喜發財”，和生日時的“長命百歲”一樣，只有期待沒有壓力。

　　老板和老板娘因方棠的話笑得前仰后合，賀囂也被這樣的方棠逗得扯了扯兩邊的嘴角。

　　方棠低頭喝了口牛肉粉絲湯，胡椒味讓她忍不住哈了幾口氣。

　　“以前，老杜經常幫我們帶牛肉粉絲湯和包子，我們都叫他杜小老板。后來大家才知道他每天半夜要起來幫他媽和面，準備出攤。白天學習，搞機器人競賽，但從來沒人聽過他抱怨……”

　　方棠捧著碗，聽賀囂很平靜地講述關于杜祎霆的往事。

　　賀囂的回憶，簡單直白又零碎，對好友離世，他的自責和愧疚，從未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減少。

　　所以，你怕黑，也從來不敢自己乘電梯，對嗎？

　　方棠沒問出口，這種問題太殘忍了。

　　賀囂這人，好像一天到晚玩世不恭，是個不學無術的傻叉富二代，行走的惹禍精。但當你真的用心去看他，就會發現小少爺那顆柔軟的心。他的張揚多少帶一點沒被外界欺負過的少年意氣。而好友的意外離世，像是一張網，永遠地將他綁在道德的十字架上。

　　“逝者長已矣，生者如斯夫。幸存者愧疚，是根植在人類本性中的同理性。”方棠覺得自己這樣說，有點冷血，“但是，我們的愧疚換不來他們的重生，真正有用的愧疚不是讓自己變得更差，而是讓自己變得更好。讓存在變得有意義。”

　　賀囂抬頭，望著方棠，目光中的神色，意味深長。

　　方棠總是會在很多不經意的時刻，用極為平淡的語氣說出一些讓人重燃希望的話語。她貌似單薄柔軟的軀體里有著別人望塵莫及的力量。

　　她的堅定，她的溫暖，她的聰明，她對這個世界的善意。

　　這樣的方棠，應該被這個世界溫柔以待。

　　兩個人走到家門口，賀囂低聲問：“需不需要我幫你給你媽求求情？”

　　方棠抬頭，晨曦中，賀囂的輪廓模糊又清晰，中二少年明朗的眉眼此時此刻曖昧又溫柔。

　　方棠從他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輪廓，她扯了扯身上披著的超大號校服，準備拿下來還給賀囂。

　　賀囂伸手阻止：“穿著進去吧，外面風大。”

　　賀囂的手指觸碰到了方棠微涼的指尖，兩個人觸電般迅速遠離。

　　方棠：該死的心臟，你瞎跳什么，不就是被賀囂摸了一下手指嗎？

　　賀囂：完了完了，我完了。同桌的手指有毒，我毒氣攻心了。

　　“你們兩個不進門，在門口愣著干嘛？”劉姐不住在別墅主區，會在每天早晨來到別墅主區進行晨間打掃和準備早餐。

　　“沒干什么。我們出去晨跑了。”賀囂邊說，邊配合著高抬腿了兩下。

　　劉姐：“怪不得你們倆臉都紅撲撲的，快進來，晨跑完一身汗，不要站在門口吹風。”

　　賀囂和方棠互相對視一眼，看到對方果然滿臉通紅。

　　三人一進家門，顧孟平的身影竟然等在玄關處。

　　賀囂想起昨天方棠臉上那一巴掌，下意識擋在方棠面前：“阿姨早，昨天方棠和我在一起。”

　　然后，賀囂又多嘴補充一句：“我們什么都沒干。”

　　方棠忍不住翻了個大白眼，哥，能不能不要此地無銀三百兩？！

　　顧孟平臉上一如既往的冷靜，語氣倒還算和緩，甚至帶著幾分長輩對晚輩的關切：“你媽說你今天下午還有校內比賽要打，快去休息吧。”

　　方棠瞪大眼睛，嘖嘖嘖，顧教授原來也會關心別人。

　　方棠偷偷在背后推了把賀囂，示意他麻溜快點滾。

　　賀囂及時接收到方棠的小動作后，一步三回頭地上樓了。

　　劉姐去忙著做早餐，進行晨間打掃。

　　顧孟平嘆口氣說：“臉還疼嗎？”

　　方棠搖搖頭。

　　顧孟平嘆口氣說：“我想和你好好談談。”

　　好好談談？

　　方棠覺得，這話從顧教授嘴里說出來，真是太陌生了。

　　顧孟平的堅持己見已經達到偏執地步，至少方棠從來沒聽過她媽說要跟她談談。顧教授對她一向是接近軍事化風格的命令，而她要做的是執行，不打折扣的執行。

　　房間門隔絕了外面的世界。

　　顧孟平掃了一眼，方棠搭在椅背上的那件明顯不屬于她的校服。

　　“方棠，這是最近的專業期刊發出的論文，你熟悉的波算子方法。在這些領域，國外的學術環境和水平，要遠超國內。所以，我想送你出國讀書……”

　　“我不出國。”

　　“為什么？你到底在鬧什么脾氣？”

　　“因為我是一個人啊，顧教授，我不是一個毫無感情的，只會高速運算的機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