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衣服穿了半截,頭上突然蒙了被子,眼前頓時一黑。子琪來不及喊,只感覺身子一輕,被人抗起。常明策打開窗戶,抱著子琪一躍而下。路人驚呼著紛紛避讓,一輛馬車突然跑過來,樊啟云急忙喊道:“將軍,上車!”常明策快速地飛奔跟上,鉆進了車廂。
樊啟云馬鞭一楊,橫沖直撞沿路而去。
“追!”二樓的窗戶探出一個大漢,那人目光暴戾,仿若要吃人似的。
好不容易從被子里探出頭,子琪大口喘著粗氣,待看到此刻在馬車上,二話不說又出殺招逼向常明策。
“先穿好衣服!”常明策閃身,皺著眉說道。子琪手下的動作一滯,默默的開始穿衣服。常明策瞇眼看她,又防著她出殺招,心里又好氣又好笑。
“跟我回西楚吧,我讓你砍殺個夠!”
“誰在追你?”子琪沒理會他的話,反而問道。
“怎么,想來個里應外合?”
子琪冷笑。
“爺的命可不是隨便阿貓阿狗就能取的。”話音剛落,突然砰的一聲。車廂穿入半支冷箭,子琪被大力一拽,跌入常明策懷里。
“陰魂不散。”常明策恨聲道,緊接著砰砰數聲響,車廂成了刺猬,“趴在這里別動。”他將子琪按入車底,只身出去。
“爺,今日若命喪于此,你可要給我留個忠名哪!”樊啟云顫聲道。
“廢話少說,”常明策呸了一口,“進去!”
樊啟云也不和他客氣,爬著進了車廂,留常明策一人狠抽馬鞭,飛速狂奔。子琪和樊啟云手扣著木板,在顛簸的車廂里穩住身形。射在車廂上的箭逐漸減少,周圍的馬蹄聲卻越來越密集。
“子琪姑娘,你我今日休矣!”樊啟云哭喪著一張臉,“其實,鄙人至今未娶,若今日不測,咱兩可否配個陰婚,到了地下也有個伴兒?”
“來人是誰?”子琪沒理會他的話,咬牙問道。
“不知道,自從將軍進了太平州的地界,就一直有人跟著,所以我們遲遲沒有去找你。”
話音剛落,車猛的停住,子琪和樊啟云瞬間被摔到車底,撞得頭暈眼花。外面馬蹄聲凌亂,兩人對視一眼,掩飾不住的驚慌。
“敢擋爺的路?”外面傳來常明策桀驁不馴的聲音。
“哼,死到臨頭,廢話忒多。”
緊接著車廂突然遭了亂箭穿射,本來就是只刺猬,如今成了馬蜂窩。子琪和樊啟云趴在車底,臉色早已慘白。也不知,坐在馬車前的常明策……
“佛祖保佑佛祖保佑,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呵,”那人嗤笑一聲,看著馬車上中了箭常明策,“我也會受人之托,若是做了孤魂野鬼,也休要找我。”
車前的人沒有說話,子琪和樊啟云心里同時揪起。
“娘的!大不了一死!”樊啟云剛要起身,子琪伸手將人攔下,“你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出去只會添亂!”
話畢,子琪躲著穿射進來的箭,爬出了車廂。濃郁的血腥味撲鼻而來,子琪瞳孔一縮,看向站在馬車前的常明策。對方胳膊和腿同時中了箭,血染紅了外衣,可人還是直挺挺地站著,似乎都感覺不到痛。
子琪看了眼臉色蒼白的常明策,又看了眼周遭舉弓環繞的刺客,她毫不猶豫的往前走去,手臂一緊,卻是被常明策捉住。
“回去!”常明策咬牙道。
子琪沒有回頭,她看著那些刺客,卻發現那些人并沒有對自己出手的意思。她想起李飛作為一城守備遲遲沒有露面。這里如今是越國的地界,能在這鬧市之中追殺人,不懼官府的,還能是誰呢?
若真是顧離,那自己便不會有事。
她靜默半晌,一個轉手掙脫開常明策的手臂,“你死,莫拉我做墊背的。”
身后的人呼吸突然變得濃重,子琪從容不迫的走向那刺客,又毫不猶豫的走過,走遠,再也沒回頭看一眼。
只聽凌亂的馬蹄聲又響起,緊接著是男子的一聲令下:“放箭!”
子琪腳下一頓,眼前閃過常明策那張因失血而蒼白的臉,還有那句沙啞的“別走。”
怕是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吧。
“該死的!”心中低咒一聲,子琪返身向原來的路奔去。
那些刺客聽到了動靜,子琪趕在他們轉身舉箭之前飛身鉆到了一匹馬肚之下,一把將一個刺客拽了下來,順手搶走了他的弓箭。三劍齊發,為首那人瞬間倒在了馬上。
沒了首領,剩下的刺客紛紛向子琪策馬而來。
不遠處的常明策見此,趕著馬車也沖向子琪。他甩著手中一根長長的馬鞭,卷著那些刺客的脖子,將人拽落下馬。
“上來!”常明策對著子琪高喊。
子琪在常明策靠近時,舍了馬匹跳上了馬車。身后只剩下三四個刺客,那些人朝馬車放了幾支冷箭,便沒有再繼續追。
三人商量了一下,還是決定回子琪的住處。常明策身上中了兩箭,必須盡快醫治。至于刺客,恐怕一時半會兒來不了。
“桑泉和桑河呢?”子琪關心道。
“恐怕是被纏住了,否則追我們的人會更多。”
子琪扯著包扎在常明策胳膊上的布條,使勁兒打了個結,“明知道會有危險,還出來蹦跶?以為自己命硬是嗎?”
“可不是?”常明策呲著牙笑了一聲。
子琪翻了個白眼,將藥和布條扔給樊啟云,“懶得管你們!”
“夫人,在下手笨,別把將軍沒醫好倒醫殘了,還是你來吧。我去燒水。”樊啟云坐起身一溜煙跑了。
而一旁的常明策早已一刀劃開自己的衣服,露出一條血淋淋的腿。“夫人,快點兒幫我看看,我快不行了。”
子琪磨了磨牙,恨不能唾他一口。
夜里,常明策睡在床上,子琪為了方便照顧他,合衣睡在一旁。常明策大喜過望,拉著子琪的衣角臉紅心跳。
“夫人……”
“閉嘴!”
“我想……”
“閉嘴。”
“如廁……”
……
第二日一早,桑河和桑泉趕到了子琪的家門。幾個人聚在院子里,盯著眼前只有幾粒米的清粥,大眼對小眼。
“哎呀,別嫌棄,家里沒有余糧了,我來時帶的錢不知道被哪個斷子絕孫的宵小偷了,所以只能先湊合了。”
子琪說完,桑河的臉頓時紅了。
是的,子琪的錢都是他偷的,但是那是自己的主子吩咐的,咒他干嘛!應該咒的人是常明策。
常明策輕咳一聲,端起碗一口干了清粥,然后等著身旁的三人。
幾個人默默地端起碗,咕咚咕咚將粥喝完了。肚子里像是灌了半碗水,連一點兒暖意都沒有。
“說說,有什么線索?總不能一直被人追殺吧?”子琪見幾人吃完,開口問道。
“查到了,昨晚圍攻我們的那一路人馬里有個二把手,被我卸了只胳膊才招待,委托他們的人來自西楚,聽口音像是京城來的。指明要爺的人頭,殺了之后還要偽裝成意外致死。”
幾個人聽了齊齊看向常明策。
“我三年未回京城,哪兒來的仇人?”
“不是……不是顧離嗎?”子琪疑惑道。
“這么做太冒失了,還會引起兩國紛爭,不太可能是顧離。”樊啟云分析道。
“既然是京城來的,又在太平州動手,難道是想嫁禍給顧離?”
“也許,不過,”樊啟云頓了一下才說道,“昨夜天黑,但是那些人似乎認得袁將軍,也并不怕得手后袁將軍揭穿他們,好像知道袁將軍和爺之間有些不和。”
“難道是沖著袁將軍來的?”桑河驚訝地長大嘴巴,“情敵?”
“說不定就是!咱們爺幾年征戰,私底下哪有這些仇家?”桑泉插話道。
自個人毫無顧忌地討論者,絲毫不理會一旁臉色已經鐵青的常明策。子琪一聽“情敵”二字,剛開始還想辯駁,后來干脆閉嘴不言,冷著臉開始收拾碗筷。
她呸,關她何事!分明就是借機報復。一群小肚雞腸的小人!
“都給我閉嘴!吃飽了就去干活兒,再啰嗦就給爺掌嘴!”常明策砰一聲捶在桌子上,趁著臉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回了臥房。
“可沒吃飽怎么干活兒?”桑泉摸著肚子,小聲嘀咕道,然后他看向桑河,“你偷的那些錢呢?”
“都給爺了,我哪里敢私拿。”
“你是說還在咱們租的宅子里?”
幾個人立馬起身,準備回去取。
“干嘛去,不怕有埋伏?”子琪看幾個人往大門走去,急忙喊了聲。
“總比餓死強。”桑泉抱怨了一句,閃出了門外。
子琪一笑,過了一會兒從鍋里撈出一根雞腿,慢悠悠地啃了起來。
……
直到第二天一早,桑泉幾人才灰頭土臉地回到了子琪的住處。身上帶著傷,口袋里卻沒揣一文錢。
“錢拿回來了?”子琪將一碗米灑進了一鍋水中,從廚房里探出頭來。
幾個人沉默著不說話了。
“家被洗劫了?”
“誰能料到對方做這么絕呢,你說這算哪家的刺客?”桑泉笑呵呵地答話。
“餓嗎?”
“夫人辛苦了,確實有些餓了。”
不一會兒,子琪端出三個盛了白粥的碗放在他們面前。桑泉一看碗里清可見底的米粥,眼睛珠子都要瞪出來。
“別嫌棄啊,累了一天一夜也該困了,吃完就睡就不覺著餓了。”
看著三人吃癟的臉,子琪暗地里只想哈哈大笑。當初銀錢被偷的仇,終于得報。她決定明天給白粥里加兩根菜。
常明策一瘸一拐地出來,看到碗里的清粥倒是沒什么反應,開口還是那句話,“有線索了嗎?”
“……”
“說話呀。”常明策瞪起眼。
桑泉和桑河急忙端起碗喝粥,一碗粥小口小口抿著,就是不放下。常明策看向樊啟云。
“說!”
“是……喬侍郎府。”
院子里寂靜無聲,每個人都不敢出聲。喬侍郎府和常明策唯一有聯系的,便是常明德。可是……
常明策沉著臉。
“我們找到了和那些刺客聯系的人,那人給我們看了從京城來的信,我們沿著送信的線索,找到了喬侍郎府,”樊啟云補充道,“委托人是喬泰寧。”
子琪聽到這個名字,心頭猛然一跳。她突然想起成親那日坐在廳堂中的喬泰寧。那雙盯著自己的陰翳雙眼比喬蓉兒還要滲人。可她并沒有多在意,如今……
她遲疑了一會兒,正猶豫該不該和常明策說,卻聽桑泉粗聲粗氣道:“爺,肯定是有人栽贓陷害。三爺斷然不會因為一個……做出這種事。”
子琪一聽這話,立馬決定明天干脆不做飯了,他們哪涼快哪兒待著去。她轉過身,氣呼呼地回了房間。
聽到砰一聲關門的巨響,幾個大男人瞪著桑泉。
“你說你后面那句不是廢話嗎?”
“既然不是三爺,那就查一查喬泰寧。”樊啟云說道,“袁將軍之前不是一直在喬府嗎?”
“不用麻煩了!”正廳的門又突然打開,子琪已經換了一身衣服走了出來,“這個喬泰寧以前是喜歡我,想讓我給他做妾,上次成親看見我的樣子,估計也知道了我的身份,所以一時鬼迷心竅,想殺人泄憤吧。”
“你干嘛去?”常明策見子琪的樣子,忙問道。
“我去干活兒,要不然晚上得喝西北風。廚房里還有些米,你們中午自己做飯吧。我晚上回來。”說罷,子琪打開院門走了出去。
“還真是情敵?”桑河訝然道。
“袁將軍秀外慧中,心悅于她的人自然不少。”樊啟云無奈笑道。
幾個人見常明策臉色又沉了下去,默默地站起身。桑河給二人使了個眼色,領著他們往廚房走去。
子琪說家里沒有余糧了,他才不信。常明策病了一天,卻紅光滿面,怎么可能只是因為喝粥?
……
既然找到了要刺殺常明策的人,后面的事情便好辦了。常明策往京城寫了封信,五日后,刺客們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只是,讓子琪頭疼的是,常明策賴在她家里不走了。
還有三個守門神,更是什么活兒都不干,只知道吃喝。子琪一氣之下,帶著行李去了李飛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