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射書調戲曹文詔,結果人家回了句:“女裝要潞綢,多多益善。”
“有點意思。”李自成笑了。
前頭革命軍打了土豪抄了家,繳獲了不少女裝,可惜都在泉掌村呢,不然送老曹一條褻褲玩。
既然你不來攻,那我也不動,咱先拉呱一會兒,說不準曹文詔一沖動就納頭便拜了。
“楊鶴即將下獄,你追隨洪承疇根本沒出息。洪輩煦煦小仁,御士以詐,無雄畧英斷,可遇小敵,不可遇大敵。你入陜征戰積功甚多,以后麾下卻不錄一人。還干個求啊!”
“寡逼!”
“老曹,隨我可做開國上將,跟著崇禎只能當走狗。”
“灰個拋!一逼兜側死你!”
“說人話!”
“你在泉掌村埋伏上千人,意欲何為?”
其實沒那么多,也就李過的新兵營八百來人。另外幾百人都是附近老農,受了革命軍好處湊個人頭壯聲勢。
“你部艾萬年一去不復返,意欲何為?”
其實沒啥陰謀,也就是去稷山縣城要點支援。李知縣那群鄉兵雖然沒啥用,總比沒有好,順便再讓他資助點糧草。
略等片刻,曹文詔不愧英雄了得,居然單騎出列。
李自成拍馬上前。
雙方在半路相會。故人相見……
李自成在米脂見過曹文詔,可人家哪會注意一個毫不起眼的小班頭。
“大統領,曹某可保舉你出任守備,一言九鼎!”
“曹兄,不知你是否收到塘報,山西鎮總兵尤世祿剛剛以病乞歸。曉得內情不?因為之前我和他長談一番,尤總兵迷途知返了。”
“你真沒調!一派胡言!”
“曹兄,你官至副總兵,可是騎在你頭上拉屎撒尿的有多少人?五十個?一百個?懸崖勒馬吧,別伺候那幫混蛋老爺了,到我這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甭個塌了,有本事把崗打敗再說。”
“暫時沒空呀,兄弟要先把隔壁的平陽道郭竹征擊退。”
曹文詔抱拳,“大統領,國家多事之秋,以你之才,不出五年就是總兵官。”
李自成長嘆一聲,“是啊,國家多事之秋。國家……不如說是家國,老朱家的國,跟我這種八輩子貧民的人有什么關系?即便換了趙錢孫李誰來當皇帝跟我又有什么關系?他們能讓千千萬萬窮人吃飽嗎?他們能讓千千萬萬窮人翻身像個人一樣的活著嗎?
曹兄,說句不中聽的,我沒把你們放在眼里,癬疥之疾罷了。我左思右想的是怎么剿滅遼東建奴,那才是心腹大患。”
曹文詔似笑非笑,“嘁!你寧成各拜了!就你這兩下子連我也鬧不過,你還想打建奴?勇氣可嘉!”
李自成搖頭,“你不懂我的那些憔悴,是你永遠不曾過的體會。”
“……”
天色將晚,雙方罷戰休兵,各自徐徐后退。
誰都別想好好埋鍋造飯,彼此騷擾不停。
但是革命軍有麻花,嘎嘣脆。
李自成親自送過去一筐,曹文詔帶些酒肉回禮,二人在兩軍陣前席地而坐。
“哥倆好呀!”
“五魁首啊!”
“……”
棋逢對手將遇良才,戰了個五五~開。
兩人這邊喝著,那邊艾萬年帶隊回來了,又是一陣雞飛狗跳。還好也沒打起來。
李自成和曹文詔不理會外事,繼續喝。酒至半酣,兩人都有些上臉了。
“一人我飲酒醉,要干大事成雙對;老曹你若來相隨,最多十年就享富貴。一個好漢三個幫,多拉下線才能……”
“求胡摸擦瞎癟丁!”
“老曹啊,若是我在山里設伏,你能活到現在?”
“你個乃求貨!崗是有多愣哩?崗會沒頭腦的往坑里頭鉆?”
比如說以一千人為例,將這一千人分為十哨,每哨百人。過山路時第一哨先進,走到第一塘報騎兵位置,看塘兵舉旗,如無危險就在此處列陣警戒;然后第二哨越過第一哨前進到第二塘位置,以此類推。
步步為營,就算敵兵伏擊也能有所準備。
老曹打了十幾年仗,不會栽到這上面。
李自成又說,“至少你沒機會披掛甲胄。”
普通行軍既不騎馬,也不穿戴盔甲,除非你想把馬累死把人累死。
曹文詔反問,“那又如何?”
李自成一口干掉杯中酒,轉而說道:“知不知道小弟為什么在這里等你?原本你將于此地勸降了點燈子幾個部下,然后他會帶著殘部竄往呂梁山。最多到九月份,在石樓、寧鄉一帶,黃河對岸的綏徳知州以降丁為導,半夜渡河砍死點燈子。”
“……”曹文詔一時沒聽幾米。
“為什么不是你砍死?因為陜西的李老豺、獨行狼馬上要攻占中部縣;上天龍、王老虎等攻富縣;曹操等陷宜川……還有很多就不提了。總督楊鶴要調你回陜平亂。”
“……”曹文詔有些懵逼。
“然后你會升任臨洮總兵官。記著,這是楊鶴為你請功。老楊九月份要被崇禎弄下獄,洪承疇被提拔上臺。接下來東征西討有你,功勞苦勞都沒你。因為你又不是他嫡系。”
“……”曹文詔眨巴眨巴眼,靜靜地看短毛表演。
“前面尤總兵托辭養病,朝廷原本有意提你為山西鎮總兵,可是沒成。個中原因你自己去想。”
“……”曹文詔盯著短毛,不發一言。
“老曹,我隨便掐指一算,后五百年的事情就全出來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這天下誰人能與我相斗?”
“……”曹文詔開始冷笑,看著短毛宛如在看一個腦殘。
“陜西民變僅僅只是個開始,明年才會迎來真正的狂風暴雨。因為上有天災肆虐,下有苛政猛于虎,老百姓除了造反別無活路。你能殺多少饑民?十萬?一百萬?一千萬?老曹,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曹文詔摸著胡子皺眉。
“老哥,多和杜文煥、尤世祿學一學。人家看形勢不好立馬回家養病。哪怕再想當官也沒問題。因為皇帝無人可用,隨時能起復,受不受詔就看自己了。”
“……”曹文詔陷入沉思。
“我就不說你的結局了,畢竟事在人為。只要迷途知返,你不會死在崇禎八年,或者更早。”
“……”曹文詔冷哼撇嘴。
“你可以懷疑我的話,咱們拭目以待;你可以懷疑我的實力,咱們崇禎七年大同見!”
……
二十八日清晨,睡眼朦朧的兩軍重抖精神,準備廝殺。
騎兵因為出動快要先離營警戒;隨后步兵依次出營;最后是輜重。
隊伍全部出營后,步兵再頂到最前面。
曹文詔擺了個大方陣,李自成來了個螃蟹陣。
螃蟹陣者,中間一坨主戰,兩邊伸出幾只腳預備包抄。此陣乃從魚鱗陣演化而成。
曹文詔研究了會兒,然后把本隊改為左右兩個方陣;
李自成隨即變出兩個螃蟹陣,準備憑革命軍數量上的優勢吞掉他。
“麻求煩!”曹文詔不想打了。
前方流寇隊伍齊整,賊首看上去又不是尋常之輩,他不愿冒險。畢竟邊將指望的就是幾百精銳家丁,要一旦覆沒,光剩下雜兵球事不頂。
曹文詔下令明軍左右隊再分,變成二十個小方陣,準備交替撤退。
“你給我躺下吧!”李自成不能放虎歸山。
號炮一聲,革命軍騎兵哨出,沖鋒。
“殺!”
“殺!”
谷可成、辛思忠是蛟龍入海;艾萬年、曹變蛟如猛虎下山,雙方剎那間“撞”在一處。
殘肢亂飛,血染大地。
撞是夸張了。騎兵不可能互相列橫陣對沖,因為馬不愿意。馬馬相遇,會停下不動。結果就會是敵我雙方大眼瞪小眼,尷尬的一批。
你要敢蒙馬眼,它就敢把你顛下去。也可能沒等顛你,馬腿一拐,先摔了個四仰八叉。
雙方騎兵縱隊交錯而過,你射我一箭,我轟你一銃;你砍我一刀,我插你一矛。然后互相繞圈圈,類似8字,戰了個天翻地覆。
一騎當千是英雄夢。每個男人都有顆英雄心,前提是不會被敵人輕易殺死。
單騎沖陣的勇將不僅僅出現在演義小說和評書話本中,在真實戰場中不乏其人。因為英雄們穿著厚厚的鎧甲,連胯下坐騎也包裹的如同鋼鐵巨獸一般。他們刀槍不入,勇猛無匹,在戰場中左右疾馳,將敵人陣型沖個七零八落。
艾萬年右手執轡,左腋挾槍沖向流賊。
“一點寒芒先到,隨后槍出如龍”。
革命軍小將都拉爾一磕馬刺,小范圍變向躲開攻擊,同時急忙松開弓箭,抄起槍,捅他!
槍尖卻在對手盔甲上滑開,自己落了個透心涼。
兩馬交錯而過。艾萬年抓著繩子,順勢倒拖出長槍。
又有兩把刀先后砍在他身上,沒破防。
艾萬年再刺死一敵,槍桿卻斷了,抽刀繼續力戰。
革命軍人數多,可明軍甲胄厚。
李自成觀戰片刻,感覺不妙,心說要糟。
他正要下令讓革命軍步陣前進,偵騎來報信,泉掌村的李過要頂不住了。
新兵營戰斗力有限,雖然仗著地形接連打退三次進攻,但已人心不穩,后繼乏力。
起初只有平陽(臨汾)道郭竹征帶的兩千多兵,今早稷山縣又出民壯九百余,前去夾擊李過。
“道”,行政介于省、府之間。和兵事有關的是分守道、分巡道和兵備道,三者隸屬不同。三道開始只管監察,如清軍、屯田、驛傳等等事項,平時督理防務,戰時則監軍。后來三道多有合并,如大同兵備道兼冀北分巡道,朔州兵備道兼冀北分守道等等。冀北不是指河北北部。冀代表古九州之一的冀州,地盤包括河南河北山西等部分。比如大同府在北面所以屬于冀北,潞安在南屬冀南,相應就有冀南兵備道。
道臺都是文官,但他們現在也要率兵出戰。
……
李自成打量戰場,此時雙方騎兵還在互砍,各有損傷,一時難分勝負。
而曹文詔的小方陣交替撤退,步卒正有序撤往北面山區。
兩邊都沒派預備隊加入戰場。
“算你命大!”
李自成咬牙切齒又罵了一句,然后先抽調出三個哨里的騎隊去支援李過。
接著中軍旗幟翻飛,革命軍的兩個螃蟹陣隨即散開,改百鳥陣。以一隊為獨立戰術小組,分出數十組散布如撒米,準備圍困明軍騎兵。
剛登上小山頭的曹文詔駐足觀望片刻,琢磨了兩下,最終還是帶著榆林參將苑攀龍加速逃離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