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硯覺察出他周身的戾氣,不由得心下抖了抖。
陸文濯同她生氣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氣歸氣,他還從未對她有過實質的威脅。他最慣常的生氣,不是沉默就是撂完狠話拂袖離去。
此時他眸色冰冷的很,又這般近距離的俯視她,她才覺出迫切危險來。她的手腕被他壓在頭頂,似乎都快麻了。她清晰的看到他眼睛里的冷漠和狠戾,這讓她頗為不自在。
干笑兩聲,趙子硯默默抽回自己的手,輕輕勾住他的脖頸:“你想太多了,我怎么會故意氣你。我既是來伺候你的,自然要將你伺候好了。”
“那就先把這個扔了。”陸文濯一把扯下她手腕上的朱砂手串,反手就摔了出去。
趙子硯一驚,瞳孔微縮。
朱砂手串砸在熏籠的銅蓋上,“砰”一聲巨響,立時斷了線,滴滴答答散落一地。
那聲音刺耳,足以見得他用了多大的力氣。他平日里再怎么怒氣沖沖,也沒有摔過東西,這突然一摔,竟然也知道心疼自家物件。屋里擺了這么多東西他不選去摔,偏偏挑了她的串子去摔。
果然是有夠摳門。
有一顆珠子順著地板滴溜溜滾到床邊,趙子硯連忙支起身子去撿。
這可是李慎特別寶貝的串子,李慎交給她時,曾說過這是趙皇后的物件,已經隨了他十幾年。十幾年都沒有損傷,如今這要是毀在她手里,委實罪惡。
然而剛撿了一顆,她肩頭一緊,整個人都被陸文濯拽了回去。陸文濯似乎非常看不慣她掙扎著還要去撿的架勢,直接一個推搡將她壓制住。
“你就這么稀罕那珠子?”他咬牙道,眼睛里一派洶涌的墨色。
“你摔我的東西,我不與你計較。你怎么還質問起我來了?”趙子硯掰開他的手。
“不過是幾枚珠子,你就那么稀罕?”他又問了一遍。
“那是我的珠子,我當然稀罕!你放開我!”
趙子硯實在搞不明白,同樣的問題,他為什么要問兩遍。她都去撿了,當然稀罕,難道他看不出來嗎,還偏要問。
“你的珠子?”陸文濯苦笑,好像有什么從他漆黑的眸子里飛速消失,灼灼得光亮漸漸暗淡。他垂下眼睫看她一眼,終于不再遲疑,俯身覆了上去。
“你說你是來伺候我的,那就履行你的話。”陸文濯抓過她的手,一根一根掰開她緊握的手指,摳出她手心里的朱砂珠子,再度扔出去。
“哎,你干什么!”
“若是你伺候的好了,我便許你去撿。”陸文濯沉聲在她耳邊道。
“那……那本來就是我的東西,我干嘛要你許不許?”趙子硯愣愣道,陸文濯已經扯開她的裙帶。
趙子硯一驚,下意識的想要掙脫。然而他將她鎖的很緊,她掙了兩下發覺頗有些力不從心。
他的氣息沉重,砸在她的頸窩里。她很護癢,直想逃開這氣息,卻又不知道怎的,也想在他肩頭吹一口氣。大概這就是報復心作祟罷。
他身上的溫度讓她心里一陣陣發軟,她竟然也想要汲取這樣的熱量來抵御嚴寒。其實這樣冷的冬天里,抱著他,倒也不賴。
要是他是她的小火爐就好了,她就天天抱著他,把他揣被窩里。可他不是她的,他是薛若蘭的。想到這,她忍不住嘆了口氣。
“哪兒找的鴿血,倒是能以假亂真。”陸文濯低低問。
“我既說了要伺候你,自然要萬事俱備。”她擠出一絲微笑,指尖輕點他的心口:“難不成你以為我這老本行白干了不成?”
“你哭了?”陸文濯愣了一下。
“只是吹進來的雨水罷了。”趙子硯笑,伸手抹掉臉上的水漬:“真是煩人,雨水總是飄進來。”
陸文濯看了她一會,沒有說話。他把她緊緊撈進懷里,捏住她顫抖的手臂,順著她的手腕,鉆進她的掌心,與她十指緊扣。
后半夜,趙子硯又醒過來,累得眼皮都睜不開,只想溜到床邊的角落里好好睡一覺。可是這個人完全沒有睡覺的意思,又怎么會放她溜去角落里。
“你不困嗎?”她弱弱問。
陸文濯的大掌不知道什么時候撫上了她腿上的那道疤痕。
他顯然渾身都僵了一下,繼而又輕輕撫了一遍。那處的傷口極深,即便她在李慎府里養了那么久,卻也未能痊愈如初,那丑陋疤痕,是永遠去不掉了。
“是客人留下的?”陸文濯緩緩問。
趙子硯看他一眼,沒有說話。她總不能說這客人就是他自己吧。
若不是那鴆湯,她哪里會對自己下這樣的狠手。因他導致的疤痕,她怕是這輩子都忘不了了。每每觸及一次,都恨得牙癢癢。
“若是我早些遇到你……”陸文濯嘆息一聲又忽然止住:“早些……”
他沒再說下去。就算早些,也改變不了什么。他不得不承認,目睹父親死亡的無力與仇恨曾擊垮了他。為了緩和這壓抑痛苦的情緒,他將所有的恨意全部轉嫁到了她的頭上。
他早些時候也不是沒有懷疑過父親之死的背后推手,只是他無力狀告任何人。她的出現,就像是給了他一個可以怨恨的人。有一個“兇手”可以怨恨,這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早些還是不要遇到我的好。”他輕聲道,將她摟的更緊。
“不遇到你說不定我早就成頭牌了。”
趙子硯嘿嘿一笑:“你高攀不起的頭牌,到時候,不是皇親國戚哪里能見到我?你這身份想見我都得考慮考慮,哪里還能有今天這待遇。”
“胡言亂語。”
陸文濯按住她的手微微用力,他忽然想到什么,捏住她的后腰將她按進懷里,問她:“這傷的來源不是客人罷?”
趙子硯困累得很,閉上眼睛敷衍他的話:“為什么這么說?”
“是寧王?”他問。
將將入睡,一口老血還是差點吐出來。寧王?關寧王什么事?
趙子硯大大的無語,懶得理他。
“難怪你這次回來,走路不大穩當。起初我以為是你在箱子里窩得久了,原來竟是這個原因。”陸文濯聲音深沉低緩。
趙子硯已經不想再和他溝通下去,裹了被子便佯裝睡著。
被子下面,她手里緊緊攥著半枚虎符,努力均勻呼吸,再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