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城國
陽光明媚的天,也撥不開任城人心里的陰云。
城外的廝殺聲已經持續了一天一夜。
城里能拿動刀槍的都上城頭了。
滿城老弱婦孺也沒有閑著,做飯的,救人的……
還有唱戲的……
每每城外黃巾攻勢稍稍停下,城上的士卒娃娃們總是偷偷趴在城墻上,看著樓下的小娘唱著歡快的小調。
那小娘面敷粉,頰施朱,唇涂丹,蛾眉墨墨,裹裹素腰引長袖舞動,翩翩動人。
左有一人撫琴,右有一人吹簫,琴瑟同鳴,和著小娘宛轉悠揚的歌聲。
那聲音能止痛,能忘憂,但不能讓黃巾停下進攻的腳步……
城外廝殺聲大作,小娘的聲音逐漸被淹沒。
只剩下滾滾琴音與鼓鼓簫鳴為戰爭伴奏。
小娘不顧琴手與簫客的反對,孤身走到了離城墻最近的地方,重新歌舞。
鶯鶯曲調,清暢委蛇,曼曼長歌,度曲未終……
一支箭矢越城而過,貫入了小娘的肚腹。
離離妙音,再起高亢,霏霏浸血,字字誅心!
黃巾人數太多,城頭終于還是失守。
北城門被撞開,鋪天蓋地的黃巾涌入,踩著小娘的尸體入了城……
南門稍稍堅挺了些許,但也無助大局。
滿城的百姓無處可逃,只能躲回家中,等待惡魔的降臨。
北城門下,小娘歌舞的旁邊,是一座古樸莊重的府邸。
這是任城相橋羽的家。
黃巾入了城,首先奔著的就是大戶人家,橋家首當其沖。
他們砍倒了府門前初長成的樟樹,用樹干作撞木,橋府的大門岌岌可危。
心急的,等不及門開,已經翻墻入院。
片刻間,橋府里四面八方躥出了黃巾。
橋府的人被團團圍在院子中間。
橋羽的長侄女橋茵護著妹妹橋玉,妹妹已經哭的梨花帶雨。
橋茵心里焦急,但無妙計可施。
她不甘心束手就擒,決定放手一搏!
“海藍,從正門沖出去!出城!”
“喏!”
名喚海藍的婢女一身束身戎衣,長劍滴血。
家仆們在海藍的帶領下沖擊正面的黃巾,想要突圍出去。
但哪怕海藍劍出似蛇舞,黃巾喋血她劍下數十人,無窮無盡的敵人還是能頂上來,她們依舊在原地踏步。
橋茵緊了緊袖中的匕首,她已經想好,若突圍不成,她就自戕以全清白。
但是看著身邊的橋玉,橋茵真的心如刀絞,她對妹妹萬萬下不去手的。
妹妹的性格,她也知道,自戕也是不可能做得到的。
但是看著這些如狼似虎的匪徒,橋茵難以想象她會經歷什么。
就在橋府上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時候。
城外喊殺聲大作,滿府的黃巾如潮水般開始退去。
海藍出外頭瞧了一眼,趕緊關上門回來向橋茵稟報。
“女郎,黃巾都跑了”
“外面是官軍來了嗎?哪里的官軍?可看到我叔父的兵了?”
“女郎,沒有看到相國的兵,街上都是“袁”旗?!?p> “袁?”
正思謀間,街上又有動靜傳來。
“可見到了國相與長史?”
“哼,主公,我看他們怕不是早就跑了!要不怎么能讓黃巾入了城?”
橋茵聽到這里,再也不能置身事外了。
她走到門口,海藍搶先半步一把推開大門。
“將軍留步!”
袁遺順著耳邊那聲輕靈的脆音尋去,見一道曼妙身影正從旁邊府邸里款款走出。
她蓮步輕移,來到袁遺與眾將馬前。
清風拂過她的發絲,凌亂在臉龐,衣裙上尚帶有血跡,配著此刻鄭重莊嚴的表情,真是一副女中豪杰模樣。
袁遺看著這女子孤身攔住他們,不知意欲何為,問道。
“小娘,你可有事?
若無事就退去,免得刀槍誤傷美人?!?p> 袁遺說完當即后悔,這男人骨子里的劣性??!
見了美人,這話說著說著就輕浮起來了,呸!
橋茵朱唇輕咬,氣郁胸中,這些人不僅污蔑他叔父是逃兵,還輕薄于她,真是下流!
“方才在府中聽將軍一行說國相逃跑?
小女子正是國相侄女,特來告知諸位,滿城上下皆知吾叔父與黃巾血戰一日一夜。
請諸位莫要信口開河,誣人清名!”
眾將齊刷刷看向潘璋,正是這廝剛才口無遮攔,才惹出了這小娘攔路斥責。
潘璋被眾將與袁遺看得發毛。
“你們看我作甚!
那黃巾的戰斗力,你我又不是不清楚。
徐將軍也說過,烏合之眾罷了,這能攻入城里,難道不是守城之將無能嗎?”
橋茵不依不饒道。
“那依將軍所說,黃巾能一路從濟北國打到東平國,再到這里,都是各國守將無能嗎?”
“那當然是了!”
徐榮見自己被潘璋拉下水,也按捺不住了。
“文硅,萬事無絕對。
黃巾雖然烏合,但數目眾多,若拼了命攻城。
即便你我,也不敢說一定能守住任城國一日一夜啊。”
橋茵屈膝對徐榮施一禮。
“感謝將軍為家叔父正名,叔父如今尚且生死不知,小女子情緒激動,貿然攔軍,請諸位將軍勿怪?!?p> 橋茵又施一禮,款款退回府中。
大門哐當合上。
“這小娘真是不一般啊,臨千軍而不慌,有禮有節,不卑不亢。”
李典對橋茵的評價可以說與袁遺心中所想一模一樣。
這小娘,真是妙人。
“曼成,你去城里找找,看看國相還活著嗎?
如此英雄,若死于黃巾之手,實屬可惜。”
“喏!”
袁遺等人正想繼續入城,卻見周遭數間民房里陸陸續續出來一些人。
也許是見了橋茵安然無恙的退去,讓他們壯了膽量,這才敢出來。
袁遺不知道這些人要做什么。
他們都往城下而去,莫非是要逃?
不對,逃哪有當著袁軍面逃的?真當袁軍是好人??!
附近的百姓都走了出來,他們去了那里。
那里還有被踩爛的琴與簫。
百姓走到唱戲小娘的身邊,她曾經那么美麗,現在,慘不忍睹。
百姓們圍成了一圈,有人拿了草席過來,要將小娘裹進去。
又出來一人,他扯下自己的外衣,鋪在草席上。
小娘的尸體被草席卷起,那人抱著草席向城外走去,身后無數百姓跟隨。
青山叫住旁邊正要跑去的小孩。
“娃,我問你,那草席里裹著的是何人?”
孩子奶聲奶氣道。
“是城里的歌伎,黃巾攻城,她為城上的人唱曲,被射死了?!?p> 潘璋一臉懵。
“啊?這些人打仗還招伎???”
袁遺、徐榮、李典都像看傻子一樣的看潘璋。
這人啊,有得就有失,你打架厲害,那腦子就注定很難健全了。
潘璋,明顯就是腦子里缺了一根筋。
袁遺心生無限感慨。
“商紂亡國,世人攻訐妲己千年。
哼,無道亡國,歸罪于女子?
彼等豈不見今日,女子何等壯哉!”
“潘璋,吾命你在城外為這女子鑄碑,其名就曰:巾幗!”
“這……”
潘璋還想說什么,直接被袁遺堵了回去。
“若碑不成,你就回昌邑種田吧!”
袁遺心里確實是想懲戒一下潘璋,但也有另外的考慮。
潘璋性格直莽,心中卻重情,這事兒交給他辦,一定不會潦草應付。
也算是袁遺對于這女子的一份心意。
…
任城府衙里
袁遺正在聽佐軍細數任城物資、糧草以及其余黃巾動向。
任城附近有三十萬黃巾,裹家帶口。
若算真正的戰卒,最多一兩萬,還都是些兵甲不足的雜兵。
如今兗州受黃巾荼毒最嚴重的,當是東平國。
黃巾從濟北國南下,如今大部分都在東平國。
任城國的黃巾只是東平國流竄過來的小部分而已。
袁遺最后從東平國得到消息還是十日前,估計現在的東平國已經是人間煉獄了。
袁遺不打算在任城多做修整,畢竟已經在樊縣修整過了。
時局緊張,兵貴從速,袁遺打算帶足糧草,星夜起兵。
可是遭到了徐榮的反對。
“主公,任城北方,百里無城池,我軍若出了任城,撞到黃巾大股部隊,很難應對。”
“元正,依你之見,我軍當如何?”
徐榮指著面前的輿圖。
“主公請看,任城毗鄰泗水,我軍可以走水路,順泗水北上。
黃巾都是流寇,只顧著肆虐城池,絕對不會防范水路,
我軍可以直抵寧陽,神兵天降,寧陽唾手可得。
有了寧陽,我們就有了倚靠,即便黃巾數倍于我軍,我們也可以立于不敗之地!”
“元正,可我們哪里有船只?”
“主公,我發現任城有很多樟樹,樟樹質輕而表油,正是制作木筏的絕佳材料。
再湊集一些泗水上的民用舟船,用來趕路足矣!”
袁遺撫了撫玉帶,邊點頭邊道。
“元正,還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嗎?”
“主公過譽了,某乃遼東人,遼東臨海,又盛產樟樹,以前試過而已。”
“好,元正,就按照你的想法來,我們走水路,打他個措手不及!”
正說話間,李典回來了。
“主公!
任城相陣亡了,尸體在城下橋府后墻邊找到的,身中數刀,死的慘烈啊?!?p> “他是個好官,尸體可交給橋氏了?”
“送到了。”
“嗯,抽時間,我再去慰問一番。”
徐榮皺眉道。
“曼成,長史可還在?”
“長史也陣亡了?!?p> “嘖,這就難辦了。
主公,任城不能無人鎮守,若給黃巾再占去了。
我軍萬一在東平戰敗,連泗水這條退路都被堵死了,那就真是孤軍了?!?p> 袁遺扶了扶玉帶,這個問題居然把他難住了。
徐榮必定不可能留守任城。
袁遺必須要在潘璋與李典之間,選擇一個人留守。
袁遺傾向于帶潘璋,畢竟打仗少不了武力,一力降十會的道理很淺顯。
但是若帶潘璋,留李典,那李典就少了征戰立大功的機會。
軍前調度本來不應顧慮過多,偏偏李典與潘璋是個特例,兩人素有私怨。
一個處理不好,袁遺擔心傷了人心。
袁遺正舉棋不定,李典單膝跪地請命道。
“主公,末將請求留守任城!”
“唔?曼成為何有此意?”
“若論臨陣調度,潘璋不如我,但論沙場廝殺,我去潘璋多矣。
此戰有徐榮將軍,自然不需要我來調度,需要的是潘璋的勇武?!?p> 袁遺欣慰的將李典扶起。
“得曼成,吾大幸也,曼成若能守好任城,保我后方無虞,本府定會記你一大功!”
“李典定不辱命!”
……

二鹿躬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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