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開封,寒意尚未消散。
透過清晨熹微的薄霧,穿過零零散散的商販叫賣聲,兩道人影自西城門進了城。
左邊一人,玉膚丹唇,面色陰柔,一褐一藍的一對眼瞳之上架著兩條銀色劍眉。他的雙眼瞇成一條縫,機警地掃視著四周。
他穿著藍綸青衫,身后背著比頭還高的竹屜,典型的書生打扮……只是這股陰冷的氣質倒怎么也看著不像書生。
與他并排而行的另一人,杏眼粗眉,寬鼻方唇,面相憨厚,國字臉側垂著幾捋連鬢胡。
他的身后也背著一件細長的物什,由油布包裹,從外形看來不外乎是釣竿魚簍等工具。
他頭戴草笠,身披綠蓑,腳踩木屐,一水的漁夫打扮……但他身上卻沒有漁夫那種令旁人避之不及的腥臭味,反倒有股藥材的清香。
至此,不難看出,兩人的身份都是偽造的。
而兩人喬裝打扮的原因,無非是不想引起路人過多的注意。
穿過彌漫著炊煙的青坊酒肆,兩人站在一家不算寬敞的酒樓前停了下來。
兩人寬的酒樓門板上懸掛著一張黑底紅木雕出的牌匾,上書“水云間”三字篆書。
書生打扮的人將背后的竹屜卸下,杵在地上,揉著肩膀,看著那扇牌匾道:“我們好像到站了。”
聲音輕微,剛好夠身邊那人聽見。
“是的,老師。”漁夫說,“按照線人的匯報結果,這里完全符合描述了。”
“嗯……”書生伸了一個懶腰,胸腔發出愉悅的共鳴,全身的骨骼似乎都隨著動作紛紛蘇醒般,劈啪作響。
再次睜眼時,書生雙瞳如炬,全然不復之前慵懶的瞇縫眼。
“重復一編任務目標。”書生道。
“啊。”漁夫先愣了一下,接著流利地答道:“保全并回收FEV病毒原液,并盡可能安全地撤出。”
回答完畢,書生沒有做聲。而漁夫看著他的師傅,以期得到回應。
片刻過后,書生憋出來一句:“記性不錯。”
漁夫緊跟著問道:“那我們接下來的計劃是什么呢?老師?”
“哦?”書生沒有回答,而是轉頭瞥了一眼漁夫。
被這冰冷的目光一叮,漁夫嚇得全身一個激靈,生怕自己說錯了話。
書生輕笑一聲,把目光重新投向酒樓正門。
“計劃?對付這群嘍啰還需要計劃?”
話語未落,書生已一拳打爛了竹屜,從中掏出一把以顱骨和鋸齒裝扮的漆黑劍柄。
刀柄之內,一米長的半透明的紅色寬薄刀刃噴薄而出,其上布滿無數密密麻麻的抽象咒印。
酒樓正值早市,大廳內零零散散地坐著幾桌客人,店小二忙不迭地流轉在桌椅之間。
“哐啷!”
虛掩著的木門被踢了個粉碎。
沒來得及反應的店小二已被沖進來的人影一腳踏在地上。
書生將手中的這柄“魔禍”抵在店小二的喉尖,與此同時張開左手掌心,出示了一遭探員證件。
店小二哪識得此等艷紅神兵,更是沒見過一寸照片。因此只覺妖魔作祟,兩股戰戰。
書生沒有做聲,而是等待著酒樓內吃酒的平常顧客們都尖叫著逃出大門后,才冷冷開口道:“我是AA探員謝伊,所行前來只為一事。你們的楊老板跟我有些糾紛要處理,告訴我他在哪。”
謝伊語氣輕緩,但字里行間隱藏的冰冷殺意讓店小二呼吸急促。
小二正欲張口,酒樓二層的雅間窗內射出一排簇劍,直奔三人襲來。
兩翻閃躲,二人都側身扭開了不算密集的簇劍。但小二就沒那么幸運了,簇劍扎在致命部位,一命嗚呼。
簇劍只是警告。
緊隨其后的是一群黑衣蒙面人,皆以前空翻的姿勢奪窗而出,單手扶地,瀟灑落地。
僅從他們絲毫不拖泥帶水的流利動作來看,這群人的武學造詣至少在十年以上。
而另一個事實也呼之欲出——這群人正是酒樓楊老板所包養的一幫鏢客打手,用來為自己所行齷齪之事打掩護。
漁夫也早已卸下背上的油布,一柄兩米長刀躍然手中。只是這長刀不似尋常兵器,刀刃并非金屬,而是一團冒發著綠色火焰的綠色條形激光。
漁夫立在謝伊身側,擺出戰斗的架勢,說道:“老師,逃竄的客人很快會把這個世界的警察招來的,到時候,恐怕又要從我們工資里扣一大筆安定的費用。”
謝伊略微點頭:“你說的不錯,宋飛。所以,我們速戰速決吧。”
眼見這場流血已不可避免。
摩肩接踵的一幫黑衣人,擠滿了酒樓的一層走廊和二層臺階。
他們手持刀槍劍戟等十八般兵器,嘴中發出刺耳難聞的戰吼,一擁而上。
謝伊揪開書生帽下的假發,一頭銀色的齊耳卷發披散在臉頰兩側,提刀迎上。
持槍戟等長柄武器的黑衣人首當其沖,試圖發揮攻擊距離的優勢將謝伊拒之馬外。
但,謝伊,不是普通人。
手中魔禍,更非凡兵。
在槍尖陣距離謝伊咫尺之遙時,謝伊突然仰身,雙腳離地,借著慣性橫插進了槍尖陣的下圍。
在脊背擦著地面的同時,謝伊左手輕拍地面,右手魔禍橫在胸前,在低空中完成了一次360度旋轉。
這魔禍乃是用地獄的復仇烈火澆筑而成,遇鐵化鐵,遇鋼化鋼。
眼看謝伊鉆入下圍,槍尖陣急速收斂,試圖將他逼近后以刀劍砍殺時,只見謝伊以違反物理學常識的姿勢完成了一次低空自轉。
更可怖的是,他手中所持鮮紅色刀刃,將一排槍尖齊刷刷切開,化成鐵水。
僅是一次過招之間,已讓黑衣人們膽寒三分。
對付起敵人來,謝伊可從不手軟。
在魔禍切開槍尖的當頭,謝伊調轉朝向,低空中揮動一周魔禍,將身前一米內的黑衣人的雙腿齊刷刷斬斷。
霎時間,血霧四濺,前排失去雙腿的黑衣人們抱著自己血如泉涌的傷口,哭爹喊娘。
一旁的宋飛也沒有閑著。他手中長刀的破壞力比之魔禍,有過之而無不及。
排頭兩名手握長戟的黑衣人試圖呈包夾之勢,以戟勾遏制住宋飛手中長刀,再配合其他黑衣人直擊他不設防的胸口。
宋飛撕開拘謹的蓑衣,露出一身黑色的特種作戰服,發達的胸肌腹肌呼之欲出。
合金打造的沉重鎏刀,雙手舞起來更是虎虎生風。
宋飛快速朝左右兩次揮擊,撣開了襲來的兩柄長戟,接著單手持刀,婉若游龍,壓著戟柄層層遞進,蹩進了黑衣人的內防。
只肖一刺,黑衣人的胸口赫然出現一張血淋淋的空洞。
宋飛挑起未寒的尸體,倒轉刀柄,朝另一邊砸下,直砸得黑衣人頭蓋骨崩裂,黃的白的一股腦流出。
前排黑衣人凄慘的死狀更加激怒了他們后排的兄弟,喊殺聲震天,一副活剝了宋飛的姿態。
宋飛只是淡然地抿了下眼角的血漬,他目光沉著,心如止水。
待黑衣人蜂擁而上時,他反手握刀,順時針揮出。
一整排的黑衣人被攔腰斬斷,傷口齊整,血霧漫天,慘叫哀嚎聲不絕于耳。
一收一放之間,宋飛周身已有二十余名黑衣人化作碎塊,而宋飛眼睛都沒眨一下。
在師徒二人的合力砍殺下,黑衣人像多比諾骨牌般一片片地倒下。
大廳內的桌椅板凳悉數砸爛,斷肢與脾臟糊滿地板與白墻,甚是駭人。
不過對于AA探員宋飛和謝伊而言,此等修羅地獄般的場景不過是家常便飯。
隨著最后一名黑衣人身首異處,謝伊命令道:“掃描下建筑結構。”
宋飛點頭的同時,從兜里拿出一個掌機大小的黑盒子,一番操作后,匯報道:“角落的桌子上有道暗門,簡單的齒輪與軸承結構。”
“開關呢?”
“稍等……開關在柜臺的內側。”
謝伊走到柜臺內側,俯身查看,一個違和的獅頭門環映入眼簾。
宋飛握緊門環旋轉半周,機械的碰撞聲從腳下傳來。
兩人順著聲音傳播的方向看去,只見角落的桌椅連同地板一起挪向外側,一道幽深的洞口赫然出現。
不容多想,兩人提身躍入。
沙石走廊盡頭,燃著忽明忽暗的蠟燭,一道身材肥碩的人影穿著布衣,背對著二人跪坐。
謝伊上前一步道:“楊老板!把病毒原液交出來!我就饒你一命!”
楊老板不作答,只從袖筒里拿出一劑外形完全有違時代背景的注射器,而且里面裝滿了綠色的粘稠液體。
他轉過身,臉上掛著哂笑,猛地將針劑扎進自己的脖頸,摁下活塞。
綠色液體從脖頸間的動脈注入,隨著心臟跳動藉由動脈送向全身。
謝伊和宋飛靜默地佇立著,看著轉變發生的整個過程。
楊老板的體毛快速脫落,身軀急速膨脹,膨大的身體組織撐破了錦衣華袍;他的指甲蓋瘋長,逐漸變得比手掌還長;龜裂自眼角蔓延至他的整張臉龐,面皮乍破,數十只大小不一的眼睛出現在了他的臉上。
待到轉變完成,楊老板已變成了一只身長三米的佝僂怪物,已絲毫看不出人形了。
它張開畸形的雙爪,嘶叫著沖向二人。
謝伊的嘴角劃過一抹冷笑。
右手輕甩手腕,紅芒順勢顯形,提刀迎向怪物。
宋飛將長刀反握在肩胛,拖地而行,緊隨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