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烏鴉從天空飛過,看見地面上一個四方大鼎立在江邊,迅速掉頭飛了下去,接近時方才看清楚,原來鼎中躺著一個男孩,男孩蜷縮著身體,躺著鼎內,剛好可以容納他的身體,猶如,回歸母親的懷抱,安詳,而又安心。
烏鴉們立在鼎的邊緣,直勾勾的看著鼎中少年,總有一股力量約束著它們,抗拒著它們,感覺得一股怪異的力量后,烏鴉紛紛逃離了這尊鼎。
太陽越升越高,陽光照射著大鼎,照耀著李天明依然掛著淚痕的臉頰。
此時,天明醒了過來,察覺周圍被青銅鼎包繞,一時間詫異萬分,迅速爬起身來,方才發現原來自己還在江邊。
懵懂的他只知道,剛才做了一個夢,夢里出現了兩個女子,一個刮了他鼻子,一個,端著藥碗,睜著星辰大海般眼睛看著他。
夢里的他,心平如鏡,沒有絲毫的痛苦的坎坷。
清醒后,他明白,殘酷的現實擺在眼前,他已經一無所有了。
他跳出了大鼎,脖子上瞬間出現一個青銅幣,回頭一看,大鼎早已消失,他不明白這個青銅器殘片究竟是什么情況,但是好像自己遇見困難,它便會出現保護著他。
李從軍說過,這個青銅碎片,是他身世的一個證據,他不能弄丟,于隨身佩戴。
此刻,江水依然波濤滾滾東去,歡騰,而又無情。
尋找了一遍又一遍,李天明依舊沒有找到李從軍,心灰意冷的他,獨自留存世間也是無趣,故決心陪同父親一同往生極樂。
于是,緊閉雙眼,一頭扎進了這波濤之中,躍入水中那一刻,他驚訝的發現,身體竟然被一股能量包繞,以至于不讓他沉入水下,但決心陪同父親一起死去的他,決定不再掙扎,任由江水將他溺亡,但是很久過去了,他依然飄了水面,隨意沉浮,他低頭望去,脖子間的青銅幣閃耀著異樣的光芒。
他的耳邊不停的響起父親李從軍說過的話,李從軍告訴過他,男子漢決不能隨意哭鼻子,就算是流血也絕不流淚,男子漢當樹立偉大志向,不為良相,便為良醫,讓他拜師藥王谷,學習醫術救死扶傷。
最后,李從軍大喊讓他跑,一下子驚醒了他,他睜開雙眼,憤怒的看著眼前水底的一切,他此刻,覺得自己這樣死去非常窩囊,他必須尋找到殺父仇人,并且憑本事,殺死他們。
滾滾大江,已經無從尋找李從軍,可能早就喂魚了吧。
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他,從水里游了出來,拖著滿地的水漬,往家中而去。
回到家中的他,往事歷歷在目,他咬了咬牙,決心不再只是無奈的哭鼻子,他推開床底的木箱,里面還剩三枚青銅幣,他把青銅幣放入懷中,疊了被子,關了門,門口拿著一根短叉,綁于后背,把院門關上,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家,離開了自己長期生長的地方。
此刻的他,渾然不知,自己身體散發的一股黑色戾氣。
他來到日之城對面的江岸,江邊只有一艘被繩子綁住的木船,已經破了幾個大洞,那是之前他跟父親連船成橋被沖垮留下來的,而今已經不能再用了。
天明面無表情,一頭扎進了江水之中,卻不會下沉。
他在水面游著,此去日之城港口有八百米,但似乎對他來說,如履平地,他在水面如魚一般輕松游著,如魚戲水。
過了許久,他從日之城港口處爬上了岸,來到涌金門下,門上,居然還殘存著當時父親拍打城門留下的手印,他明白,父親當時已經受傷很重了。
大門沒有完全打開,里面守衛剛上城墻,李天明趁人不備,直接鉆了進去,引入眼簾的,還是那個自己曾經崇拜的,熟悉的,繁華的大街。
似乎這里什么都沒有發生過,而月之城,幾乎全城遭殃,民不聊生。
兩者對比,差距之大,無可比擬。
大街上都是一些衣著華麗的男男女女,他們光鮮亮麗,生活條件很好。
李天明抬頭仰望這些人,顯得非常渺小。
他想起李從軍在的時候,他喜歡坐在父親的肩膀上,俯視著這些人群,看著他們形式各異的發髻,不覺悲從心起,眼淚便要涌出來,他抬了抬頭,不讓淚水流出。
李從軍從來都把他捧的高高的,不會低人一等。
忽然,人群之中一陣騷動,一排守軍匆忙奔過,似乎要去抓捕小偷。
李天明被人群擠到了一旁。
剛站穩,只見自己已經被擠到了百草堂門前,此刻,館主趙海棠正在給一名老者把脈,身旁是幾名隨從在抓藥。
李天明想起了父親當時來這里看病,于是走了進去。趙館主看見他進來,也不理會,只是細心的把這脈。
“大爺,您這只是偶感風寒,并無大礙,待我給您開個方子,驅寒祛濕,服藥七天即可。”隨即執筆書寫方子,讓隨從拿去抓藥,大爺起身謝過。
“看病還需你爹娘陪同啊”,看見李天明走來,渾身還是潮濕的,趙海棠關心的說道。
“大夫,請問藥王谷在哪?”李天明開門見山問道。
“藥王谷?你這孩子,問這干嘛?”意識到天明不是來看病的,趙海棠順手整理著桌面的東西。
“我要去藥王谷。”
“現在哪有什么藥王谷,現在都叫萬花谷。趙某有幸去藥王谷參加過一次藥理大會,方得知,藥王谷有一件青銅法器,名叫萬花鈴,可令人起死回生,后來,就聽說藥王谷改名叫萬花谷咯。”
“令人起死回生?萬花鈴?”李天明聽說起死回生,瞬間想起的李從軍。
“那,萬花谷你應該知道怎么去。”
“什么?我說孩子,你當真要去萬花谷?”趙海棠放下手中的活,驚詫的問道。
“我非去不可。”李天明堅毅的目光令趙海棠不得不重新打量著這個孩子。
“日月城,與東夷國毗鄰,在中漢國的最東邊;萬花谷所在地,婺城,與西荒國毗鄰,在中漢國最西邊,這東西遠隔數千里,你如何去?笑話。”
趙海棠自顧自笑,抓起手中醫書開始觀看,斜眼一瞟,卻見李天明自言自語道“西荒?”,隨即見他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消失在人海之中。
趙海棠放下醫書,摸著腮幫子,不得其解的說道“這孩子,該不是著了魔道吧?”。
且說此刻的涌金門,肖守軍慌張的守在城門內,不時的看著城門外。
涌金門外,李小娥擺著許蕓熙,緊張萬分,許廣源手執佩劍,警惕的看著門內動向。
“孩子他爹,這一艘船都沒有了,怎么去啊。”李小娥緊張問道。
“娥妹放心,好歹也是漁民出身,自小在這浪里長大,是時候亮出真本事了,等等我,去去就來。”
說罷,親吻了一下許蕓熙,不放心,回頭再親吻一下李小娥,隨即縱身跳入江中。
在江水之中奮力游著,由于長時間沒有再下水,許永顯得比較吃力,李小娥緊張萬分的看著。
八百米之遙,的確需要一些時間。
許久,許永終于爬上了對岸,來到了久違的月之城,他沒有絲毫松懈,立即直奔李從軍所在的半山腰。
跑至院前,已經是氣喘吁吁,卻見院子大門緊閉,他連忙高聲呼喊,卻沒有見到李從軍和李天明的回應,他迅速跑到遠處胖大嬸家,只見胖大嬸憂傷的坐在院子里,幾條狗大聲狂叫起來,被她喝止住了。
說明來意后,胖大嬸告訴許永,李從軍和李天明不知所蹤,一整天沒見他們了。
許永無奈,只好迅速返回,來到江邊,他深吸了一口氣,距離對岸的妻女和父親還有八百米,而自己似乎體力已經損耗過多。
但是情況緊急,他必須迅速回到他們身邊,于是立刻縱身一躍,再次跳入水中,這一次,他游的更加費勁,幾次更換姿勢,只為讓自己能游的更久。
他越來越近了,看著岸邊焦急等待的家人,他明白,自己不能放松,自己必須堅持。
怪就怪自己這些年伙食太好,身上長的一堆腱子肉。
就在距離岸邊還有幾十米的時候,他雙腳突然抽筋,無法用勁,于是只靠兩手用力的劃,速度越來越慢,身子逐漸下沉。
岸邊的李小娥和許蕓熙見狀,開始慌張的哭了起來,焦急萬分。
許永還在水中掙扎,突然,一雙有力的手托著他的腋下,帶著他往岸邊游去,出于直覺,他明白,自己的父親前來救他了。
終于,父子二人來到岸邊,李小娥和許蕓熙迅速奔了過來。忙問許永情況,許永看了看父親,許長源大口喘著粗氣。
許永說道“李從軍和李天明不知所蹤。”
李小娥掩面流淚,“莫非,他們沒有度過這次災難,我可憐的兒啊……”。
許長源撿起佩劍,慌張說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快走。”
于是四人再次進入涌金門,肖守軍一看他們進來,趕緊掩護他們來到一輛馬車前,然后將他們推進馬車,從口袋掏出一袋青銅幣,扔進了馬車,說道“師傅,一定要保重。”
許長源意味深長的看著他,點了點頭,說了聲保重,隨即,許永便駕著馬車奔馳于一條岔道上。
城中守軍到處尋找,原來尋的不是什么小偷,卻是許永一家。
到處尋找都沒有找到許氏一家,于是趕赴城門,封鎖城門,不讓進出。
許永見到城門被封,迅速調轉馬車,從另一處岔道奔去。
他知道,城內有個缺口,可以前往下三江口,到時候,走水路逃離日月城,否則,根本出不了城。
原來,自李廣身死,賀守軍自刎,城中一部分將領便對劉將軍的不作為表現頗為不滿,他們上書一封,要求日之城開城解救月之城,但是外有東夷強敵,內有水災憂患,劉將軍選擇封閉所有城門,不讓外界隨意進出,并且,任由月之城自生自滅。
劉將軍為懲戒這些動亂的將領,穩定軍心,于是便下令將代表人物許長源等人抓捕起來,許永連夜進入將軍府,又被因帶佩劍入府被府兵擒拿,父子二人便趁守衛松懈,從將軍府打了出來,逃入家中,而此時,劉將軍誅滅許氏全家的消息也傳了過來,許永不得已帶領妻小,打算離開日之城。
偏偏李小娥不放心天明,也不忍心天明父子在災難中出問題,于是逃離前,還想帶著天明父子二人一同離開。
而今撲了個空,還耽誤了出城時間,城門已經對他們一家人戒備了。
好在許長源他們作為守軍,知道日之城的邊防情況,于是,尋找到一處秘密出口,前往下三江口,打算找船離開。
李天明巧妙的和許氏一家擦肩而過,來到許氏家門口時,已經有重兵圍堵,許家被翻了個底朝天。
得知許氏一家逃竄了,天明不知往何處尋找他們,只覺自己是一個被遺忘的人,于是怔怔的,往西城門方向而去。
且說來到下三江口,幾人下了馬車,來到江邊尋找船只,卻見果然有一艘木船,和幾條破漁網。
許長源大喜,果真,天不亡我,于是,便從馬車開始搬運一些隨身物品。
突然,幾聲呵斥傳來,只見四個男子不懷好意的圍堵過來,揮舞著手里的刀,叫囂著讓他們交出錢財,否則要取他們的命。
許長源和許永立即拔出佩劍,氣氛一時緊張起來,這剛逃離守軍追捕,卻又迎來一群強盜。
突然,四人身后伸出兩只手把他們臉往兩邊撥開,大喊道“你們把老大的話當耳旁風是不是?死性不改,不服管教了是不是。”
幾人看見老大來了,紛紛無趣的低下了頭,不敢直視老大的眼睛。
老大對許氏一家行了個禮,說道“抱歉,我管教無方,驚擾了幾位,還請見諒。”
許長源并沒有收起手里的劍,他必須時刻保持警惕。
老大挨個順序拍了拍四人的腦袋,讓他們四人去李從軍墓前發誓,絕不在行強盜之事,幾人低著頭紛紛過去李從軍墓前,吞吞吐吐也不知道要說什么。
突然,李小娥沖了過去,定睛一看,當真是李從軍的墓,頓時眼淚對眶而出。
許永一把抓住自稱老大的人的衣領問道“是你們這幫強盜殺害了他?我問你,李天明呢?那個孩子呢?他在哪?”四人連忙跑了上來,讓許永松手。
老大連忙解釋道,李從軍是他們的恩人,他們已經決定聽李從軍的話,改邪歸正了。
李從軍是他們從江面打撈起來安葬于此的,并沒有見到那個小孩。
許永這才了解情況,放開他們。
“我那可憐的孩兒啊”李小娥再次痛哭流淚,往事歷歷在目,難以割舍,連李從軍都已經喪命了,天明又怎么可能存活于世。
而今李氏父子二人已遭劫難,眾人內心崩潰,傷痛欲絕。
“諸位原來是李恩公的親人,這條船,送你們過江。”老大見他們如此傷痛,于是決定助他們一程,以報答李從軍的恩情。
許永行禮感謝,并出于感恩,把馬車送予五人,并贈送了一袋青銅幣。
老大再三推遲,卻架不住許永豪氣。
兩方行禮拜別,許氏一家坐船渡江而去。
李小娥抱女回望這日月城,想起過往點滴,形容憔悴,而許蕓熙,由于舍不得從小玩伴,淚流滿面,哭鬧不已,喊著要李天明回來。
且說許氏一家登上對岸,便棄船而逃,為求保命,一家只好奔著望風坡而去,那里是中漢國與東夷國的交界出入口,若能從那里逃往東夷國,便有可能保住性命,逃離追殺。
眼看就要到達望風亭,卻只見身后濃煙滾滾,卻是十幾軍士騎馬追趕而來,速度之快,腳力無法甩開,轉眼輕騎便的跟前。
許永及許長源紛紛拔劍,護佑李小娥帶女許蕓熙先逃。
父子二人對視一眼,嘴角揚起了一絲微笑,多年前,父親教許永舞劍的情形歷歷在目,父子二人的默契多年未減。
于是,二人縱身躍上馬背,將馬背上的兩名軍士當即撲倒,一劍拍擊腦門,兩名軍士紛紛暈倒。
其余軍士見狀,不由分說,揮劍砍殺而來,劍鋒凌厲,劍刃相向,橫劈豎砍,竟是劍劍殺機,要取二人性命,原來,日之城早已貼出告示捉拿許氏一家,不論生死,賞金四百幣。
許氏父子奮力抵擋,軍士居高臨下,十幾劍劈砍下來,許長源氣力逐漸疲乏,難以招架。
許永見狀,揮劍劈砍,硬生生將馬腿砍斷一條,馬背上軍士跌落馬下,就地一滾,緩沖壓力,抬頭卻遭許長源一拳重擊,昏死過去。
其余軍士騎馬將父子二人團團圍住,許永回頭一看,李小娥抱著女兒卻并未逃遠,許長源知兒子的擔憂,于是率先沖殺出去,與三人對劍,拼盡全力,右手卻遭一劍刺中,鮮血直流,許永見狀,不與眼前軍士焦灼,迅速一招回馬槍,把馬背上軍士挑翻在地,于是飛躍過來,擋住正刺向父親的劍,扶起父親,許長源猛的咳嗽一聲,有些站立不住,不過,他立刻清醒起來,他不想看到許氏一家葬身于此,只見他大喝一聲,也不去抵擋刺過來的劍,任由對方一劍穿肩,而自己則同時刺出一劍,直接刺穿對方心臟,隨即一手抓住許永后背衣服,一個猛的提身,許永被提到馬背之上,許長源揮劍橫拍馬背,馬吃痛,一聲嘶喊,隨即開始狂奔,周圍軍士抵擋不下,竟被他沖殺出去。
許永大聲喊了句爹,但是馬兒受驚,無法停止,他能做的,就是勒住韁繩,把握方向,朝妻女奔去,望著身后父親的身影,他泣不成聲。
許長源頓了頓,深吸一口氣,望著遠處兒子將妻女提上馬背,回望著他一路狂奔,已然越過望風亭,徑直朝交界處奔去,自己則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幾名軍士見狀,怕許永逃離交界區,于是便不再浪費時間,提劍便朝許長源砍來。
許長源吐了口血,執劍大喊道“死又何懼,痛快!”沖將上去,奮力抵擋著劈砍過來的幾劍,只見劍身落地,背后突然對出幾道深深的口子,許長源看著手里的斷劍,不顧身上的疼痛,再次朝對方劈砍過去,又是一個回合,兩個身體應聲倒地,斷劍從空中掉落,垂直插入草地之上。
而許長源的眼睛,望著望風亭那遠去的背影,慢慢的閉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