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個字仿佛有千萬萬人在默念傳頌,無數種聲音交錯重疊,在長歌的耳畔或低吟或高唱著。
這些聲音交雜在風長歌的腦海,耳邊,心中,似咒般魔力,要狠狠地箍住他的心神。長歌一下子慌了神,大聲呼救著,可他張大了嘴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聲音似蜂鳴,似滾雷,似囈語,比刀劍更可怕,比法術更無形!
長歌嘴里不由自主地一同吼著這道聲音,自己卻感覺窒息,眼神也茫然了起來。
在長歌的逐漸衰弱的感知與聽覺中,整個灰色空間都在回蕩這道震懾心魂的聲音。隨著聲音轟鳴,這片世界開始坍縮,房屋也變得透明直到虛無。
只有娃娃不停變幻的手印充斥了長歌的整個視線——他看見了從未見過卻無比熟悉的魚鳥篆文,數不清的名秀大川,浩瀚磅礴的江河湖海,奇草異獸,日月星辰……最終這一切融匯成一個大字“衍”,化為一道璀璨的疾芒射進了他的眉心。
這也構成了他失去意識前的最后一個畫面。
仿佛過了許久,又似乎只有一瞬間,這里的一切還是最初的模樣——灰色霧氣古樸小屋。
娃娃似乎很是疲累的樣子,呼出一口氣,瞥了眼懸浮在空中緊閉雙眼的小長歌。如今的他周身有三道金色符環緩緩輪繞著,把他包裹其中。
“還行,撐過去了。”
“你不同意也得同意。哼。”
……
一片黑暗,無色無光。
意識歸來的風長歌猛地睜大了眼睛,大口地呼吸著。
驚懼地左右張望,才發現自己置身在一方光芒閃爍的星空之中。
“這?”小長歌有些暈頭轉向。
這事兒搞的,也不怪長歌有些發蒙。本來要睡覺的他突然進入了一個神秘的灰色空間,進入了一個奇怪的房子,碰到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小奶娃。
然后也不知道這娃娃對他做了什么,他又被送到了一片到處都是星星的地方!
“不過,這里好美啊……”
小長歌最喜歡的就是發光的東西,尤其是他在風府后院假山上觀星的時候。那滿天星辰能夠瞬間撫平他一整天的不開心與倦意,安詳地在星光的懷抱下酣睡。
正當風長歌好奇打量周身星空時,一道清朗卻懶散的聲音響徹這片星宇。
“我是卦師,你所在這顆星球的主人。不知現在你們這些小家伙們成長到了什么地步,是怎樣的修行體系,有沒有人走出了屏障,走進了星空。不過這個——”風長歌面前的星空倏地一變,一顆隱隱泛金的蔚藍色星體不斷在黑暗星空中呼吸律動著,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美麗,“就是你身在的地方。”
“這片空間是我的殘存意識所遺留,甚至不是一個空間,只是一個單向傳遞信息的場所。我已經消逝了。你聽見我說的話都是我預先所留,無需提問,有問題可以未來自己尋覓。記住,不會永遠有人為你傳道授業解惑,萬事靠自己方為出路。這也是我人族恪守的道。”
“你是被我的老伙計選中的人,所以自然也是我卜出的卦勢影響下的天命。”
卦師頓了頓,聲音變得嚴肅而低沉。
“你和這顆星球上的人們,都為正統的人族,也是這萬千宇宙中遺留下的最后人族。你們是種子與希望。”
“你們尚仍弱小,然而我們的敵人卻一直知道你們的存在,而且從未停止尋找你們。”
“所以,你作為天命,就應團結其余人族,眾志成城,共御外敵。這擔子很重,你一個人或許難以完成,然而,路途艱遠,道阻且長,應一往無前。”
“當然,哪怕最終難御外敵,雖不想承認……可敵人畢竟是整個人族全盛時期都難以抵擋的邪魔,人族也絕不茍活!愿碎吾骨鎮妖孽,不折此腰愧先人!”
“不過此話尚遠,你聽到這番話之時,外敵還不會尋到此處。我譜的卦,星尊難勘。”
卦師恢復了不緊不慢的語氣,時而激越時而憤慨,時而還帶著淡淡的驕傲。
“接下來,會根據你的修為來決定你有多大的權限看到過往的畫面。修為越深湛,可揭露的往事越多。”
長歌的眼前一道光芒閃過,一個青年的身影便盤坐在他面前的虛空之中。這人荷著星月紋飾的袍子,黑色長發肆意傾瀉著,到懷中,到袖袍下,到他盤坐的腳邊。這青年的面容看不真切,唯有一雙溫澈的眼睛釋放著玩世不恭的笑意。
只見卦師手指朝他一點。
長歌只覺得體內氣血微微鼓噪了一下,再無其他異狀。
青年,也就是卦師,神態未曾改變,似乎停頓了片刻,又繼續笑著說著。
“不知道你看到了多少,不過這就是全盛時期的我們。若你想知道敵人是誰,就先至少強大到踏出這顆星球,有能力穿梭星空。”
“人族修行四個方向,道佛器卦,無論現在人族的修行體系是什么,道路的終點不會改變,這是血脈留給你們的傳承。”
“你將會慢慢汲取全部的知識,并努力成為當今人族的先驅與領袖,指引人族的修行與成長。”
“我作為人族四人尊之卦師,自然主卦,佛道器三者需要你自行體悟修行,唯有卦途,我可攘予臂助。”
“卦種為衍,所謂種,即始源也。成卦,衍變則卦變。縱覽寰宇,窮極太始,無等卦也。時、空、勢,皆系其成敗。故衍成其要……”
“我是你名副其實的祖宗,如今也會是你的老師了。雖終無緣相見,你給我磕三個頭吧,也遂了我此生收徒之愿。”講到半途,卦師突然笑了笑,然后喟嘆。
不知為何,小長歌早已被卦師簡明扼要描述的人族往昔震撼得淚流滿面。聽聞此話,立刻恭恭敬敬面對卦師行拜師禮,在虛空中磕了三個頭。
卦師等待少頃,莞爾道:“那我就把我畢生卦之所學傳授于你。你且聽好記好,無需刻意模仿,卦模仿不來,只得日漸揣度練習。無緣者畢生難掌其意。”
“今我授你衍之三式。一為演,二為眼,三為魘……”
……
風長歌猛地睜開雙眼,驚訝地看著自己身上滴溜溜轉著三道符環,身體也慢慢地從空中落到地上,眼前正是剛才的娃娃。
“別看了,大爺我叫天無極,以后叫極爺就行。”小胖娃身上竟然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個紅肚兜,將胯下的一抹不雅遮住,此刻雙手一掐腰,洋洋得意地說道。
小長歌卻尚沉浸在剛才所聽聞經歷的一切,久久不能回過神來。
“天軒驊……”小長歌不由自主地咀嚼著這個名字,眼前仍是最后的那幅畫面——那宛如星辰之子的長發青年,緩緩站起,整個軀體從足尖開始慢慢稀薄,直至虛無。他卻依然笑著,不緊不慢地背負雙手飄到了風長歌的面前。
“我是人族本世絕對的第一天才,一路修行暢通無阻,坎坷甚少。初聞卦學,心有所感,是夜,銀星隕落,直奔我來。”
“鄰舍鳥獸般四散,家人惶惶不知進退。我卻認為這隕星傷不到我,只是心醉于其劃落夜空的軌跡,滿心欣然。”
“正看著出神,銀星越來越近,能看到其身熊熊的光焰,像極了有人在宇宙向人間燃放的煙火。”
“星墜,林木具摧,山石塌崩,煙塵湮滅后,那隕坑的邊緣正是我站立的地方。”
“心神恍惚之際,冥冥中一道聲音告訴我一定要去看一眼那星石。”
“最后我摸了上去,這顆隕星并不大,觸感冰涼,似金非石,淡淡的星體紋路有著迷人的魔力。呼朋喚友觀之,皆感無趣,唯我向往。”
“自此以后,我對星象之卦的學問一路攀升,最后走到了卦學的巔峰。”
“大哥曾同我講,每個人都會面臨‘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的時刻,我還不以為然,一直順風順水的我一身修為雖精湛卻獨善于遁匿卦演,論實力比不過三位大哥,甚至比不過大多數的九人將。遇到事情都有各位哥哥和將軍們頂著,面臨大危機大災難,也不需要我身先士卒頂在前面。”
“剛才我才明白大哥話語背后的意義。即便身死道消,我心甚慰,可以去交差了。”
“小家伙,”青年的身形已然透明,唯有那湛湛雙眸微笑地看著小長歌,“我叫天軒驊,希望未來的你走入宇宙還能聽見我的名字。”
“那么這一切,就拜托你了。”
思緒回歸,風長歌卻突然看到,本來不可一世的娃娃還在挺著胸脯自我介紹,聽到了“天軒驊”這個名字后,頭顱一下子低了下去,沉默著不吭一聲。
如此過了一會兒,長歌張了張嘴,說:“我……”
娃娃猛地抬起頭,神情惘然,滿面淚痕。
小長歌不知所措,呆呆地看著他,想著他們二人的名字,脫口而出:“你你,你是他的子嗣?”
“不是。”娃娃沉默了一會兒開口,“不過我們的確是親人。”
“他都跟你說了什么?”天無極抬頭望向長歌。
“你不知道?”小長歌有點奇怪,畢竟是天無極讓他看到的師傅。
“當然不知道,”天無極狠狠擦了把臉上的淚水,“很多事情我沒資格知道的。算了,我也不想知道。”
天無極縱身一跳,就穩穩端坐在了憑空出現的桌臺上。
“我來解惑,你可以提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