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處殘破宇宙。
宇宙本生機盎然。在浩渺星空里,星辰是有生命的。
星辰作為一種生命,有自己的律動與呼吸,它們外圍的星幕上有代表其存活的圖騰虛影。不同星云交映煥發萬千璀璨光彩,星子點綴暗色虛無天幕,編織著引人入勝的蒼老秘密。
而這些描述卻不適用于這里。
說其殘破,并不是那種星核裸露、星體破碎,或者是橫亙著洪荒氣息的古老星際戰場的宙宇。而是無形中一些規則的缺失。
一片宇宙便是一張紙片,每一張紙的邊緣伸展開來通過時空法則連接著另一張紙。一個個宇宙由此聯結。
而這片宇宙就好像紙的一角被狠狠揉碎,透過破碎的這角只能看見電光都無法逃離的虛無。無人知曉虛無的背后是什么,只有星海里不時的轉瞬而逝的微光與泠泠星影證明它還有普遍的生命特征。
......
淡紫色的星軌拉著暗紅的巨星駛過,星簾低垂灑落天河。
體積龐大的星辰周圍環繞著萬千屬星,星幕的雙極有巨大渦旋吞吐著宇宙元氣。每一次吞吐伴隨著巨大的呼吸聲同星幕上的圖騰虛影交替閃爍。
眾多巨大的星體組成了星系,散布在宇宙之中。一派恢弘,美輪美奐。
一縷極光穿透寰宇。伴隨光消失的是憑空出現的四個人。隨著四個人的出現,這片宇宙瞬間暗淡,所有星體發出低聲嗡鳴,那是下屬對上位者的臣服之意。
“我們到了。”
為首之人乃一老者,道袍天韻,須發雪白,雙手負立。
他舉手投足間讓人心有所感,哪怕他的呼吸都是大道的一部分。
其一眼含雷霆,一眼蘊道印,青金色符箓藏于眉心。頭頂正上方懸一凈瓶,滾滾元氣自瓶口灌入天靈,足下步步生蓮,華蓋奔涌億萬龍鳳神篆。身負長劍,清冽如泉,周身分別有一乳色小鼎和一紫色小鐘滴溜溜地轉著。
“這后面就是本世尊說的我人族唯一生機所在了吧。”其后一人款步,手抵前方虛空,竟有屏障傳出阻隔之意。
卻見此人面孔光潔,頭無須發,五官俊朗得不成樣子。身上隨意裹著布衣,腳下踏著草鞋,隱隱散著七彩毫光。手腕一串舍利子顆顆烏黑圓潤鍍著金光。
當他手指若有若無地掐著法印,印堂便有“卍”字若有若無顯現又隱去。這人神情謙遜溫柔,眸中三千世界沉浮,背后三尊金色古佛加持法身,讓人一眼望去便產生皈依淪陷的念頭。
“終于到了,我們抓緊時間。卦師加把勁兒。”一個生硬刺耳仿佛金屬摩擦的聲音道,“希望還來得及。
這第三人難辨性別,金屬甲胄覆蓋在每一寸肌膚,卻不反射一點光澤。左半邊臉是雪白的金屬面具,帶著最迷人的微笑,眸中燃燒著金色火焰;右半邊臉是極致的黑,面具哭喪著臉,帶著無限的悲傷,眼里卻彌漫著血色霧氣。
其身上遍布著械具與暗器,手上把玩著不斷變換形態的金屬器具。
“鳥兒,做的不錯。”他踩了踩腳下的金屬鳳凰。這鳳凰由億萬不知材質的精細器件組成,被點化出了靈智,四人就是騎著這鳳凰來到的這里。金屬鳳凰受到肯定,傳出一聲清亮的鳳鳴。
“曉得。”最后一道懶洋洋的聲音響起。“道人,佛者,器主。一會兒也需要你們幫忙。”
這人說話不緊不慢,手卻不斷變幻掐訣,越來越快,直到化作一團虛影。其實,這卦師本就看不清面容,連身形也忽閃忽滅。
只見其袖中飛出一古老輪盤,其上歲月痕跡斑駁刻畫魚鳥文字。隨著卦師念訣,輪盤逐漸亮起并不斷顫抖著。
卦師停下手上動作,只見其手臂內側紋畫著相似的魚鳥文字,竟搖頭擺尾地活了起來,順著手臂游進了輪盤之中,變成了盤壁山水花樹走獸飛禽之屬。
“昭。”卦師一道法訣打入輪盤,輪盤停止顫抖,正面對準前方,映射出一道璀璨光華指向結界后的生機所在之處。
“就是現在,祭種!”卦師輕喝。
另外三人面容肅穆,分別一手指向眉心,一手指向輪盤。清癯老者、光頭青年、機械怪人同時輕叱。
“道種‘炁’!”
“佛種‘卍’!”
“器種‘括’!”
“卦種‘衍’!”
只見四粒種子形狀的發光體順著四人眉心飛出來到輪盤之上,緩緩靠近,并有相融的趨勢。就在四粒種子即將完全融合的剎那,四人的臉色從激動瞬間變為極其難看,目光直直鎖死宇宙深處的一個方向。
“真不愧是史上最強的四人尊,”這是一種怎樣的聲音,前一瞬間還在宇宙深處,下一剎那便回響在你的身體里。仿佛身體的另一個自己勾起了你所有的負面情緒,然后滑膩地、冷冷地如蛇般盤踞在你的胃腸里和你對話,“這天地間能發現我行蹤的沒有十指之數。”
四人并沒有因為發現這存在而慶幸——只見道人面如死灰地艱難地吐出一個個字:“原孽。三尊原孽都在瘋狂進攻我人族戰線,為什么......為什么會有一尊原孽出現在這里?!”
四人絕望地死死盯著極遠處的一團灰色霧氣,卦師剛要開口說什么,突然面色大變看向器主方向,只見器主的身體瞬間變成了漫天碎裂的金屬殘片。
“器主!!!”卦師椎心泣血地咆哮著。與此同時道人佛主也各自吐出一口血——祭祀儀式沒完成都遭到了反噬。
無法抗拒的強。強,太強了,沒有任何生機。卦師身影急速閃爍,瘋狂推演著。
“這就是器種?”原孽桀桀地笑著,隨即把器種丟進了灰色霧氣之中,在令人頭皮發麻的咀嚼聲后,原孽毫無溫度地大笑著,“好不容易有了把你們人族斬盡殺絕的機會,怎么能讓你們再尋什么所謂的狗屁生機呢桀桀桀......”
“然后,是你們了......”原孽語音未落,面色一變,只見漫天飛舞的金屬碎片“唰”地一下迅速重組為完好無損的器主在三人身側站定。
“還好備了天尊級替死傀,”器主依舊是毫無感情的金屬音,不過相較原孽的聲音器主的嗓音絕堪天籟,“不過就一個。”
“還有。那原孽吞的是假種。那假種其實是我在圣器殿里養的罪蛟們的排泄物精華,”器主繼續說著,“沒想到原孽大人還仔細咀嚼品嘗其味道......是的,原孽大人你吃屎了。”
聽聞此言,道人最是直接,“哈哈哈”笑聲響徹寰宇,每笑一聲便有天雷降世,不大一會兒其周身便化成了一片雷海。
佛者愣了一下,隨即面色很是古怪,輕聲低誦了一聲佛號,不過看他腳下金色蓮花片片盛開漾在星空里,足以看出不同于他莊嚴神情的內心的喜悅。
正瘋狂推演的卦師險些停下了掐訣的手,也是笑出了聲,笑嘻嘻地邊推演邊看著突然劇烈波動的灰色霧氣。
灰色霧氣散開,一個灰色的瘦小人影出現在霧氣所在的星空。
“你們......全都該死。”冷漠的令人作嘔的聲音再次響起。誰都聽得出那極致冷靜聲音下的瘋狂怒焰。
道人突然目光灼灼,看向卦師,微笑道:“卦師,其實你早就推算出現在情勢的生機所在了吧。”說著話,道人原本蒼老的身軀逐漸挺拔高大,須發皆白也煥然烏黑。發絲晶瑩,劍眉如刻,豐神如玉,英姿絕世。
道人目光如電,在虛空中交織一枚又一枚的符文,手往外側一伸,背后的清冽長劍便出現在其手中。撫摸著長劍,道人低聲笑道:“老伙計,最后一戰了。”一抹如水的光亮從劍身閃過,清澈的劍吟從劍身傳出,仿佛在安慰多年征戰的老友。
器主并未再講話。只見他的面具突然自行分裂,變成他手中一黑一白長刀。面具下面露出的是并不英俊的蒼白面龐,一聲金屬清鳴,腳下的機械鳳凰載他扶搖九天之上。
與此同時器主身上金屬甲胄不斷變形分化,最后將器主包裹在一尊巨大的金屬戰傀中。并未見其有任何動作,數以億萬計密密麻麻的機器物種憑空出現,占據了他身后宇宙的每一寸虛空,聲勢浩大如狂瀾汪洋。
佛者目光依舊溫柔而清澈,眸里三千小世界翻涌沉浮,背后三尊古佛化為一尊絕世金佛法身。粗糙不起眼的土色布衣下一瞬間變成金色袈裟。
其腦后徐徐綻開九輪佛光,光環正中生有一株含苞待放之蓮。蓮花綻開,香氣彌漫虛空,一尊小佛陀正襟危坐于蓮臺之上,口中大聲吟誦“無量”二字。
佛者一手撫摸佛珠,一手持著一人多高的降魔杵,望向卦師的方向,面容慈悲地閉目輕誦:“我佛有言,燃燈無影方為正果。吾一生親手燃燈不下萬萬,竟皆留影。吾不解,光影相生相隨,何謂燃燈無影。”
“直至今日,”佛者頓了頓,溫煦地望著卦師,目光湛湛:“今日方曉乃吾正果之日,吾欣喜不已,竟燃心燈。心燈所向,無影無蹤。我佛還有言,悲怮不及欣然,輪回不息,生命不止。”
“萬物皆有緣法,四弟。我們四人緣法一直交融,今日是分別之時了。這是我們的際遇,而你的際遇......”佛者目光投向身后,“不知何日還能再見。珍重。”
隨后佛者低聲搖頭苦笑,輕喃:“燃燈的確是我佛說的,那輪回,卻是你二哥我打了誑語。沒到最后關頭,誰真的愿意闖輪回呢?”
卦師早已淚流滿面,尤其是聽到佛者喚他四弟的時候。
他當然知道他們說的生機是什么——四人尊中道人擅法主殺伐,佛者擅力主鎮御,器主則提供裝備及統籌需求。唯有四人中的卦師是戰斗力最弱的一個,卻保命能力最強的一個。
擅卦推演的他也是最有把握逃出生天并尋到生機之處的人!
道人佛者器主三人,是在用自己的生命為他們的四弟、也為在毀滅邊緣的人族,鋪出了一條通向渺茫生機之路!
“老四,”器主的聲音從九天之上傳來,“去做你該做的。”卦師抬起淚眼,只見一道白光,隨后一粒發光的種子停在他的面前。這才是真正的器種“括”!
三哥......我明白了。卦師攥緊了天地袖中的雙拳,仿佛發誓要攥住那生機一般,淚水轉瞬間蒸干,堅定地,朝著三人的背后邁去!!
卦師感受到背后一道灼熱的裹挾著欣慰與殷切的目光,他知道......這道目光來自于道人!作為大哥的道人,平日里不茍言笑,性剛且直,對他這老幺卻是包容與關愛甚多,想到這,卦師的淚水再一次奪眶而出!
“吾乃華無終,四人尊之首。修為至今,共斬邪孽三億八千萬余數,包括兩尊天尊境孽主。今日此戰原孽,雖萬死而一往無憾。”
道人衣袂翩飛,眸綻星辰,聲如雷霆,皎如玉樹臨風前。手中劍華如練,劍吟震碎虛空,渾身奔涌著最精湛的法力,鐘鼎合鳴,紫氣東來,此刻,他就是大道的一部分。
“小佛鐘生宥。小佛謹聽大能教誨,我佛慈悲普渡生靈。所以小佛很少殺生,屠過的邪孽不過兩千之數。然而被我著手凈化的邪孽卻是數不過來了。如今有幸得以見一尊原孽,卻觀汝罪業深重,度化不得,只得鎮殺。”
佛者金光鑄體,面容光潔,口中念誦了句佛號“我佛慈悲”,神情一如之前溫柔沉靜。和他腦后盤坐的無喜無悲高誦“無量”的小佛陀形成鮮明對比。印堂正中“卍”的圖形緩緩旋轉著,逐漸腳下出現一龍一虎踏浪嘯林,正是無量法相之龍虎法相。
“右瀾添,”器主冷冷的聲音傳來,“每殺一個邪孽就做一個機械戰靈。你看我身后有多少。”器主并無太多變化,只是身形逐漸消失在虛空之中,廣袤的星空暗藏無處不在的殺機,身后的機械生靈山崩海嘯般向前涌去。
這一瞬間,三人全都提升到了畢生修為的巔峰甚至略有突破!
然而,必死的結局依然不可撼動!!
原孽一直負手站著,他十分清楚哪怕這四個人再提升一個大境界后聯手也未必能與他打個平手。嘴角緩緩勾起了一個沒有任何感情的笑容,仿佛饒有興致地觀賞著面前的大戲。
一道璀璨的劍光,一聲嘹亮的鳳鳴,一尊吟嘯的龍虎,攻擊倏然而至!
然而三人攻擊的方向,竟然是他們背后的宇宙壁壘!
只聽一聲水晶破碎般的聲音,宇宙壁壘出現了一個足有直徑百丈的巨洞!
“這結界很快會自行修復,就是現在!”道人長嘯。
邪孽冷漠又令人作嘔的聲音突然在卦師耳邊響起:“有我在你還想走?”
卦師頓時感覺他四面八方的虛空都被封鎖,只要他稍有異動,形神俱滅!!
就在卦師在死亡邊緣下準備放棄向前的步伐時,他聽到:
“四弟。”道人咬破舌尖,一口血噴到紫金天雷箓上,貼于劍身。
“需要你做的。”佛者縮地成寸,蓮花途生,龍虎隨行。
“就是前行!”器主聲音出現在任何一個角落,九天之上,器影汪洋,獸海翻騰。
卦師咬破指尖,畫血線于眉心,身體瞬間虛無,沖進了那通往另一個宇宙的洞口!
“往哪里走!”邪孽桀桀地笑著。灰色霧氣瞬間裹挾絕望之意撲向遁逃的卦師。
卦師感覺到自己被攻擊鎖定,只要被稍許觸及,必然殞命于這無盡虛空!可他速度不減反增,因為他同樣感受到了三個突然暴漲的氣息!那是他的兄弟們在燃燒生命來為他爭取的這一線生機!!
淚水再一次翻涌出眼眶,只感受到背后傳來了超越他修為太多的能量波動,龐大能量的余波令他吐了一大口血,卦師展開禁術,眉心血線瞬間暗淡,速度再次飆升向前!
強忍眼中淚水,卦師最后一次回頭望去,在宇宙壁壘見到了他永生難忘的那一幕:
道人血衣破碎,騰躍虛空,挾雷霆于劍身,斬落一顆又一顆大星。
佛者金身不再,佛珠破裂,盤于法身中央,踏碎行星左龍右虎向前殺去。
器主無從遁藏,殘軀破碎,伴于金屬獸潮中張弓搭箭射爆萬千星辰。
——而他們的目標,是一個瘦小的灰色人影,負著手一動未動,冷漠而帶著嘲笑意味地睥睨所有攻擊!
......
殘破宇宙內。
依舊被寂靜與黑暗充斥著。相比其他宇宙的狼煙四起,紛爭不斷,這里反而更像是一片世外凈土。
......
一具尸體飄浮在這片宇宙的虛空之中,衣衫破爛,血跡斑斑。不,不是尸體,天地元氣隱隱在他身體周圍循環旋轉,表明他還有生命的跡象。
這人自然是卦師。他在這片宇宙中漫無目的地飄浮已有幾百年之久。
自他從原孽手中逃脫出后,心里知道道人佛者器主定然不是原孽對手,所以依然拼盡全力順著時空廊道奔向殘破宇宙。
雖然不知為何原孽沒能追來,不過這時空廊道遠比他想象中兇險得多。無論多么強大的生物都不敢保證自己可以在不穩定的虛空廊道中生存下來。
星隕漩渦、虛空星獸、廊道風暴......這一切都在威脅著卦師的生命。
其中最兇險的一次——一頭虛空犼在前,一個星隕漩渦在后,二者對卦師來說都是無法匹敵!卦師耗了百年壽元賭上性命占了一卦,僥幸逃離擁有強大吸力的星云漩渦,眼睜睜的看著撲來的虛空犼被漩渦瞬間吞噬再無聲息,到現在都心有余悸。
廊道的長度遠超卦師想象,透支著生命肩負著重擔,卦師才強吊一口氣撐了下來。直到沖入殘破宇宙確認安全無虞后,瀕死的卦師便瞬間進入深度昏迷,假死到至今。
卦師睜開了雙眼,他在一年前就已經恢復了意識。然而體內的情況太過于糟糕,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經過一年潛心修養,沿著古盤指的方向飄浮,如今總算恢復了全盛時期的三成,大致可以全速前行。
卦師嘗試著吸收這里的元氣——他已發覺這里的規則與正常宇宙的差異。當元氣進入體內后,卦師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傷勢恢復速度竟然猛然快了十倍之多!
這…這比他身上的頂級丹藥沒有太大差異,然而那些丹藥早就在當時原孽封鎖虛空時化為了齏粉。
同時,卦師驚奇地發現,這片宇宙給了他一種前所未有的熟悉感。當外界元氣入體與自身元氣交融時,他分明感受到自身元氣的雀躍與欣喜——那是回歸母親懷抱的踏實感。
他不清楚這感覺因何而來,不過似乎這片宇宙的規則很適合他。無論怎樣,畢竟是個好事。
......
終于這天,銅銹古盤無聲無息地躺在卦師懷里,一如凡物。之前那道璀璨的白光已經消失。
古盤,可辨其方難確其位,就是這個道理。這一切都說明,那人族的最后希望,就在附近!!
卦師閉眼感應周圍。少頃,他猛地睜開了雙眼,雙眼綻放出奪目的精光:“這......這是?!”
似是不敢確認般,又閉上了眼睛,這次卦師終于露出自逃亡以來首次喜悅的神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卦師揚天大笑,卻有些凄然,兩行熱淚滾滾灑下面龐。
大哥,二哥,三哥…以及尊主。我發現它了…我發現我們人族的最后希望了!!
那是一枚星胎。
星胎,顧名思義,星體之胎。每一顆星都有生命,然而卻極難誕生靈智。
當一顆星飽經靈氣洗禮后,經過幾萬億年的宇宙輪回,僥幸從宇宙爆炸誕生與宇宙收縮滅絕中幸存下來,在幾乎不可能出現的情況下誕生靈智,才會有極小的概率成為星胎。
星胎一經點化便可孕育成神。星胎化神后戰力無雙,霸絕宇宙,抬手便可覆滅一個種族。
所以每個星胎的出現都伴隨著無休止的戰爭。
據載,歷史上出現過的星胎僅有兩尊。其一被遠比人類文明早了幾個宇宙紀元的御星文明占據。像他們的名字一樣,該族擁有和星體交流的能力。
坐擁一尊星胎神的御星族達到了前所未有的輝煌——八方來朝,萬宙稱臣。這情況持續了一整個宇宙紀元之久。
直到有一天御星族的先知觀測災星天降,舉族搬遷至未知星域,只留下五個字:待機共御魔。便再無與其相關的消息了。
幾個宇宙紀元過去,往事也漸漸淡忘,人們也逐漸模糊了昔日輝煌御星族的記憶。
其二就在上個宇宙紀元,為了這枚星胎,萬族征伐,宇宙分解,天崩星裂,上千種群被滅絕。而可笑的是,隨著星域與種群一同被毀滅的還有那星胎。幾大主戰族后來灰頭土臉地簽訂了停戰協議,便不了了之了。
而眼前的,便是古往今來的第三星胎!
卦師整個身體都在輕微顫抖著,一步一步在虛空中走近那象征希望的星體。
終于,目光的盡頭,一顆海藍色星球云霞蒸騰,吞吐星光。
不同于其他星體生命的律動,這顆星球更像是一顆心臟,每一次律動都如同搏擊,搏擊后便有一道洶涌的金色氣浪向四周席卷,周圍被波及的星體都因此而顯得不凡。
壓抑著激動的心情,卦師盤坐其旁虛空,分出一縷意識進入了星胎內部。在其上打上精神烙印后,他清晰感覺到那星球內部沉睡的意識蘇醒了過來。
星胎意識的心智就如初生的孩童般,會信任任何一個它第一次接觸的生物。
向星胎說明來意后,星胎沉默了許久,直到卦師開始懷疑這星胎是不是睡著了的時候給他了一個比較模糊的回答。
“你說...你其實不僅僅是星胎,還是星胎中的極品?可以說是星胎之皇?!”
“可因為這片宇宙規則的缺失,讓你缺一部分規則進化到皇的層次?”
這回答讓卦師喜憂參半。
雙方都陷入沉默中。在寂寥的夜空中,卦師的思緒如浪潮般翻涌。
在遙遠的另一端宇宙,人族面臨著滅頂之災,急需星胎這最后希望去力挽狂瀾,可星胎清楚地告訴他這件事無法做到。
他眼前突然浮現本世尊清澈而仿佛洞察一切的雙眼,那是在他們兄弟四人臨行前說的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這最后的希望,或許要很長時間啊。”
當時卦師不解其意,以為只是形容尋找希望過程之兇險與漫長。
在這一瞬間,卦師突然了會了本世尊的良苦用心。
“星胎處于規則缺失的宇宙,少了規則便不能成為星胎之皇,更不能成為人族的希望。而我,一個純血人族,帶來了一個宇宙完整的規則。這些規則早已融入我的血脈。那么,我…對!我就是填補星胎規則的最后一部分!”
卦師一開始只是喃喃自語,后來眼神越來越明亮,最后仰天大笑了起來。
他無法揣度本世尊的智慧,本世尊怎么會知道這人族的希望便是星胎,而且是缺失規則的星胎。
不過,本世尊最后說的那句話,卻告訴了他一個事實。
人族在那片宇宙注定覆滅!
而卦師,以血脈澆灌星胎,補全其規則后,從這顆星繁衍出來的種群,就是最后的一批人類!
本世尊不是讓他們帶著希望而歸,重回戰場。而是被本世尊送出宇宙的他們本身,就是那最后的希望!!
那么,要很長時間也可解其意。因為要過很長一段時間,這最后的人族才能有足夠的實力去重鑄人族昔日輝煌,乃至為昔日的人族報仇雪恨!
“星胎,我們開始吧。”卦師目光湛湛,一人開啟祭種儀式。
“炁!卍!括!衍!四種祭,人種出!”最終,一粒輕若無物剔透而沒有任何特殊氣息的種子出現在卦師手心。
“這人種,便是我人族的全部智慧與財富!”說著話,卦師眉心開裂,一粒金色血液流出,包裹著人種,似琥珀般成為了一顆金色結晶。
沒有任何阻攔地,卦師走進了星胎之中。
卦師自帶宇宙的全部規則,他感受到了星胎的渴望,只要擁有這規則,便可成為星胎之皇!
卦師突然笑了,喃喃道:“質本潔來還潔去,這血脈傳承,可不能帶著衣衫。”
下一瞬間,卦師便赤身裸體盤坐于星胎意志之中。
那是一張嘴角帶著玩世不恭的笑,卻異常清秀的臉龐。最出眾的是那雙眸子,仿佛有星云旋轉,那兩只眼睛璀璨得仿佛天河灑落凡塵的星辰,被神靈鑲嵌其白皙的面龐上。
“卦,解體。”卦師平靜掐訣說道。
下一瞬間,盤坐著的肉身突然崩解,血液與骨肉都平鋪在星胎之中。
而卦師魂體立于虛空,微笑看著大快朵頤吸收自己血脈的星胎。
“此番星胎融我血脈,也便是我的子孫,那么現在,我便是這星胎之主,令出法隨。下面,該我為我人族血脈做一些該做的事了。”卦師靜靜地看著星胎。
“星胎,原諒我不允你化胎成神。你要答應我,你成皇之后,用你全部的力量,開辟這母星,將你的血脈,化作養料賜予給在這里繁衍的人類。”
“既然是我人族繁衍生息之所,此界宇宙,乃至億萬星辰,皆我人族享有。”卦師哪怕身為魂體,同樣散發震懾天地的氣勢。
“我被尊為卦師,那么就讓我來完成我此生中的最終之卦!”
“以防察覺,此界宇宙應當永夜。”卦師一指,整片宇宙陷入黑暗,星光黯滅,圖騰不顯。
“此星當為此界之光。”就像一朵金焰,一豆燭光,海藍色的星胎成為了這片宇宙唯一的光源!
“此星當為此界之意志,萬星拱衛,天極之辰,莫不護佑。”卦師魂體猛地一暗,搖擺不定,全宇宙的星體竟然都改變了自己的運行軌跡,以一種拱衛之勢將星胎牢牢包裹其中!
“記住這氣息,若有此類氣息生物來犯,此界斥而誅之!”卦師釋放了一點邪孽的氣息。突然間,這片宇宙的意志似乎記住了這氣息,連卦師釋放出的邪孽氣息都被死死壓制。
卦師每一次動作都伴隨著魂體的暗淡,原本凝實厚重的魂體逐漸變得半透明而搖擺不定。
這一切都說明卦師在用自己最后的靈魂之力為人族譜下一個個驚天大卦。
然而卦師卻不見停歇,似乎全然不在乎身體情況般,繼續下著一道道命令。
終于,卦師停下了動作,開始飄搖的魂體說明他的虛弱與疲憊。
“現在輪到這顆星了。”卦師一步邁在星球之上,手中出現那變為金色結晶的人種,手指一點,人種消失不見,融于這星球天地間。
“未來誕生的你們,是我人族的全部希望,我給予你們的,全在這人種上面,此人種包含了從古至今我人族的全部智慧與知識。此種由道種、佛種、器種以及卦種組成。唯擁有此種,爾等方為真正人族。”
“道種為炁。道法天地自然。炁為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人族一切修行體系皆源于道。道重修心。”
“佛種為卍。佛隨人世社會。卍即雍仲,雍仲即永恒不滅。佛由道出而獨立存在。人族大多數肉身修行與佛有關。佛重修身。”
“器種為括。器司傀甲械廈。括是構成任何器具的最基礎部件。若說佛道給予人族生存的能力,器便給予人族生存的質量。房屋衣胄,武器裝飾......一切生存庇護所需,無不與器相關。器重熟練。”
“至于卦種衍。卦掌玄靈風水。衍乃卦之一言一行,卦圖因衍而存。卦可卜溯過去,也可占津未來。卦有結陣、預測、隱匿、測兆、鑒物、咒佑之用。卦無形而有勢,因卦為玄學故通曉者甚少。卦無偏重,卦本天成。”
“這一切都已經成為了這片世界的一部分,你們逐漸會發覺人族的底蘊之厚重。”
......
卦師魂體越來越透明,然而他的言語不斷回響在這天地間,化為規則的一部分。
“要記住,這給予你們生命與智慧的四人——”
“道人華無終!”
“佛者鐘生宥!”
“器主右瀾添!”
“以及我,卦師天軒驊!”
說到這,卦師低聲溫柔地笑著:“是啊,就是這么巧,我們四人名字首尾相連,此緣注定兄弟之間難舍難離。可,他們都......還好,我也沒有讓他們久等。”
天軒驊魂體負手昂然于天地之間,只剩半截透明的身軀。
“星胎,我人族除四人尊外,另設九人將位。按序依次號為‘天地人陰陽禍福今古’。如今前八將皆有所屬,唯獨‘古’位空缺。從今以后,汝為我人族古將。”
說著,卦師身前出現了那銅銹古盤,輕撫道:“此天地無極盤伴我出生入死這么多年,你名為古字,便姓盤吧。”
“我人族星胎,汝名盤古!”
......
卦師幾乎消失不見,唯有那晨星般的雙眼依舊閃爍著。
“大概就到這里了吧…”卦師微笑著閉上了雙眼,“永遠要記住。你們是這萬千璀璨宇宙族群中的人族,最尊貴的人族!”
“天子軒昂赤驊龍。”
“右心微瀾左添雄。”
“鐘起滄聲蒼生宥。”
“華章無始道無終。”
卦師輕輕吟誦著,終于消弭于這天地間,留下一聲如釋重負的低嘆。
“哥哥們,我來了......”
(楔子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