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火谷某一偏僻處。
楊眠在狹窄的屋內踱步,窗戶被竹扁封死,只有切成豎條的光透進來。
從早些時候開始,屋外就喧鬧不休,弟子們來去匆匆,言語間盡是焦躁不安。
外面肯定發生了什么非比尋常的事,到底怎么了?
楊眠因被賊人蒙騙,武弦罰他禁閉一個月,直到頌仙會前才能出去。這才剛過去一周,外面就亂成一團了。
他擔心是海云被白無雙抓回來了,若真是如此,他還得出去給海云脫罪才行!
可他自身難保,該怎么打聽外面的情況?
每日準時送飯的弟子嘴巴都很嚴實,從不多言,就怕惹是生非,絕無可能從那幫小子口中得到消息。
唉!也不知海云后來去了何處。他真和那女竊賊同行了?難不成那小子喜歡上女賊,死心塌地跟著她走啦?
現在想來,女賊的灰眸實屬稀奇,長得也算端正俏皮,鬼靈精怪,他們好像有過眉目傳情,莫非真有戀情……
楊眠的步伐是越邁越大,怎奈房間就那么點兒地,心中的郁悶完全無法舒展。
已不記得來來回回走了幾趟,正當再次邁向房門時,突然聽到鑰匙旋鎖的聲音。
奇怪,現在還沒到午飯時間,今天送飯菜來得這么早?果然有大事發生!
他連忙走近大門。
等待他的不是飯菜,而是離雅君、芊芊和另外一位年紀相仿的男子,排行第四的師兄。
“現在是怎么回事?”這些天總算看到熟悉的面孔,楊眠連忙發問。
離雅君說:“情況緊急,沒時間給你面壁思過了,跟上。”
說完,她立刻轉身,腳踏輕功奔向武弦的住所。
武弦找我?楊眠很是緊張,而且根本猜不到緣由,姑且跟上離雅君再說。
一連幾天沒活動筋骨,輕功有點生疏,踩了好幾步,終于找回以前的節奏,輕盈如仙,奔赴高處峭壁,這才有以往二師兄的英姿。
“掌門,雅君和二師兄他們都皆到了。”
“讓他們進來。”武弦的聲音從屋內傳出。
走進屋內,楊眠嚇了一跳。
此屋本就位于山陰,即便晴天也昏暗無比,如今居然連一支蠟燭都不點。
他很快明白了原因。
武弦相比前幾日更加憔悴,那樣子簡直像被重病纏身,已至絕境,為了不讓旁人看出自己身體虛弱,才刻意遮了外面的光,使屋內接近漆黑。
可這是掩耳盜鈴,怎么瞞得過楊眠這等實力的武者?
楊眠不用看清武弦的樣貌,只需聽茍延殘喘的氣息就明白,他時日不久了。
“掌門,你這是……”連芊芊都忍不住發問。
“不必管我。”武弦語氣平淡,每個字都不大清晰,能聽出他說話要費很大力氣,“雅君,你來說。”
離雅君同情地看了武弦一眼。
這些日子她都忙于照顧武弦的衣食起居,對他的身體狀況再了解不過,而且她從武弦口中得知了真相。
一切都于事無補了。
她發出的不易察覺的嘆息非常顫抖,然后,整頓心情說:“相信諸位今早都聽說了那個傳聞,臧谷城來信,證實傳言為真。”
屋內人都倒吸一口涼氣。當然,除了什么都不知道的楊眠。
楊眠剛想發問,離雅君就用眼神制止了他。
“各位沒有聽錯,從京城山馗派來江南的十五名同道中人,在巨輪‘碧海號’上慘遭殺害,無一人幸存。”
眾人不語。
楊眠表面鎮定,內心卻無比驚懼,十五名山馗弟子遭人殺害?
江湖這么多年海波不驚,從未有過如此大的血案!這番殺機究竟是何人所為?
他窺測旁人,看出大家都對真兇無頭緒。
離雅君繼續道:“京城震動,已特遣領軍前來督察此案,暫定名為‘碧血案’,我寧火派靠近臧谷城,此事又與江湖紛爭扯不清干系,于是陛下手諭,令我們派遣弟子前往協助調查兇手,明日啟程,屋內諸位皆是寧火出類拔萃的高手,誰愿自薦?”
又是一陣沉默。
那可是十五名山馗弟子啊!又不是一人被殺。十五人被殺,兇手還行蹤不明,身份不詳,這足以說明兇手的功力遠超普通武者,試問在座誰有把握不反遭其害?
即便楊眠,也要在心里掂量掂量。
他是想趁機出谷尋找海云下落的,可萬一自己遇到殺手,能全身而退嗎?他沒把握。
“被殺的十五人,其中可有大家都認識的人?也好讓我們估摸一下兇手實力。”一人提問。
離雅君深吸口氣:“彭騰、魚惜息兩位大俠皆殞命,其他人也皆是山馗杰出的后生。”
全場嘩然。
彭騰可是實力和武弦相當的武者,除了各門派里深居簡出的護法、掌門、長老等老妖怪,三十左右的青年一代中,他自當卓爾不群。
而且他和魚惜息琴瑟和諧、水乳交融,修煉出的雙人劍法“魚騰躍汛”,早在許多年前剿滅魔教中人的戰役里就大放異彩,威震江湖,他二人結伴而行,就算面對半仙都有回旋余地。
有人想到這,驚呼:“是仙人殺了他們!?”
立刻有反駁聲道:“除非犯下彌天大罪,否則仙界不會降罰凡人,這是千百年不變的天道。你難道是說,彭魚兩位豪杰犯下了滔天大罪?”
“就算他二人惹惱了神仙,也不至于另外十三人也被殺吧……”
楊眠問:“他們南下,是來參加頌仙會嗎?未免太勤快了些。”
離雅君欣賞地點了點頭,其他人都在做無謂的大驚小怪,只有楊眠還在認真思考。
她回復:“他們乘的‘碧海號’是從東往西駛向西南地區,跟頌仙會方向恰恰相反。”
“那他們此行為何?”
“我已修書一封到京城詢問緣由,暫時不得而知。”
一名老者起身道:“這么多高手盡數被殺,他們間的恩怨,我們何必摻和?一屋子人就算去了,也只會白白丟了性命,老朽不奉陪!”
他話音剛落,更多人點頭隨之離去。
即便留下的人也多半猶豫不決,一方面是礙于面子,一方面又心存僥幸,想著萬一能逮到真兇,必能受朝廷重賞。
離雅君依舊面掛微笑:“不強求各位。我深知此行之危險,愿以身作則,親自前往。”
一直沒有動靜的武弦霎時抬頭。
他的目光捉摸不定,直直地凝視離雅君許久,但到最后,他都一言不發,僅是重新低垂了腦袋,看起來無精打采地聽剩下的人討論。
——楊眠把這一幕看在心里,若有所思。
“有誰愿與我同行?”離雅君沒看武弦一眼。
“雅君姐,我要去!”芊芊舉手道。
“我也去。”楊眠說。
“算上我吧。”
一個幽幽的聲音從屋內角落傳出。
原來白無雙也早被武弦請來,他收斂氣息,眾人竟毫無察覺。
楊眠暗暗想:白護法不該去追查秘籍下落嗎?怎么還留在谷中?
“還有人嗎?”離雅君眼中閃過驚訝,但稍縱即逝。她環顧周圍,得到的都是默然搖頭的答復。
她并不意外,也不希望其他人跟來,這些人修為不足,去了也只會拖后腿,唯一讓她不高興的是,四師兄不知何時偷偷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