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秒過后,渦輪有節奏的刮擦聲音中開始夾雜起汩汩的抽水聲。
余盡偏過頭,順著聲音響起的方向看去。
突然間青翠的波光粼粼,照的兩人臉上忽明忽暗。
右側那臺巨大的立棺中,原本平靜無波的過冷培養液開始震動,宛若一塊純凈的碧綠寶石內部泛起無數云翳。
云翳旋轉,巨大的立棺中心像掀起一只微型臺風一樣,從上而下拉出一條細長的氣泡螺旋。
白切妮的肢體和一頭烏云般飛散的長發隨著螺旋,毫無生氣的擺動著。
眼前的情形讓余盡想起某種攪拌機。
他這才注意到立棺的兩側上下方各有兩個隱蔽的管道口,似乎下方的管口正在向外抽取立棺內的液體,發出平穩的水流通過聲。
而上方的管口正滲出縷縷紫色,似是正向巨棺內輸送另一種液體物質。
兩邊管道的流量似乎大致相等,一時間巨棺內液體旋轉,但液面并不升高,也不下降。
歐幾尺一只手還放在剛才的開關上,似乎緊張的忘記了動作,牢牢地盯著巨大立棺內的景象。
余盡看了他一眼,打消了開口詢問的念頭。
沒過多久,紫色的面積越來越大,兩種液體似乎相溶度很低,隨著旋轉和之前的碧綠色過冷液形成了紫綠相間的詭異花紋。
白切妮纖細白皙的身體被兩種紋路遮蓋,模糊不清,猶如一顆奶糖被包在花花綠綠的糖紙里面。
糖紙來回扭動,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整個巨棺內部好像一場激烈的萬圣節派對正在進行中。
忽然“嘩”地一聲,紫綠相間的糖紙像被撐破一般,從中穿出道道裂紋。
背后的耀眼白光從中迸射而出。
余盡眨了眨眼。
下一秒,巨大立棺中,方才渾然一塊的兩色液體“糖紙”忽然碎成了千萬片,簌簌而下。
兩人沉默的看著這奇異的一幕。
……
白切妮纖細輕盈的身影從中顯露出來。她腰上仍然拴著那條毒蛇一般的黑色“臍帶”,將女孩整個人堪堪拉住,懸于半空之中。
她渾身披滿紫綠兩色的晶瑩砂礫,發間的每個縫隙中也夾著同樣的砂礫,嘴唇蒼白,雙目緊閉,毫無生氣地向前靠在巨大立棺的棺壁上。
白光從她身后穿出,兩色砂礫折射變換的色彩,將房間映的魔窟也似。
巨棺中原先滿滿當當的過冷培養液已經消失不見,變得空空蕩蕩。
余盡上前一步,仔細打量著她身上的東西。
看上去剛才歐幾尺扳動開關的結果,是抽去一半的綠色液體,讓紫色液體進入立棺。紫色液體和原先的碧綠過冷液發生了奇妙的化學反應,結成了紫綠相間的晶體。
結晶后的晶體的體積縮小,只有原先液體總和的十分之一。此時大部分都堆在白切妮腳下,剩下的小部分則覆蓋在她身上。
“你要把她取出來?”他回頭問道。
歐幾尺動作幅度極小的點了一下頭。
余盡看到他目光閃了閃,放在工作臺上的右手微微一動,不知道又從工作臺上發出了什么命令。
只聽“吱呀”一聲,耳邊有破空之聲襲來。
余盡迅速轉身,只見迎面一團白影在眼前飛速放大,他下意識伸出雙臂去接,被那事物沖的退了兩步,紫綠砂礫晶體撲了一臉。
懷中的東西冰冷的像一塊石頭,觸手可及的地方黏黏糊糊,夾雜砂礫粗糙的質感,低頭看去,正對上白切妮蒼白秀氣,洋娃娃一樣完美的小臉。
“我要是不在這,你姐姐不就摔壞了?”
白切妮小小一只,柔弱無骨,余盡單手一托,將她像小孩子一樣架在右手臂彎上——這家伙本來就是小孩子,雖然年紀已經比自己都大了,他感受著胳膊上的重量,想。
余盡穿過白切妮肩膀,看到右側那臺巨大立棺的透明四壁已經縮回,只剩下直愣愣淡灰色的金屬骨架,那根黑色的絲狀臍帶蜷起在最上方,團成一個小球。
歐幾尺無聲地走了過來,伸出兩只粗糙的大手要將白切妮接過,嘴角繃的筆直,并不回話。
白切妮的重量離開了右臂,余盡抽回手,懶洋洋地靠著巨棺的框架,笑了笑說:“你要做什么?”
“這里你應該看夠了,回去吧。”歐幾尺答非所問道。
他好像躊躇了一下,將小女孩模樣的姐姐攏在保暖衣內,隨即轉頭向外大步走去。
余盡不急不慢地跟在后面,將一地狼藉甩在身后。
……
兩人一前一后,穿過白辟的隱秘地下實驗室,穿過彌漫紅光的通道,穿過深凍倉庫內層的細胞儲存區。
一路無話。
穿過一道門,余盡瞬間感覺室溫上升,五條耀眼燈柱在面前出現,照的人雙眼幾乎刺痛。
大廳中心有一根最大最亮的燈柱,邊上八架機械座椅環狀圍繞。靠墻的角落里放置著一個米波姆風格的祭臺,上面刻有鬣狗,狹羽鳥,長鬃猩猩三種不同的動物形象。
他們回到了深凍倉庫外層。
白提佳還靜靜地躺在正對著門的那架機械座椅上。
她前額的兩個腫塊似乎更腫的更高了一些,十指上長出的細枝似乎也更長了一些。
歐幾尺表情隱藏在帽檐下面,將姐姐白切妮放在旁邊的座椅上,脫下保暖衣給她蓋上。
白提佳是白切妮的基因所造,這么多年未曾長大,兩個女孩的長相本應該一模一樣,此刻看來點點細節卻導致了很大的區別。白提佳即使沉睡,看上去仍然生機勃發,嘴唇紅潤,白切妮則瘦弱單薄的像一張白紙。
歐幾尺看了白提佳一眼,也注意到了僅僅短短一點時間內她的變化。他繃緊了臉。
“不是打過鎮靜劑了么?”余盡見狀,意識到這種進度也超過了歐幾尺的預計。
“不知道。就像前兩天突然的惡化一樣,沒有任何緣由。也許真的是時間到了,等不了了。”歐幾尺停了幾秒,悶聲道。
余盡拉過白提佳的手,端詳著細枝與手指間的連接。
他余光掃到女孩的眉頭似乎顰了一下,耳邊聽得非常細微的嗶剝一聲。
他抬眼去看,白提佳又好像沒有動過。
正懷疑是自己看錯,余盡又感覺手中白提佳的手輕輕顫動。
余盡低頭看去,只見手心里女孩白嫩小手,指尖伸出的五枚花苞中,有一枚正以緩慢而堅決的慢動作撐開花蕾,逐漸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