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空空蕩蕩，每隔一段有一盞粉燈，照亮的作用微乎其微，只是讓環境更加詭異。

　　楊飯追上余盡，二人無聲并行了十幾秒。

　　“剛才那個死人怎么回事？”他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

　　“可能是因為我把她殺了。”余盡悶聲道。

　　楊飯用余光打量著他，試圖在他臉上找到一絲恐懼或者內疚，什么都沒有。

　　“什么意思，到底咋回事？”楊飯感覺有點繃不住了。

　　現實中親手殺死一個無辜的陌生人，看著活生生的生命在眼前消失，和在游戲中殺掉一個角色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而余盡的反應簡直令人毛骨悚然。

　　余盡露出思考的表情，語氣沒有絲毫變化，“當然有可能是別人在我們來之前殺了她。如果不是的話，就是我。”

　　“什么叫是你？”楊飯追問。

　　“因為【苦肉】。”余盡平淡地道，“肉身同難，我在游戲里把靈媒店老板殺了，所以現實中她死了。”

　　“這……”楊飯一時語塞，心中默默順了順邏輯，不得不認同余盡說的不無道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還好。

　　陰冷的感覺褪去了一些，楊飯集中精神。

　　“你的意思是她偷到了‘本源’的數據，私下裝載了‘本源’？”他很快想通了。

　　“這要問你們這些技術人員。不對，你負責外圍數據的，可能也不知道，得問李丹七。”

　　余盡歪頭做思考狀，頓了頓，道：

　　“究竟是別人偷取了‘本源’私自裝載的可能性比較大，還是這個靈媒店老板黑入《皮斯之日》服務器的可能性比較大？就這兩種可能，我說的沒錯吧？”

　　這兩種可能都會導致使用者觸發【苦肉】，楊飯能想明白。

　　他停了幾秒，低聲道：

　　“如果是她自己黑入《皮斯之日》服務器，那就等于她用我們的機器打開《皮斯之日》，她自己會受到其中‘本源’【苦肉】的影響……”

　　“所以當她在游戲里被我殺了，她在現實中也被我殺了。”余盡干脆利落的總結。

　　楊飯單手捂著腦袋，那種感覺又來了。

　　每當聽到余盡用那種波瀾不驚的語調說“殺”字的時候，楊飯都感覺自己額頭上有條血管要抽搐一下。

　　“你還好吧？”余盡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異常，楊飯抬眼看著他。

　　下一秒只見余盡毫無人性地笑了一下，“沒事，我已經中了【污染】，不在兩個月內找到生命模組，或者生命模組不起作用的話，我就會死。”

　　“情況已經不可能再糟了，放輕松。”他開朗地拍了拍楊飯的肩膀，又道。

　　楊飯感覺自己的頭上密密麻麻地血管在跳，痛的更厲害了。過了好一會，“嗯”了一聲。

　　余盡仔細地打量了他兩眼。

　　“發作了？”這家伙一點不緊張。“要是怕‘破壞’的話，你走前面。”說著把他往前推去。

　　……

　　“命運之角”的布局和在游戲《皮斯之日》中全無不同，一樓是靈媒店，二樓則是醫院。

　　放在其他地方這種組合可能有些奇怪，不過在米波姆的習慣中，醫療人員確實常常兼任玄學指導。根源來自幾百年前，米波姆人占卜師兼任藥草醫生的傳統。

　　隨著科技的發展，神秘學并沒有消亡，而是順著時代潮流發生了變異。畢竟越是看不到希望，人的心中越希望有個可以依靠的信念。

　　有需求自然就有產出，這個年代，大多數神秘學都披上了科學的外衣，花樣翻新，顯得更加可信。

　　量子波動命理計算的風頭已經過去，這兩年年輕人之間最火爆的神秘學，還得數相對星盤推演和弦卦兩種。

　　兩種神秘學的愛好者水火不容，經常在各大網絡社交社區吵得不可開交。余盡雖然對其中任何一種都不關心，也不免云目睹過不少二者的爭斗。

　　對相對星盤推演學深信不疑的人，一般會痛斥弦卦是沒有實質操作的純畫餅理論。弦卦的愛好者則認為自己的說法最美麗，最完備，相對星盤推演學在他們眼中只是粗鄙又生硬的東拉西扯，等等。

　　在2095年，神秘學的老前輩，古老的卡牌占卜，已經完成了自己的歷史使命，悄然隱退于時間洪流中，只在重視傳統的米波姆人之間還保留著這樣的習慣，也是卡牌占卜的漆黑余燼最后的火星。

　　……

　　“剛才的柜臺你搜索了嗎？”余盡問。

　　此刻他們已經來到了二樓走廊，這次二樓所有的房間都門戶大開，之前被封鎖的前臺兼值班室也敞開著門。

　　“除了占卜用具，沒什么特殊的東西。”楊飯勉強答道，隨著余盡步入無人的值班室。“塔羅牌，骰子，靈棍，香草……都檢查過。沒看到任何的電子設備。”

　　余盡應了一聲，環視值班室。這間房間約二十平方，一邊擺著一張木制工作臺，另一邊是書架。

　　“剛才老板身上也沒摸到什么。”余盡說。

　　楊飯默然不語，又是一陣惡寒。

　　余盡知道他不在狀態，也沒有多說，他走在書架前打量著。

　　正經人誰看書啊……他視線滑過一本本書脊。那些書由米波姆語寫成，大多數都和神秘學和醫學相關，看上去都非常老舊——這也正常，紙媒產業幾乎在這世界上完全消失了。與其說這是一架書，不如說這是一架文物。

　　花了幾分鐘大略檢查了下書架，果然沒有什么特殊的東西。他其實心里也不抱什么希望，靈媒店老板的死非常突然，她沒理由提前在書中藏匿物品。

　　他又走至那張木質工作臺邊。

　　這張臺子上擺著一些滴瓶和草藥，以及一些棕色的瓶瓶罐罐。墻上嵌著一套簡易的舊式呼叫系統——病人在病房按鈴，工作臺上對應的標志燈就會閃爍。

　　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現代的東西，這間店仿佛穿越自一百年前。

　　“太奇怪了。”余盡說。

　　“對。”楊飯也發現了怪異之處，兩人對視。

　　“這家店幾乎沒有什么現代產品。看上去就是一個普通的醫療加玄學場所，遵循米波姆傳統習俗。招待的應該也都是傳統的米波姆人。”楊飯道，

　　“這里應該沒有精通黑客技術，或者對‘本源’感興趣的現代市民吧。”

　　余盡點點頭。

　　“那個滿頭辮子的老板，看上去像是這種人嗎？”楊飯頂住不適，勉力問道。

　　“和‘科學’或者‘現代’都不沾邊，要說神棍倒還像些。”余盡回答。

　　他抬眼看到楊飯正眉頭緊鎖，笑了一聲，“放心，我們沒來錯。外面的尸體就是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