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西去五指山,草廟夜話
路途煙雨故人稀,落霞孤鶩長空墜。
李承乾輕車簡行,僅帶著不到二十名侍衛隨從,便踏上去五指山見猴子的路。
駕車的是宮無后,車駕前后左右著被十名玉刀衛及兩名蝶簪衛環繞。
玉刀衛首領胡一刀并不在其中。
他被武照安排率領數十名玉刀衛,護送被任命為安東都護府大都護特使的杜荷去營州。
車廂內,沒有座位,而是鋪著一整張柔軟的狐皮。
蝶簪衛首領邀月和憐星身穿束身紗衣,雙膝并緊跪坐在狐皮毯上,臀部落于腳跟,雙手按在長劍之上。
珠圓玉潤的耳垂時不時輕動,神情機警。
李承乾則盤坐在二女中間。
這一路上的時間,他都沒有浪費,而是在修煉中渡過。
第七枚明玉蓮子的藥力,差不多已被他完全吸收,他體內也因此有了七十年的真元功力。
理論上,倒也可以開始嘗試沖擊玄關,晉升元丹四轉。
只不過,這時沖關的把握太小,且環境也并非絕對安全,他當然不會如此冒進。
在車駕兩旁,還有四具魁梧冷冽的山字浮屠戰傀隨行。
事實上,他們才是李承乾此行最大的安全保障。
自長安出發,入隴右,數日至鞏州城。
又兩三日,便至河州衛,乃是大唐的山河邊界。
出界之后,路上的景致和人文氣息,都開始漸漸與大唐境內有所不同。
人煙稀少,野獸嘶鳴……
最明顯的感受,便是越來越荒莽、野蠻。
若按西游來論,世界應該分為四大部洲,大唐則只不過是東勝神洲的一部分。
不管到底是這樣,可以肯定的是西域、大食、乃至更西方的基督教廷國家,都真實存在。
這些,可以從來往東西方的商人處,輕易得證。
說到商人,李承乾倒是真的發自內心佩服。
在這個妖魔橫行的時代,商人們行商貿易的風險,無疑是巨大的。
一旦遇到吃人的大妖,血本無歸都是好的,最慘莫過于被妖怪剝皮吃肉,尸骨無存。
當然。
巨大的風險自然伴隨著巨大的利潤。
通常加入西行商隊的人,都是本著做一單成功就能吃半輩子的念頭。
如此,才有人敢鋌而走險。
好在的是,五指山距離大唐邊境不遠,兩者之間應當沒有太恐怖的妖怪。
李承乾依稀記得,唐僧西行時,在五指山見到猴子之前,只經歷過一難。
遇到三只大妖,隨從都被吃了,自己卻被太白金星救下……
轟隆!
沉悶的雷聲驀然響起,天色頓時劇變,烏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聚。
聲光交織的雷霆閃電在天空肆虐,似要撕碎云層,將天穹擊碎。
電閃雷鳴,震得人心神發緊,大地動搖。
宮無后見此,不由眉頭大皺,旋即沉聲道:“公子,要下雨了,前面剛好有座草廟,今夜暫且在那歇腳躲雨吧?”
為了隱藏身份,故而在外面所有人對李承乾都以公子相稱。
“公子說可!”車廂內傳出憐星清麗的聲音。
宮無后立刻下令,示意去前方路邊的草廟。
這時。
瓢潑大雨已經傾瀉而下,打在侍衛和山字浮屠戰傀的甲胄上噼啪作響。
雨水順著衣領流進脖子里,浸濕襯衣,濕噠噠地黏在身上極為難受。
但所有玉刀衛皆面無表情,渾然不在意,不過眾人的腳步還是隨之加快。
來到草廟前,才看清是座地方很大的土地廟。
只是土地公泥像已碎,供桌香爐也無,顯得極其殘破,四面墻壁皆漏風。
好在屋頂還完好,雖不能完全遮風,總算能擋雨。
讓宮無后眉頭大皺的是,破廟中竟然已經有二十幾人圍著三堆篝火烤火。
數十頭馱馬和駱駝被栓在門外,可見應該是往西方去的行商。
馬車靜靜停在廟門前。
宮無后和玉刀衛打量草廟時,廟內的人也在打量著他們。
一名面色蠟黃的馬臉中年人在玉刀衛和山字浮屠戰傀身上掃了一眼,頓時面色微變,轉頭朝旁邊那堆篝火的同伴喊道:“馬老三,你們過來和兄弟們擠擠,給外面的朋友讓塊地方。”
三堆篝火,其中兩堆在草廟左邊。
右邊那堆旁的七八人聽到領隊發話,分散擠到左邊去后,草廟右邊便空了出來。
“多謝了!”
宮無后走進廟門,用尖細的聲音朝馬臉中年男人拱手道謝。
“客氣,都是大唐人,出門在外互相幫協乃是應當。”馬臉中年人起身回了一禮。
宮無后輕輕點頭,不再多言。
與此同時,玉刀衛和蝶簪衛已經在右邊空地上打掃整理。
先是玉刀衛將碎石雜草都掃到一邊,鋪上一層硬牛皮。
接著兩名蝶簪衛宮女再鋪上一層柔軟雪白的狐皮和鹿皮地毯。
然后……
輕紗蒙面的邀月和憐星才扶著李承乾走進來,盤腿坐下。
對面眾人從頭看到尾,無不暗自咋舌,嘖嘖稱奇。
這哪像是在外趕路?
大戶人家春游踏青也不過如此吧。
“宋大當頭,這是什么人啊,看起來非富即貴。”
馬臉中年人身旁,一個膝上橫刀的高瘦刀客目光望著幾名蝶簪衛曼妙的身姿,不禁舔了舔嘴唇。
馬臉大當頭還未開口,旁邊另一個身穿儒衫的年輕人便面無表情道:“你想找死自己一個人去,別拉上我們。”
高瘦刀客聞言眼中的狠厲之色一閃即逝,但也沒有再說什么。
年輕人乃是大唐五姓七望中太原王家的子弟,雖然只是旁門庶出,但頂著王家的名號,就足以讓他們這些江湖草莽為之忌憚了。
片刻后,草廟漸漸歸于平靜,兩撥人各占一邊,互不相擾。
姓宋的馬臉大當頭張開雙手烤火的同時笑道:“道衡公子,此番若從大食國平安歸來,你日后有何打算?”
身穿儒衫的王道衡云淡風輕一笑:“賺的錢先把以前為了讀書修行借的外債還上,再買幾十畝地,娶個婆姨,耕讀傳家,也就一輩子了。”
他雖出身太原王家,卻只是旁支中的旁支。
到了他這里,父親早逝時便不剩多少家產,母親為了勉力培養他成才,不得不借了不少外債。
原本指著他金榜題名,科場高中當官之后,很快就能還上。
可惜時運不濟,連考了兩次都落榜。
他倒是有元丹三轉的修為,在年輕人中也算高手。
于是就接了這個護送商隊去西域大食國的任務,酬勞豐厚,足夠他一次就解決眼下的困境還有余。
“公子這話就言不由心了,年輕力強,正是開創一番大事業的好時候,怎么就想著混日子了?”
馬臉大當頭沉聲道:“半個月前,太子殿下以安東都護府的名義發榜,號召大唐有志之士去遼東建功立業,公子可知?”
“一首東宮十三首·其五,堪稱千古絕句,早已傳遍半個天下,連當今圣上都贊嘆不已,說太子殿下此詩勝過漢末曹植諸詩,在下自然知道。”
王道衡面露回憶之色,心情激蕩之下,不由吟道:“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遼東三十州。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我輩大唐男兒,理應如此,生當擎天柱,功成名就萬戶侯!”
話音落下,草廟內忽然陷入沉寂。
圍在篝火旁的商隊十幾名護衛,都不禁流露出心馳神往之意。
戰場封侯,哪個好男兒不想?
倒是草廟右邊,一眾玉刀衛神情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