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博深進了院子,發現四處早就布置得煥然一新,他正覺得古怪,聽見身后腳步聲響,那胖婦人正對命婦媚笑道:“夫人先屋里歇息,寶親王晚上就來!”接下來的那個聲音,讓他呆呆立在原處,心里如同炸了個焦雷般,直把人轟得五臟六腑都要飛了。汪博深慢慢轉回身,見徳琳正沖他笑,不由接連后退了幾步。徳琳開口道:“我又不是鬼,你沒看見地上有影子?”其余諸人看見他們說話,都很知趣地走開。
汪博深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他喜道:“我只是不信自己的眼睛,萬沒想到竟然在這里遇見你!”然而他迅速認清了一個事實,她“死”前是人家的妻,“死”后是寶親王的寵姬,上天好像是故意與他作對,總而言之,他沒有任何光明正大的身份靠近。汪博深的聲音變得苦澀起來,他說:“寶親王倒沒有提起來是你。”
“偷來的鑼鼓打不得,怎么會提?”徳琳克制著自己,保持淡然的臉色道。曾經以為今生再無機緣,誰想到她都以為塵埃落定了,卻又遇見了他,還是在這個地方!
徳琳與汪博深幾乎同時生出警覺,汪博深想,寶親王昨晚所謂“危險”云云,其實不如說是“考驗”,無非要試探臣子的膽量與姬妾的忠誠。然而即使如此,他也再不肯放棄這次機會,他曾以為她去了,那種絕望使他痛不欲生,現在她又這樣鮮亮活潑地站在他面前,他一顆近乎灰冷的心,又重新燃起熾熱。想到這里,汪博深不由深吸一口氣,他抓住她的手說:“走,我們一起去見寶親王!”
徳琳的反應很令他失望,她冷淡且從容,慢慢抽出了手,輕聲道:“何必呢?”汪博深這才覺得他失態了,他忘記了她早就說過的話,是的啊,情深何須嘆緣淺,緣淺何苦種情深?往昔那些不曾料到的命運安排,還有那么多的錯誤,已經將他們慢慢地隔開,他日復以夜的思念,到頭來不過是庸人自擾。他何曾問過她的想法?就這么不管不問地又要帶她走?
當所有的悲歡都已成灰燼,他才發現任世間哪一條路,他都再不能與她同行。
徳琳見他面色蒼白,欲出言安慰,眼角卻瞥見四周人影晃動,還有些微的衣裙簌簌聲,她悚然心驚,臨到嘴邊的話吞了回去,改口道:“可還記得我曾說過的話?”汪博深無力一笑,徳琳笑道:“我這個人最是小心眼,但凡被人回絕了一次,勢必要雙倍奉還,如今倒好,我這個報復,真真圓滿了。汪大人,咱們就此別過——”汪博深只微微地望著她笑,徳琳縱有萬般牽腸掛肚,口中只能道:“我走了。”然后她便再也不回頭,徑直走進了屋里。
汪博深獨自走出院子,直到出門許久才轉回身去:這匆忙的重逢之后,遙別也就是永訣。
等到他剛進家門,立時就見秀怡身邊的一個陪嫁的丫鬟跑過來,興許是急了,這丫鬟竟帶著哭腔,直接沖他嚷道:“快過年了,小姐又臨近生產,你一個爺們卻不在家,害得我們哭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萬一出了事兒,恐怕您連最后一面都見不得!”汪博深被她這話罵得莫名其妙,忙道:“出什么事了?”那丫鬟跺腳道:“小姐難產,從早上痛到下午,總算躲過一劫,生了個大胖小子,還不快去看她?”汪博深聽了,三步并作兩步,飛身沖入妻子屋里,卻見秀怡臉色慘白,渾身虛脫無力,正在被人喂湯水。等見他進來,傭人們連忙退出,汪博深坐到床邊,小心扶起秀怡,臉色十分羞愧。秀怡吃力地抬起頭,輕聲道:“相公,你是個長情的人,這是你的好處,可一日夫妻百日恩,咱們現在又有了孩兒,日子過得正正好。我偏就不信,這樣下去,往后我們就沒有那般情深意篤的時節?難道非也要等我也沒了,你才會念起舊情,又在那里追悔莫及?非得對著已失去的人哭天搶地,才叫情深不渝?我看你這癡情,不要也罷!”
一席話說得汪博深無地自容,忽見奶媽推門而入,懷里錦被裹著一個嬌滴滴的麟兒,他本嗷嗷大哭,忽見爹娘在看他,立時就止住啼哭,竟“咯咯”笑起來。汪博深伸手把那孩子抱在懷中,喜極而泣,道:“看,這孩兒長得多像你!”

桃樂絲皮皮
這部小說是我2009年左右的作品,一個月寫完的,思如泉涌時也能每天萬字,我對自己有個要求:不同年代的小說,要用適合那個年代的文學語言。比如現代職場小說最好簡潔利落,古代言情最好古色古香,如果寫綠林好漢,最好有幾分《水滸傳》和《三言兩拍》的調調;民國小說嘛,最好有點半文半白比如鴛鴦蝴蝶派和張恨水。接下來會連載一部民國言情《金環蝕》,寫兩個女孩子的友誼以及她們各自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