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蘇魚趕到協會時,他被協會門口的喧鬧給驚到了。
一大幫人聚攏在一起堵在協會大廈門前,高舉著旗幟,齊聲吶喊著:
“還我命來!還我公道!趙啟華罪該萬死!”
約莫共有三十來人,都有五六十歲,年紀大的甚至有六七十歲的,人人頭戴白巾,腰纏白帶,打扮的像在參加葬禮。
蘇魚眉頭擰成了一團,這也太不像話了,協會怎么也不管管?
他站在人堆旁好幾次想要過去,都被擠了回來,這些人雖都是凡人,可都蠻橫的很,一點不怕身為武人的蘇魚。可他總不能出手傷人吧,沒看連協會都沒人出面驅趕他們嗎?最后沒辦法了,他只好繞到了后門,跟門衛打了聲招呼才被帶了進去。
又給余正打了個電話,這次總算接通了,蘇魚在前臺的陪同下徑直上了十九層。
敲門進入后,蘇魚見余正面色有些憔悴,沒有拐彎抹角直接問道:
“門口是怎么回事,不會也是城主府搞的吧?”
余正揮手示意他坐下,揉了揉眉心才說道:
“他們都是江寧死難將士的家屬,自發聚集過來的。我查過了,倒還真不是城主府的人慫恿的,所以我們也不敢強制處理。”
“他們年紀都不小了,也想不通其中的道道嗎?”
道道指的是趙啟華只是軍令執行者罷了。
余正嘆氣道:“可能想不通,也可能想通了假裝想不通。人心就是這樣,他們不會去怪罪發布命令的人,卻會找執行者撒氣。”
蘇魚點頭,沒有就這個話題深入下去。
“城主府怎么說?我記得魏明是在趙會長出任江寧協會會長之后不久就調過來的吧,當了這么多年的城主不可能不知道這件事捅出來的后果,惹了上面的人他這個城主的位置都坐不穩了吧。”蘇魚道。
“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余正搖頭道:“我給城主府打電話一直都是高潘接聽,說不了兩句就隨便找個借口掛了,沒能聯系上魏明。要不是還在搞內部調查,我就要帶人殺上城主府去了。”
蘇魚順著他的話問道:“那內部調查進展的怎么樣了?”
余正看了他一眼,道:“你是想問許龍怎么樣了吧?”
蘇魚沒有偽裝,直接點頭道:“不錯。你覺得許龍是叛徒嗎?”
余正沉吟半晌后說道:“我不知道,作為朋友我希望他不是,但種種證據表明他嫌疑很大。當晚身在地下的武人之中,以他的實力最強,短時間內來回一層和三層不是難事,更何況...他還有靈器六格。”
六格射出的子彈上附著著許龍的靈魂碎片,擁有自我意識,可以執行一定的命令。若是許龍在練槍的時候發射六格,命令子彈前去槍殺冰鰻,并由靈魂碎片與冰鰻談判,許龍本人根本不需要前往現場。而且只要動作夠快,使用六格之后主人格被替代的代價時間也將會極短,很難被察覺。
“許龍當晚用了六格?可以對靈器做硝煙檢測嗎?”蘇魚抱著一絲希望問道。
余正緩緩說道:“六格既是靈器也是手槍,許龍練槍用的就是六格。”
“......”
蘇魚無話可說了,環境證據來看,許龍確實是最具備執行能力的人。
“你已經有傾向了?”
余正沉默好一會兒才搖頭說道:“我說了,作為朋友我希望他不是,所以在沒查到確鑿證據之前,我不會有傾向。”
蘇魚暗暗松了一口氣,他對許龍的印象挺不錯,也不希望許龍是兇手。
“我能跟他聊聊嗎?”
“可以,我讓人帶你過去。”余正沒什么好顧慮的。
蘇魚臨走前才想起萬青青的事,于是問道:“對了,萬青青的父親是不是也曾在第二軍團服役?”
余正看了他一眼,嘴巴張合幾次卻沒有說話,只是緩緩點了點頭,神情很是無奈。萬青青顯然是對趙啟華心有芥蒂的,一方是自己心愛的女子,一方是自己的義父,他夾在中間也很是難受。
尤其是演唱會上萬青青的新歌‘憶蓮’和‘罪孽’,前者顯然說的是她母親,可她的母親在她父親死后就帶她離開了江寧,獨自在霧都打拼,結果硬生生把自己累死都沒有向趙啟華求助,對趙啟華的態度顯而易見;后者不用說也知道是萬青青在指責趙啟華。
蘇魚見他神情,知他心中所想,準備給他個驚喜。
他說道:“當時我看了歌單,萬青青的新歌一共有三首,只是第三首沒來得及唱就出了事。我建議你去聽聽她的第三首歌,會有驚喜的。”
余正露出不解的神情,但蘇魚只是神秘一笑轉身離去。
“深藏功與名是不是就是這種感覺,還挺爽的,嘿嘿。”
蘇魚自得一笑,他已經迫不及待想看到余正知道第三首歌的名字時的表情了,相信之后趙啟華和萬青青的關系應該能有所緩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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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三層的審訊室內。
許龍坐在特制的椅子上閉目養神,他只有涉嫌并沒有被定罪,因此沒有被拷上,但身上的東西都被收走了。
當啷!
蘇魚推門、關門、轉身,走到許龍面前坐下。
“喝酒不?”他一邊觀察許龍的表情一邊問道。
許龍點頭道好。
蘇魚掏出一瓶白酒、兩個杯子、兩雙筷子,又擺上一疊熟牛肉、一盤醬豬耳,兩人頓時推杯換盞,大吃大喝起來。
兩人都沒有說話,直到半瓶酒下肚,蘇魚才問道:“是你嗎?”
許龍抬手的動作停頓了一瞬,看了蘇魚一眼后仰頭喝下。
他說:“我很小的時候母親就病死了,是父親把我帶大的,可他是軍人,大老粗一個,不會照顧人,又常年在外,所以我是跟著爺爺奶奶長大的,跟父親接觸不多。
“但他對我很好,每年都會抽時間回來一趟,買很多衣服、玩具,雖然衣服尺碼都不合,玩具也都是過時的東西,但我能感覺到他對我的關心。
“后來他死了,爺爺奶奶傷心過度沒多久也去世了,我變成了孤家寡人。他的撫恤金、家里的財產都被親戚給分了,我被他們當皮球一樣踢來踢去,過的很是凄慘。
“后來一次偶然機會,我被測出來有武人天賦,干脆就進了武人學院當工讀生,也跟那些親戚們徹底斷絕了關系。可我的天賦不算多高,又窮,在學院不受重視,畢業之后又沒能考進協會,只能掛靠在協會找活干。
“那段時間我輾轉了好多地方,著實吃了不少的苦頭。”
許龍說的時候,蘇魚只是默默聽著,并留神觀察他的表情,沒有貿然打斷。
許是說的累了,許龍頓了頓,干了一杯酒,就著兩片醬牛肉吞下去后才繼續開口。
“偶然的機會,我來到江寧,不知怎么的得到了趙會長的賞識,以散修的身份被協會吸納到編制內。他給了我很大的幫助,沒有他我哪能這么快修煉到武人后期,沒有他,我哪有資格參加靈器認主測試。
“在江湖上見得多了,容易心疑,我實在不覺得我有什么值得會長賞識的,所以暗自調查了很多。這也不算什么秘密,上頭的封口令過了這么多年了,哪還有人在意,細心查一查就查到了。
“說實在的,知道原因之后我很痛苦。一開始,我怨恨他。我知道他只是執行者,下達命令的肯定另有其人,可那人根本就不是我能企及的,太遙遠了。我只能去恨趙啟華,把我以前遭受的不公、苦難、折磨全都怨恨到他的頭上。
“于是我繼續深入的調查他,想著抓到他的把柄,然后舉報他,把他打入深淵。可隨著調查的深入,我變得恨不起來了。
“趙啟華,軍功赫赫,武人巔峰,江寧協會會長,可你知道他有多少財產嗎?”
許龍盯著蘇魚問道,蘇魚回想起幾次與趙啟華會面的過程,以及這些年來他從不輕易踏出協會這一點,心中有所猜測。
許龍直接公布了答案。
“零啊!是零啊!紅河隘口戰役之后,軍部成立了紅河烈士基金會,向全國眾籌資金以贍養死難者家屬,而趙啟華把他所有的財產和收入全都捐了出去。他自己一點私產都沒有留下,連一棟房子、一輛車都沒有!
“你說,我怎么恨他?你讓我怎么恨他!?”
許龍紅著眼睛怒吼道。
蘇魚感覺胸中有口郁氣,越積越大,憋的難受。
許龍大口喘息了半晌,情緒緩和了才語氣堅定的說道:“所以我把對他的怨恨深深的埋藏在了心底,安安心心的在江寧住了下來,想著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卻沒想到還是被挖了出來。
“我不是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