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鬼鬼祟祟地拿一方帕子遮著臉,好像這帕子能擋住她那圓潤的身形似的,“……他們說什么呢?笑得那么開心!”
寧都好笑地看著她,“你這帕子能隱身?”
小桃瞪了他一眼,甩下帕子,扒著脖子聽,好像這樣就能變順風耳似的,“他們說什么呢?連你也聽不著么?”
“起愛稱呢。”寧都看她的動作,想笑,又怕小桃惱羞成怒,低頭摸摸鼻子道。
啊?小桃原地呆住了,主子和賈大人接觸這么久了,都沒見有什么親昵的舉動,唯一一次親密接觸還是因為不小心碰到……怎么這倆人進展這么快么?!
看她這震驚得什么似的樣子,寧都心道,人家早就有感情基礎了,這也不算快,只是你們不知道,或者不愿意承認罷了。
小桃看著劉執蹦蹦跳跳的歡快背影,愁眉苦臉道,“……這還是主子么……”
“怎么,你不喜歡這樣的她?”
“那倒不是,我希望主子能開心。”小桃義正言辭道,“但是我看她現在被忽悠得失去理智了,和平時的沉著冷靜太不一樣,我怕她上當受騙!”
寧都:“……”
心道你受騙一萬次劉執也不會受騙一次,忘了丁小鈴把你唬得團團轉了?不過這話他可不敢說,只替李三說了句公道話,“想不到李掌柜在你心中的形象竟如此之差,接觸這么久,我看他也不似騙財騙色之人。”
小桃皺眉,“……反正他條件和主子差太多了!”
“那也不是騙,他什么條件劉掌柜一早就清楚得很,李掌柜也沒隱瞞。”
小桃見寧都一味傾斜李三,氣得跳腳,“喂,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假如李掌柜和劉掌柜身份地位錢財都相當,你認為他們可般配?”
“這……”
寧都這一說,給小桃說得懵了一下,隨即噘嘴道,“這怎么可能?你這假設根本不成立。”
“假如呢?”
寧都今天話有點兒多,不過他難得開金口,小桃也愿意跟他多說說話,“假如……假如這樣的話,那也只能算勉強合適罷。”
“為何?”
小桃一板一眼地分析,“李掌柜那性格……看起來就覺得靠不住,哪有賈大人成熟穩重。賈大人和主子在性格等很多方面都是很相像的,有共同語言,更談得來。”
聽她說完,寧都沉默了一下,方道,“你的意思是,你和我性格很像?”
小桃:“……”
“你的意思是,世子和路小姐性格很像?”
小桃:“……”
這豈止是不像,簡直是南轅北轍,小桃一時語塞,忽然明白了寧都的意思。
沉默了一會兒,方道,“……我明白了,我只是替主子擔心這條路不好走。”
先不說配不配、愛不愛的問題,劉執和賈真可是皇上賜婚。
寧都笑了一下,“你信不過李掌柜,也該信得過劉掌柜罷?”
他很少笑,一笑竟露出一絲少年氣,是了,他本身年紀也不大呢,只是平時不得不收斂這些氣息。
小桃有些愣神。
“與其操心你家主子,不如操心操心自己,如此難得的游玩機會,可不要錯過了。”
寧都說罷,大步向前走去,小桃心里一動,忙追上去,“可不是么!我也要玩,一會兒到點兒就得集合了……寧都,咱們去撈金魚罷!”
……
暮色初合,天邊尚且飄浮著半片胭脂云。桃溪街的青石板路還沁著白日太陽照射的余熱,卻涼爽多了。
各家各戶屋檐角一串串的琉璃燈已次第亮起,金箔燈罩里透出的暖光,或明或暗,暈染開團團橘紅色的漣漪。
護城河兩岸的朱樓繡戶間,薄紗燈籠隨風輕擺,在青磚墻上投下流蘇般的光痕。賣花姑娘竹籃里的并蒂蓮猶帶水珠,被往來路人的袍角拂得輕顫。
路過的綢緞莊前懸著百子千孫燈,燈下垂著的灑金箋隨風翻卷,露出墨跡淋漓的燈謎。
眼前這一片祥和的景象令劉執感嘆,正要和李三說話,忽聽得鼓樓的三聲鐘響,滿城燈火霎時間如星子迸濺一般——全部亮了起來。
“哇……”劉執不禁拉著李三的袖子感慨了一聲,“太美了!”
此情此景,李三心中情感涌動,忍不住悄悄握住她的手,“……我有東西送你。”
“什么好東西,現在才說?”劉執笑著看他,燈光下,少女的面容姣姣如花,已然綻放。
李三有些不敢多看她,輕咳了一聲,微微轉移些視線,“是我娘給我的,她說……”
她說只能給未來的兒媳婦。
李三吞吞吐吐的,又不好意思說,吭哧了半天,方道,“她說這個質地很好,適合姑娘戴。”
說著,從懷里摸出一塊玉佩,筆直地遞給劉執。
看他的神情,好似壯士斷腕,英勇就義。
劉執憋笑,沒有猶豫就接了過來,李三見她接了松了一口氣。
劉執將那塊玉舉著看,可巧,也是魚的圖案。不過是一對首尾相接的小魚,并不是渾圓的造型,而是尾巴甩著,生動得仿佛要游起來似的。
“這玉的成色真不錯,我送你銅魚,你還我玉魚,三兒,你虧了。”劉執俏皮地眨眨眼。
“怎么會虧呢?我雖然不擅做生意,可這次我賺大了。”李三的聲音有點顫抖,抬手撫上劉執的發絲,卻不敢造次。
劉執輕笑一聲,并不扭捏,一個轉身,順勢靠在他的肩上。
酒樓的二樓,窗簾隨風微微擺動,若隱若現露出穿月白長衫的青年玉一樣的臉龐。
他指尖摩挲著袖中的錦盒,突然放開了,眉眼間隨之露出一連串復雜的情緒,最后竟是微微笑了一下。
交正大口吃雞腿的姜叔都有點兒不忍心了,“那個,你不會是氣瘋了罷?我就說你別看,反正都……”
“沒有。”賈真收起先前的神色,重新露出溫文爾雅的親切笑容,“時間到了,咱們也該下去了。”
“唉!”姜叔還是長吁短嘆的,“我看你對這丫頭也不是全無心思,不如干脆……”
“干脆什么?”賈真突然收起笑意,“干脆不顧家族,不顧百姓,不顧一切?”
他頓了頓,搖頭,“我做不到,就活該失去。”
何況她的心也并不在這兒。
姜叔看他起身下樓的背影有些落寞,再次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