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轎車在福利院院內空曠地上緩緩停下。
江斯年未拿外套,自己先下了車。看到門口寒風口站著一位中年女人,神色慈祥溫和,他便猜到她就是院長。
他只是穿著帶絨的打底,在冬日寒風中顯得更加單薄。微微帶笑走近院長,禮貌伸出手:“院長,初次見面!”
院長打量了一會他,眉眼帶笑:“你比電視里更帥氣一些。”
“謝謝。”他頷首表示感謝夸獎。
“紫怡呢?你一人來的?”院長錯開眼前男人被擋住的視線,朝他身后看去。
“她來的時候在車里睡著了”,江斯年看了眼停在那的車,像是思考了些什么,繼而說道:“院長,紫怡她今天來,我擔心會問一些關于樂樂的問題,我暫時還不想讓她知道。”
“你知道了?張小敏告訴你的?”院長心中已有答案,卻還是疑惑地問了他一嘴。
江斯年“嗯”了一聲。
院長了然地點著頭,望了眼斯年,語重心長道:“七年前,我遠遠地把孩子放在門口,我調了監控看清了她的長相。后來幾年后,她再次出現在這,我一看到她,就知道她就是多年前拋棄孩子的那個人。只是回來后的她多了更多的小心翼翼與愧疚。她其實也是善良的,卻始終無法原諒自己。”
“斯年,其實我覺得她遲早要知道的,告訴她也可以。而且我并不覺得這是過不去的坎,只要慢慢指引她,沒有關系的。而且……”
院長停下來,突然淡淡地笑起來:“剛知道的時候我覺得你們三個是虐緣,現在想想,未嘗不是你和紫怡命中注定的緣分。”
斯年輕輕笑著,這些他知道,但是姜紫怡卻并不見得可以立馬明白其中道理,與自己和解。
“我知道,謝謝您提點。我去看看紫怡,我該叫醒她了。”
院長笑著,揮了揮手:“去吧去吧。”
姜紫怡做了一個夢,夢見樂樂小小的身子,在空曠的地上哭喊著,沒有方向地奔跑著,邊哭邊喊:“不要丟下我,不要丟下我!嗚嗚嗚……”
江斯年打開姜紫怡那側車門時,正好撞見的便是姜紫怡猛然從夢中驚醒,頭上布滿了細微的小汗珠。
“怎么了?沒事沒事,我在。”江斯年眉頭微蹙,一把攬過姜紫怡,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慰地哄道。
姜紫怡伏在他肩頭,平穩自己的情緒。在他的溫聲安慰下,她終于漸漸平復下來,慢慢坐直了身子:“到了嗎?”
“對,走吧。”江斯年握著她的手,將她輕輕帶離車內。
姜紫怡把身上的大衣遞給他,說道:“快穿上你的大衣,本來就穿的少,該凍感冒了。”
進了福利院,姜紫怡給孩子們分完年貨小零食后,果然還是如江斯年所料,找了個機會和院長單獨說話:“院長,你陪我走走吧,很久沒好好逛逛這兒了。”
“不會是有什么秘密要瞞著我說吧。”江斯年假裝不經意間,開著玩笑。
“哪里會,我是讓你在這兒陪孩子們玩玩。”姜紫怡說道。
“好,去吧去吧,別凍著了,記得穿上外套。”江斯年邊絮絮念叨著,邊不留痕跡地和院長使了個眼神。
院長接收到信號,微微笑了笑,并未多說什么。
外面不知為何突然下起了雪,大雪紛飛,還伴著呼呼大風。
“這樣還是別出去了,領著你在外面逛,里面那位怕不會同意的。”
姜紫怡含羞地莞爾一笑,“院長都知道打趣我了。”她站在門口,看著漫天飛雪,愣了會,“那好,我們站在這兒賞一會雪景也好。”
院長慈祥地笑著,當真和她站在門口,靜靜地望著皚皚白雪。
并不知道過了多久,姜紫怡溫柔的聲音驀然地在這寒冷白色的世界里響起:“院長,你早就知道我為什么老來這兒吧。”
院長瞧著她,很平靜地笑了:“是知道,那你呢,你今天來這目的是不是不一樣?”
“院長,我上次在這見到的那個美麗的女人,是樂樂的媽媽,是她從這將樂樂帶走的,而樂樂卻是我拋棄在這的。”姜紫怡明明是在笑著的,但是卻像是在諷刺自己。
“紫怡……你已經知道了?”
“院長,我已經知道了,我來只是想聽你親口告訴我,這都是真的。”說這話時,姜紫怡的眼眶已經微微紅了,但卻那樣懇切真誠。
“紫怡,的確是,樂樂就是那個孩子”,院長拉過紫怡的手,循循安慰著,“你不要太過責怪自己,樂樂現在過的很好,他又再次回到你的身邊,這一切都是注定的緣分。”
人很多時候都是別扭的,例如這件事,旁人看來是很好理解的,甚至一定覺得這是緣分。但這件事,就是在姜紫怡內心,留下了一個疙瘩,一個無法平靜走過的坎。
這天,從福利院離開,江斯年直接將紫怡送回了她父母宅院。
下車前,江斯年提出了自己的想法:“紫怡,我們以你的名義成立一個基金會,專門幫助那些被拋棄居無定所或是生活困難的孩子,你覺得如何。”
他想,這樣的話題,總是需要直面面對的。他也必須在她面前提起。
紫怡頓了頓,斷斷續續地開口:“樂樂他……”
“我知道”,未等紫怡說出接下來的話,斯年便一把抱住了她,“紫怡,樂樂是天使,是拯救治愈我們兩個的天使。天使不會責怪你的,天使愛你,所以重新回到了你的身邊。”
今日那些紅了的眼眶,在這一瞬間,終是忍不住,掉下了晶瑩剔透的淚珠。
“斯年,我想一個人靜一會。春節前我們就先別見面了。”
過了好半晌,江斯年才沉著嗓音答道:“好,有需要一定聯系我。”
“嗯。”
江斯年勾著唇角,微微含笑,揉著她的發頂:“小年快樂。”
紫怡也輕輕笑了笑:“新年快樂!”
如果是以前,姜紫怡一定會讓江斯年進去坐坐,但是今天,姜紫怡下了車,卻并沒有發出這個邀請。
反倒是碰到正好出來的姜文海,看到了停在門口的小車,招了招手,讓江斯年進去坐坐。
很顯然,姜文海打算和江斯年聊聊。
“爸,你又要和他說什么。”她實在是害怕,父親又要為難他。
“你這個表情干什么,我何時為難過他了。上次和他深夜長談,我也沒說什么話。”
“對”,江斯年勸慰著,“你先回房休息,我和叔叔說兩句就走。”
姜紫怡望了眼站在自己面前兩個自己深愛的男人,默默嘆著氣,“好吧,那你們聊。”
其實,還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姜紫怡并沒有多余的心去管這件事,他的確有些累了,想一個人安靜休息一會。
姜文海書房內。
“斯年,上次看到你前妻和你帶著樂樂出去玩的照片上了娛樂新聞。”姜文海甚至沒有噓寒問暖,開門見山地開啟了話題。
“是。”
“我不希望以后再發生這樣的事。你知道嗎?我不同意的原因就是你的前妻,你和她的孩子,在你生命里永遠無法抹去。而這樣,我的女兒就永遠會受到傷害。”
江斯年默了片刻,說道:“樂樂并不是我和她的親生孩子,是我們當初領養會來的。而且,我的前妻,我們已經談開了,如果沒有事,不會再輕易見面。”
姜文海明顯一愣,沒有想到是這樣一個結果。他沉默了半晌,好像想起什么很遙遠的事,嘆了口氣:“也罷,或許這是命運安排給紫怡的,是救贖她的良藥。”
江斯年并未將樂樂真實的身世告訴姜文海,他想,這件事,還是要留給姜紫怡自己親自說。
她和她父親之間無形的隔閡,也需要他們親自去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