珂兒把貝殼交到易甲人手里,輕快拿走挑中的軟甲。
“這是為何?易甲人豈不是虧了嗎?”刑天從易甲人手里,拿回貝殼,舉在珂兒面前,生氣道:“這種貝物,東黎多的是,你怎么能拿它換軟甲?……”
珂兒靜聽刑天的訓斥,始終保持微笑。待他說完,扭頭易甲人:“奇坤,你來說。”
易甲的奇坤,也是三眼人。他從黃軟甲腰袋,掏出收納的貝殼,指著貝殼的頂端,那兒有一顆紅點,他仔細講解:“看見否,沒有冒別親戳的手紅,在這里換不到物品!”
刑天反復端詳手中的貝殼,果然在頂端發現了紅點。他不得不佩服,創造這種易物方式的人,頭腦不簡單。既輕巧,又方便。
刑天走到僻靜處,穿上珂兒貝換的黃軟甲。軟甲輕柔細密,渾然天成。劃動指甲,竟然看不到指痕。
他來到珂兒面前,轉動身子,等她點評。
看著穿上軟甲的刑天,威風凜凜,英氣逼人,珂兒的內心,電閃般悸動。一種奇怪的愛慕,油然而生。
她想表達愛意,又不敢說出來。大眼只能脈脈地凝視。
“刑天哥!”弦衛跟著榮源,在轉角處,一眼瞥見刑天。
幾個時辰未見,如隔三秋。她張開雙臂,興沖沖跑去。
刑天聽到弦衛呼喊,激動回應。兩人迎面展臂,準備傾情相擁。
眼前的亮光,突然黑沉下來。頭頂橫空飛下一個奇怪的身影,隔斷弦衛與刑天的距離。
來者人首、馬身、蛇尾、虎足,面目猙獰。
它張開大嘴,卻不說話,嘴里飛速彈出一股液汁,噴濺在刑天、弦衛的臉上。
兩人猝不及防,只覺臉上一陣冰涼。用手抹擦,指頭盡染綠色唾液。
牧力、月明、莊英,剛想沖過去搭救,怪物猛然扭頭,嘴里噴出三團唾液,精準落在三人臉上。
五人不解其意,卻佩服怪物疾速的噴濺。不約而同,望向榮源,只見榮源樂得手舞足蹈。
街頭穿流的人潮,起先對幾人避之不及,當嗅聞身上的氣味,轉眼趨之若鶩,相融近諧。
“你等還不謝過梼杌?”榮源撫著怪物身軀,額頭的大眼滴溜轉動。
“梼杌?”幾人懷疑聽錯名字,怔怔打量怪物。
梼杌有意消除他們的恐懼。它擺動長尾,點著每個人的手掌。毛絨絨的尾梢,在手心輕柔拂動。
“括拉耶積露……”它的嘴唇,發出含糊不清的話語。
“梼杌乃冒別護法,很高興你等來到奇肱,愿意與之為友!……”榮源不斷解釋,最后,他拍拍梼杌的背,讓其先行離開。
刑天迫不及待牽起弦衛的手,感受彼此的脈動。四目凝望,見對方安然無恙,繃緊的神情,立刻松弛。
“青云哥,她是……”同為女孩,珂兒從弦衛的眼神,看出了端倪。她裝出笑臉,調皮地問。
“哦,她名喚珂兒……”刑天擁著珂兒,把她推介給眾人。
“珂兒姊姊……”得知是刑天的兒伴。幾人一見如故,你一言我一語,噓談甚歡。
刑天和榮源阿公站立一旁,兩人會心一笑。是啊,只有在奇肱之域,才能忘記煩惱。這里沒有仇恨,沒有名利爭逐,只有和睦。
“時辰不早了,關閉了遁門,便白來一趟。”榮源說罷,徑直走出城,領大伙來到一面山崖。
山崖之下,白霧迷茫,深不可測。奇異的鳥兒,穿梭其間,發出各種叫聲。
“此處便是遁門!”榮源指著不遠處的渦云,閉上三眼。他呼吸沉重道:“仿吾之形,跳將下去。”
他腳蹬崖石,縱身一躍。與此同時,四肢展開,如大鳥翱翔。
不一會兒,他的身體進入渦云,隨渦云急速旋轉。身上穿著的青布葛衣,變成一個小黑點,直至完全消失。
“這般險境,我可不敢。”莊英急皺彎眉,嚇得連連擺手。她咋舌地靠緊月明,恨不得躲進他的胸膛。
“莊英姊姊,何懼之有啊!”珂兒臥蠶斜視,挺鼻嗤笑。她學榮源的姿勢,果敢跳下去,很快進入遁門。
“此時不跳,更待何時!”牧力開心地大喊一聲,激發大家的信心。剛才還猶豫的莊英月明,變得主動。幾人相繼跳下去。
進入到渦云,一股無窮的力量,拽著身體,不斷旋轉。讓人感覺不到是往上飄,還是往下沉。
暈了,倦了,身體停止旋轉,象一片樹葉,落在輕柔的地面。
榮源坐起身,細細打量。周圍鴉雀無聲。火紅的晶體巖花,競相綻放。這個景致,既陌生又熟悉。陌生的原因,不是以前來遁門,見冒別的地方。熟悉來源于三歲時的記憶。他和娘親,就是在這里分別。
“榮源,可曾記得這里?”說話的聲音,空洞沉悶,象從火紅的巖花傳出。
“當然記得!”榮源囈語連連:“當初,娘……”
“怎么?想起娘了。”空洞聲輕笑。
“嗯”
“奇肱人生生不息,肢體失而復得,更無生老病死之惑。想見娘親,說易且難。”空洞聲道:“見了娘,便永世留在奇肱,你可想清楚。”
“承蒙冒別體詳,讓榮源往返平坤下地,憫渡生靈。倘若永陪娘親,定當無憾。”
“進入遁門,豈能無憾。縱人凌日之錯,理當重罰。也罷,冒別懲戒輕一些,削去臏骨,做無腿奇耾吧!”
“多謝冒別!”
珂兒不愿睜開眼睛,還沉浸在初次見冒別的喜悅。水葬阿公,族人把他的葦排推入湖中,任水淹沒他的軀體,她沒有一滴淚,她知道,她和阿公都是一種解脫。
一年后,心無眷念的她,也選擇阿公歸去的湖邊,縱身跳下去。
醒來的時候,她看到竹林掩蔭,草屋交錯的異域。
驚詫之時,聽到草屋傳來搗舂的聲音。熟米的清香,彌散開來。
“阿公沒有死?”珂兒內心狂跳,三步并作兩步,疾走進門。
屋內確有人搗舂熟米,制作米糕。他身穿黃色軟甲,一頭黑發遮住整個臉面。
“來了?”那人顧自說話,不曾抬頭。他和藹道:“是榮源阿公救了你,再帶到這兒。”
“這里是……”
“奇肱之域!”那人接著說:“我叫冒別,你呢?”
“珂兒!”
“來到奇肱,你有何愿望?”他直接問。
她渾身一激靈,想到自己無雙臂,飽受世人的白眼,幽幽道:“珂兒希望有一雙手臂,能自食其力。”
“這事簡單,來,幫冒別搗米!”
“珂兒天生無臂,如何幫村?”
冒別默不作聲,扯起一團米條,接在珂兒的兩條斷臂上。
暖暖的米條,敷在斷臂處,珂兒覺得熱血直往外涌。
不一會兒,米條充滿活力,自行變成手腕,頂端鉆出手指頭。
“汝今,你已手足齊全。萬事皆兩面,有得必有失。失之一憾,不再回去,答應冒別。”
“好,珂兒定當銘記!”…………
“珂兒,我們又見面了!”冒別的空靈聲,再次回想耳邊。
珂兒睜開眼,只見雪峰連綿起伏,面前卻空無一人。
“這是哪兒?”她自言自語:“在這冰天雪地,衣著單薄,如何感受不到一絲寒意。”
“昆吾之地!”冒別的聲音,銳利如芒,仿佛從腳底發出:“說吧,為何求舍?”
“珂兒想做真正的奇肱!”
“你要想清楚,做奇肱者,必先絕情。”
“為了他,我能做到!”
“你偷看了轉生石?”見珂兒連連點頭,冒別什么都明白了。他長嘆:“為他一劫,貽獻終身,值得嗎?”
“算是吧!”
“傻人兒,此憾無允,死心吧!”冒別冷冷回應,聲音漸漸遠去。
刑天還在為虛幻的奇境納悶。
剛才,他明明是往遁門的下方跳,為何有漂蕩上浮的感覺。
定神觀望,發現置身一塊石墩,周圍都是懸崖峭壁。呈黑色的峭壁,石林矗立,棱角分明,如鬼斧神工。
“刑天,你一定很好奇,遁門會是這樣的地方?”頭頂的絕壁,發出冒別的空靈聲:“榮源可曾提起,進入遁門,一得一憾。”
“榮源阿公未曾提及。我等只是游歷奇肱,不作他想。”
“難道你就沒什么心愿,告知冒別?”
冒別一句話,震到刑天的心坎。是啊,他當然有心愿,而且是心病。他忘不了公孫越,用軒轅劍插入父親的心窩。此仇不報,枉作兒郎。
“報仇一事,勿作一愿。”冒別冷聲提醒,徹底打消他的念想。
“冒別尊長,你有何本事了卻我等心愿。”顧青云搶先渡語,截住刑天話語:“你不過是呆在地下的奇肱人。”
“呵呵呵,顧青云,你終于現聲了。冒別的聲音,近在青云耳膜:“”你忘了曾經罵過的硅基生命嗎?”
“你從鳴笛山跟蹤到北黎,真不簡單!”青云挖苦道:“也難怪,喜歡暗無天日的生活,行動也是偷偷摸摸。”
“全程跟蹤的人,恐怕是你們吧。烈山易渡靈刑天,來到北黎,再用跟蹤器來到奇肱。幸好本尊用了障目之術,蒙蔽了沿路之景。”
顧青云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反駁冒別。是啊,息磁歸影到四千多年,是他們打擾了這里的平靜。
“對不起!”他抱歉一聲,不再棲靈刑天。他退扮維真,仔細觀察周圍的一切。
刑天所處的地方,離山頂最多幾十米,往下望,深不見底。卻仍然在空曠的洞穴。
仰望洞穹,露出一方天窗。藍天、白云清晰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