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路的兩旁是大片大片的農田，前兩天剛下過一場細雨，正是農忙的好時節。看著農田和道路兩側的樹木飛速的向后奔涌，顏淵有些出神。

　　央金心無旁騖的開著車，顏淵坐在后排。S239公路直達二百二十公里以外的平山市，他們的目的地，則是平山和玉山接壤的一個小縣城，業縣。

　　白世元此刻已經在那里等他，沒有說具體位置，只說不太好找，約好了在業縣碰頭后一起過去。左右還是監控系統的事情，經過前兩次的合作，又有央金在側，他對顏淵不能說完全放心，但已經具備了初步的信任。

　　坐車略顯無聊，顏淵又想起了昨天在茶室看到的那份報告。

　　作為玉山市知名大老板的張全林，其財富積累過程事無巨細，均展現在報告上。拋開他和郭重均在2016年底同時進入高端餐飲市場這一點十分可疑之外，顏淵更關注另外一件事。

　　在2014年初，天遠實業還沒有成立，它的前身是玉山市天遠計算機培訓中心。就在那個時候，老板突然易主，天遠培訓中心也在一個月內改頭換面，變成了天遠實業股份有限公司。并且一經成立，就拿下了當年玉山市行政大數據中心的建設業務。

　　也是借著這個契機，2014年的8月，顏淵進入天遠實業，開始負責大數據中心這個造價三千一百萬的建設工程。但他直到2015年過年時才第一次見到真正的老板——金川。

　　金川對顏淵算是禮遇有加，畢竟在玉山找一個靠譜的項目經理確實也不容易，顏淵也沒有辜負他的信任，不僅認真管理項目建設和成本，也在業務洽談的過程中發揮了不小的作用。到了2016年年底，天遠實業成功拿下了價值1.3億的浮山天網監控項目，成了玉山市首屈一指的集成商。

　　當然，管中窺豹，金川此人在玉山政商兩界的能量可見一斑。

　　在那份報告中，有一份是全林集團近年的經營情況。其中有一段話是這么說的：經查，2016年8月，玉山市天遠實業曾向全林集團借貸四千萬過橋款，時間三個月，月息5%也就是二百萬。但是這連本帶利的四千六百萬，在到期后并未如期歸還。全林集團于2017年1月起訴天遠實業，經時任玉山市賒縣縣委副書記、政法高官、玉山市政法委成員金川協調后，雙方達成共識，全林集團撤訴。但時至今日，四千六百萬仍舊尚未歸還。

　　這看似只是一起企業間的糾紛，但是如果聯系上顏淵所知道的一些信息，這件事就透著不少古怪了。

　　第一，2016年6月，天遠實業的資金缺口就已經很大了。上一個項目全額墊資，尚未回款，又趕上浮山天網項目正在醞釀，也需要資金。當時作為項目經理的顏淵差點兒愁白了頭發，財務沒錢，工程就要停滯延期，這個結果無論是甲方還是公司都不愿意看到。

　　第二，浮山天網項目里其實存在了一點違規操作，雖然項目是在2016年12月中標后簽的合同，其實在9月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備貨，10月就啟動了施工。這屬于典型的先上車后補票，在小城市里其實還是比較常見的。

　　顏淵還記得，在8月底的時候，財務突然告訴他公司賬上有錢了，他當然是十分欣喜，不用發愁了呀。至于錢從哪來的，他還真沒關注過，輪不到他操這個心。

　　結合這份報告來看，天遠實業當時跟全林集團借了四千萬，并且憑著這筆錢搞定了浮山天網項目。但是這筆錢沒有還回去，而是在金川所謂的“協調”下，不了了之。

　　寫這份報告的警員應該是沒有查到，金川他不僅僅是一縣高官，更是天遠實業的幕后老板。這中間如果沒有問題，顏淵都敢把那份報告給吃了。

　　雖然時間對于顏淵來說，已經過去了十多年。不過2017年2月發生的一件事，是顏淵怎么也忘不掉的。因為那一天，他接到金川的電話，出于安全考慮，要他親自開車，陪著財務去銀行提現。

　　也就是那一天，他親眼見到了一千萬紙幣！看著一沓沓紙幣被送入密封箱，那種視覺沖擊力讓他可謂是記憶猶新。他跑了四趟，才把四個大號錢箱放進了車里，一路戰戰兢兢的開著車，生怕出什么問題。直到連車帶錢都親手交給金川，這才松了一口氣。

　　雖然不知道那一千萬現金作何用途，但是張全林和郭重幾乎在同一時間，都改變了自己的商業發展路線。張全林那邊暫未查實，但郭重這兒幾乎是板上釘釘的販毒罪，這其中是否和金川、以及那四千萬存在著關聯呢？

　　這些信息自有專案組去核查，跟顏淵已經不搭邊。即使金川和天遠實業真的有問題，那跟他一個打工仔能有什么關聯呢？

　　但是……世界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啊。

　　“老板，我們到了。”

　　央金清脆的聲音打斷了顏淵的沉思，四處張望了一下，車已經停在了一個小停車場里。還沒等顏淵詢問，停在旁邊那輛七座別克已經打開，白世元正在向他們招手。

　　“顏淵，坐這輛車，我們一起過去。”

　　把背包帶上，兩人上了別克，這才看到主副駕還坐著兩個人，看不到正面，但是從花花綠綠的頭發和脖子上露出的紋身來看，不是什么好人。

　　而且顏淵立刻注意到，這輛車的內飾做了改裝，車內覆蓋著一層類似鋁箔的材料，似乎能屏蔽信號。除了前擋風玻璃外，其他的玻璃都覆蓋著，根本看不到外面。

　　隨著白世元拉上一道簾子，后座和駕駛室也完全隔開了，若不是有車頂加了燈管，整個就跟小黑屋沒什么區別了。

　　央金主動去了后排，顏淵和白世元坐在中間，等車子啟動，這才聽白世元說道：“顏淵，辛苦你跑了這么遠。怎么樣，累不累？”

　　“沒事兒十哥。都是央金開車，還要感謝你，把央金介紹給我，著實給我幫了不少忙。”

　　白世元扭頭對央金笑了笑，見央金略微點了下頭，這才又說道：“綠洲出來的孩子都命苦，不過她們都很能干，是不可多得的好幫手。”

　　又慢慢悠悠閑聊了幾句，隨著車子挺穩，就聽前面的司機說道：“十哥，到了。”

　　幾人陸續下車，已經是在一座廠房里面。根據周圍堆放的木料和刺鼻的油漆味，顏淵立刻知道，這是一家家具廠。

　　沒有電影里那些搜身之類的環節，顏淵掏出手機看了看，果然，信號也被屏蔽了。這座家具廠的老板似乎比郭重要謹慎的多呢，心里暗笑了一聲，在星網面前，這種普通的屏蔽有個屁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