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晦暗,云霞飛散。
陳嶼盤坐石階上,閉目運氣,口鼻間隱隱有白霧吐納收縮。
今日兩手空空去兩手空空回,要說不失望那是假的,但也沒太過放在心上。
真的。
比起這些,他還是對那條黑魚更感興趣些,感覺與之有緣,下次或許能再試量一番,瞧瞧還能不能將他陳大觀主的鉤子脫落掉。
說來蘇醒至此世也有三月時間,還是頭一回有人,哦不,是有魚白嫖他。
十好幾根滋養了靈液的蚯蚓都被饕餮一空,倒是胃口大。
且等下次換了魚鉤款式,陳嶼自然要好好討教討教。
注意力放回身上,此刻,他正搬氣運血,練的合煞法派中的〈采氣〉一術。
修行合煞的道人認為天地間有煞氣充盈,無物不生煞,九天驕陽凝日煞,皎明圓月聚月煞,除此外,還有漫天星辰的星煞、悠悠蕩蕩的云煞,乃至一草一木亦有肉眼不可視的煞氣縈繞。
當然,沒人真正見過。
而若想采取這些煞氣納為己用,便要用到獨特的法門,也就是他現在所運行的采氣術。
此世道門,四大法派并非想象中那般涇渭分明,畢竟數百上千載里難免會有集兩家甚至數家流派大成于一身的大佬,數代以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根本理念不同,然修行之法卻相互影響借鑒。
各家各派自然也不挑剔,除非與本派道統實在相悖的,大抵都能納在一處。
此為海納百川,實有容量。
云鶴觀便是如此,主修凈明法的同時也兼修合煞采煞之法。
陳嶼細讀了多遍觀中僅有的那幾本道藏,對這兩大法派也有一定了解。
只是和大多道士不同,他這個半桶水的假道士只將主修當做養氣練心的法子。
而合煞采氣更是被拿來配合云鶴功中的呼吸法門,靜氣凝神,協調臟腑,從而對稍后的練武有所助益。
從未想過用其尋求那些飄渺無蹤的東西。
不過練久了采氣術,雖沒見到所謂的天地靈煞,卻也讓得一手養氣功夫愈發的精湛。
如今,他正在采氣,但又有不同。
一口氣在體內循環,流淌過五腑六臟帶走些許駁雜渾濁,再沿著鼻腔吐出。
同時,陳嶼心神糜泛,人身靜坐不動半點,肌肉血液卻緊密協調,碰撞間激發內勁,循著呼吸節奏,一點一點地沖刷某一處皮肉。
此乃外練法門,記錄在云鶴功上,然以往由于境界不到,直到最近他才能細細琢磨嘗試。
比起剛開始時自己那種蠻橫的調動勁力沖擊,這種由不知多少前輩總結出的打磨方法無疑要完善許多。
一輪過后,皮質變得堅韌,血肉耐受亦得到了微小提升。
當然這些增幅都格外細微,需要日積月累,再者武人也是人,抗擊打能力再強也練不成銅皮鐵骨。
那只是夸大其詞的戲說。
一圈鼓勁結束,陳嶼睜開雙目,定定望著遠山。
良久,收回心神,沉吟片刻后再度屏息,意識微微蕩漾,逐漸化作無聲浪濤。
下一刻,熟悉的意識海洋出現,光點懸浮空中,自腳下的汪洋內幽幽飄旋,甫一出水面,又頃刻散去。
十八粒。
看向角落,那里有無形力量牢固,將凝聚成型的靈機光粒束縛。
足足十八枚小巧如皎月的光輪。
沒有驅動海浪挖墻腳,他只打量了一番,然后便離開這片迷蒙之地。
意識回到現實,陳嶼心中思量,精神力的增強看來對靈機的成型效率并沒有太大影響,提升的只是采挖速度和持久。
到底怎樣才能讓靈機變得更多……
這是個問題,想了會兒,他將之記在心中,決定之后若是有機會可以好好研究研究。
至于現在,他則將關注點落在了自己的身體內。
由于遠達不到‘內視’,甚至都不清楚這種境界是否真的存在,所以陳嶼只能靠已經恢復了些許的肌肉震顫不斷,用內勁去探索體內。
不斷摸索中,感受每一處的細微。
人體是個精密復雜的儀器,多數時候人對自己的了解都談不上足夠二字。
陳嶼也不例外,這副身體構成了他這個個體,但等到一寸血肉一寸骨骼去了解時,他才發現對自己的認識是何等不足。
最顯而易見的,便是遍布身體各處的潛在傷痕。
前身并非不練武,身處亂世,加上老道士的耳提面命,練得不可謂不多。
冬練三九,夏練三伏。
只可惜限于資質,且沒有如靈液這般的寶貝,數年來武功沒多高,傷病積累了不少。
“還是得一步步調理。”
陳嶼心態還算放松,畢竟都只是些小問題,雖說日積月累說不定哪天就會爆發出來耽誤大事,但既然發現了,自然就有辦法解決。
天底下效果溫和的良藥有很多。
最主要是內勁只是勁力,對傷勢沒有半點兒治療作用,不僅如此,若是短時間內激發內勁次數太多太過,甚至會拉扯筋骨,損傷血肉。
時間緩緩過去,云頭的夕陽徹底落下西山,霞光黯淡,星月隱現。
布谷~
布谷~
有杜鵑在林中呼喚,亦有樹葉在晚風中莎莎作響。
呼、收氣平息,陳嶼探尋那股在靈液作用下偶然出現的異樣力量的同時,也在打磨心肺肝臟等處。
內外皆練,采氣凈明,今天的行功這才算是完畢。
有了內勁就是這點好,對內的熬煉效果要比打拳踢腿好太多,之后他只需再站兩刻鐘動靜樁就能結束今日的操練。
不似往常起躍奔騰大半時辰,漲滿躁動的氣血直到夜深都消退不下去。
當然,晚功可以走捷徑,但早功仍舊得繼續照著原樣來,只是有勁力輔助,想必效果也能好上一些。
……
晚飯還是米粥加涼拌青菜。
前兩日下山卻是忘了買些調味,現在廚房里就只有醋和醬油,以及一盅粗鹽。
辣椒、胡椒他不指望,前者莫說石牙縣,便是整個大梁有沒有都指不定,至于后者則太過昂貴,那不是他這種清修半隱山野的道士能吃得起的。
當然,尋常道士也不吃胡椒,連作為香料都鮮少使用。
陳嶼沒這個忌口,只是純粹買不起。
院中,涼風習習。
嘴里嚼著青菜,灌了一口粘稠米糊。
他心思發散,想著其他事。
雞仔得去買了,畢竟要吃肉。原本他還想著用野釣來改善伙食,現在來看或許陳大觀主真的和這世界的魚兒們魚相不合吧,雖然還對自己的釣技抱有幾分略顯底氣不足的信心,但實際上已經不怎么指望了。
不過買雞仔去縣城里沒用,之前兩次下山進城他都問過,雞子有,雞仔那是甚少有賣。
于是只能將視線放在周圍村落,那里的農戶說不準會養一些。
陳嶼也不求多少,十來只就夠了。
這是他第一次養,說不準最后能成活有多少。
至于喂養消耗,這倒是不擔心,剛剛進了一缸白生生大米,現在的云鶴觀養幾只小雞仔還是沒問題的。
“不過最好買稍大一些的,不然確實不太好養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