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梵聽得四忍有藥方,倍生驚喜,說道:“若得良劑,必不忘好圣人大恩!”四忍狡黠笑道:“卻是天機,除非……”四忍以目暗示。拋書會意,且拔下金釵相贈,且笑道:“煩勞好圣人多為我家小姐祈福!”四忍乜(miē)著眼睛收下,接著說道:“仙界仙姝之心竅血,最是能醫血傷、心傷,而最妙之效,卻在白蓮花仙姝,姑娘若想根治痼疾,只需剜其心,取其心竅血,制成丸,食之,可矣……”
“荒唐!”海竹葉聽到此處,勃然大怒立起身,嗔叱道,“那異教徒四忍和你當初提到的金足烏究竟都是哪方妖孽?”拋書驚訝道:“仙君何故又動怒?此乃四忍之言,非是拋書渾說!仙君若不信,只作戲言笑笑則已,何必大起肝火?”幽梵亦道:“海葉!此終究是閑散逸聞,聊以解悶兒尚可,我并不曾當真。不管是那夜間飛來的金足烏,還是沙漠中偶遇的異教徒,幽梵皆只作玩笑。”海竹葉怒批道:“什么法回教、法回功、法回大法,盡是邪教組織練的邪門歪道!他們讒言令色,打著仁善布德的幌子,其實惑欺無知愚民,哄騙昧心黑錢,毒害他人身心,存的是傷天害理、欺世盜名的惡腸歹念!藍雀王是何等身份,斷不能受謠言所魅!”拋書接道:“然卻為何先有金足烏,后有四忍,巧得開出一樣的藥方?拋書以為,不可全信,也不可全不信!萬一……”海竹葉喝斷道:“絕無此理!”幽梵見海竹葉火氣上頭,打圓場道:“海葉!幽梵從不信邪教之妖言!拋書畢竟只是凡胎,更兼慮我康健,關心則亂,難免受些蠱惑!你身為仙君,當能理解她!”海竹葉這才怒憤稍緩,嘆道:“總有邪教不法之徒枉害良善!只怕是他們想要剜仙姝之心、取仙姝之血,謀求別圖,卻諂詞媚色利用你們,實可謂借刀殺人!幽梵,只恐四忍誆你服下的藕帶丸,都不知是哪里淘來的麻毒藥!此后,諸如法回教之流,實乃邪教組織,萬不可輕信!”拋書賠笑道:“盡聽仙君良教便是!不過,是仙君要聽王上可重回天宮之論,拋書才如是相告,言語尚未說及那段因由,卻被仙君打斷,仙君是否還要接著聽?”海竹葉憤憤道:“量那邪教徒也無真正好法,本仙君不聽也罷,來日撞見他,定作妖孽擒了!”
“海葉,喝茶吃果,稍解心煩!”幽梵轉移話題。海竹葉愁嘆:“究竟如何才能找到鎮水明珠?”幽梵略思,說道:“海葉!既我已知此事,便不當袖手旁觀!方才拋書提起沙漠,我故深慮,忽想起一事,或許于你有助。”海竹葉道:“還請明言!”幽梵道:“年月逝遠,依稀沒記錯,該是在千秋白平亂后不久,大漠中,突現一處奇景。”海竹葉屏氣靜聽。幽梵繼續講著:“那一日,我為抓十七歲男子出沙熾窟,見遠處聳起蜃樓一座。論理,大漠中出現蜃樓幻景,不足稱道。可所奇者,是蜃樓之頂飄有粉云一朵。”海竹葉不解,打斷問道:“預示何況?”幽梵解釋道:“父王提過,青霄天帝奉昊于千萬年前曾歷練下界,當時天帝駕馭我父從天宮清明門外的乾梯下落,后經坤梯入到下界。父王還說,但凡天宮仙神下界,皆需借助乾坤梯,而坤梯正是一朵云,且各神各仙各有自己的坤梯。”海竹葉驚問道:“你之意,那粉云一朵,或為某位仙神入到下界的坤梯?”幽梵答道:“正是!并且,那是我所知年代最近的坤梯。因我以為,粉云或是某位仙神下界歷練的坤梯,那位仙神結束歷練后,必會乘上重返天宮,新奇使然,我曾多次等待那朵云重現,然時至今日,并未等到!”海竹葉再問:“這意味什么?”幽梵笑答:“或許,那粉云一朵,是某位私逃下界的仙神的坤梯,那位不愿再回去天宮,而是藏在九皋某處,也就用不著再現!”海竹葉驚喜問道:“如果我們找到云朵,能否借以登上天宮?”幽梵點頭道:“或許可以!”海竹葉歡喜告謝道:“若非幽梵一席話,海葉豈能得此重要線索?多謝幽梵!”幽梵笑道:“能不能真的助你上十天,實實不知,卻也愿盡心盡力,你若不疑,幽梵同你一道去尋!我知它依舊在大漠,興許有緣分遇到!”海竹葉愈喜,說道:“若得幽梵相助,必事半功倍!卻不知上番所見蜃樓與粉色云朵,是在何處?”幽梵作答:“大漠東南隅。”拋書聽了,也不勝歡喜,笑道:“請王上入內室,指點拋書收拾行囊!”
入內室,幽梵狐疑低聲問道:“本王來去一陣風沙,從來不需收拾什么行囊。拋書,你出的什么招?”拋書略略整理些無關緊要的物件,卻是關切囑咐道:“海竹葉仙君是千載難逢的醫心良藥!王上切切抓住此次機會,若有朝一日,果能與他羽儀并聚,也是三界九皋一樁喜!”幽梵笑道:“拋書!我助他,非為私心,是誠意想為他做些事。”“我知王上心善,只是,也需為自己打算!”拋書將包裹交給幽梵,說道,“里頭有王上平素用的香料和幾套新衣。”幽梵笑答:“多謝拋書,總這樣心細!”拋書頓頓,嘆道:“其實拋書不放心王上,想要隨身照應,然拋書若在身邊,恐添累贅,故而不能同往。王上切切關顧自身,凡事莫要托大逞能!”幽梵笑道:“只在大漠,非是遠行,一切可放心!”拋書點頭,向外廳偷看一眼,轉而湊近幽梵,貼耳輕聲道:“王上!拋書心中有個秘密!”幽梵笑問:“什么了不得的事,整得這樣神乎懸乎?”拋書更小聲說道:“海竹葉仙君,怕是識得某位蓮花仙姝!”幽梵嘆道:“其實我亦有所察覺!他那樣的反應,過于激烈!”拋書又道:“拋書今日正是為確定心中猜測之真假,才特意提起那樁舊事,借以試探,現在看來,是有九分肯定。王上,若能借此機會打聽到消息,請萬萬以自己為重,能得醫血良藥,不可錯過!”幽梵再嘆道:“便是真有,我也不為自己,而是為我那薄命孩兒!”
出了內室,再入廳來,拋書笑道:“我家王上得仙君上番醫救,拋書銘感五臟六腑,虛謝之言,也不多述;今番王上為報恩,更出于朋友之誼,自愿請纓,拋書不能多勸,只求仙君好生照拂王上,則我沙熾窟一眾永世不忘!”海竹葉笑答:“找到坤梯后,必還你一個安然的王上!”此時,晴姨、小蜈童、白眼狼俱在廳外候著。白眼狼說道:“望仙君一切以我家王上為念,否則,莫怪我狼心之狠!”一眾叮嚀再三,軟硬兼施。海竹葉皆以禮作答,方才辭別。
這二位駕云揚沙穿行去。于路,海竹葉笑問:“我來去所駕之云為?琈云,未知幽梵所騰揚之藍沙,可有雅號?”幽梵苦笑道:“仙君不問也罷!”海竹葉不解,追問:“說說又何妨?”幽梵無奈,笑答:“沙沙沙!”海竹葉一愣,自念道:“沙沙沙?”而后,他大笑道:“如此兒戲,真不稱藍雀王之威名!不過,本仙君甚是喜歡!”海竹葉瞥眼那抹藍沙,自又笑念:“沙-沙-沙!”
“萬里晴空紅日照,最是蜃樓好起處!”幽梵道,“前方那片沙丘,便是當日仙景之所在。”二位落地,足沒(mò)于黃沙,六合望去,空空只見揚塵。幽梵再道:“父王說過,青霄天帝之坤梯乃是青斑團云,天帝可以自行決定落于何處。仙神一般不會選擇這等荒僻之地來下界。我尋思,那朵粉色小云或許屬于某位品階不甚高、法力不甚強的小仙。另外,坤梯因個體而異,因時局而動,在此處落下,未必在原地登上,不在此處,實為自然!”海竹葉驚詫問道:“如此,幽梵當日所見坤梯,豈非茫茫三界無處可尋?”幽梵笑答:“也不盡然。坤梯有其特性,任憑怎樣移動,總不會離開這片大漠。”海竹葉笑道:“則守在這方土地,便可以等到?”幽梵笑道:“海葉聰穎,一點即透!不過,要待蜃樓起,須得看緣分!”海竹葉再道:“只要能等到,天荒地老,海竹葉也跟它候著!”幽梵接話道:“則幽梵便在此相伴海葉到天荒地老,一起跟它候著!”此語一出,幽梵頓覺失言,局促不安。海竹葉卻不懂兒女情長,只是東張西望,企盼蜃樓。
守了兩日,他二位騰云四處瞭望,繞大漠不歇。至第三日午后,見遠空飄來仙云一片,海竹葉大驚失色,因為駕云來者,正是滄竹瓊。滄竹瓊自銜梔苑趕來大漠,一如海竹葉,她八極張目,尋找蜃樓起處。“她是誰?”幽梵也發現了云中的滄竹瓊,見其仙姿飄然,啟口驚問道。幽梵瞧見海竹葉面色異樣,暗自想:“海葉怕是與她相識!”于是她直言問道:“海葉,云中那位,你可認得?”海竹葉欲待否認,不料,自己已被滄竹瓊發現。滄竹瓊且高聲呼著“海葉”,且歡喜迎上前。
滄竹瓊見面問道:“海葉,你怎么會在這里?”而海竹葉心內長嘆:“三界真小,偏是冤家路窄,只能且行且看!”他笑問:“滄瓊,你到這荒漠何為?”滄竹瓊回答:“探知大漠中有坤梯,可上天宮,特來尋。”滄竹瓊看見海竹葉身旁一位著烏藍紗裙的絕美女子,笑問:“這位是?”幽梵自笑答:“漠毒王幽梵。”滄竹瓊驚嘆道:“漠毒王,與傳言毫無相似之處!三界皆傳你是兇惡煞妖,今時見面才知,是這等容姿絕倫、氣質拔萃,贊你沉魚落雁、國色天香,也是小覷!”幽梵笑道:“謬贊!敢問……”滄竹瓊笑道:“在下滄竹瓊,海葉師姐,鐘鹛仙姝。”幽梵聽言一陣心驚,自思量:“海葉竟然有同門師姐!鐘鹛山由夙慧傳慧箬,慧箬傳箬竹,我以為至箬竹也是單傳海葉。原來鐘鹛并非世代單傳!我靜居大漠多年,不涉外務,已然不知三界風云幾何!”思罷,她笑嘆道:“海葉,你都不曾跟我提過,有這樣一位清逸絕塵的師姐!今日新知,賞心悅目,贊她出水芙蓉、絕世獨立,也是小覷!”滄竹瓊笑道:“我鐘鹛山,師父箬竹座下,不僅有我滄竹瓊、他海竹葉,更有之竹籬和落竹雨,共做師兄妹。說起之籬,卻是你漠毒王的大冥王所隱匿之子,前來作的好奸細!”幽梵錯愕,繼而淡定笑道:“此事,幽梵決然不知!”滄竹瓊再笑道:“冥王做的好大事,漠毒王未必盡知,我等亦不會遷怒無辜!不過,漠毒王因何與海葉一路?”幽梵笑問:“我與海葉成了朋友,仙姝可盡知?”滄竹瓊禮答:“略有耳聞,否則,本仙姝豈會這樣與漠毒王閑談?”幽梵點頭道:“知尊師遇厄,蒙海葉信任,特來相助,略盡綿薄之力!”滄竹瓊將視線移至海竹葉身上。海竹葉笑道:“與你殊途同歸而已!幸得幽梵提供線索,也來此處尋那坤梯。”滄竹瓊嘆道:“果然同門弟子,總也異路同極!”說罷,她再看向幽梵,笑問:“漠毒王竟愿意幫助冥界宿敵?”幽梵笑答:“昔年恩怨,何故遷怒于你等小輩?”滄竹瓊輕拍掌,笑贊道:“漠毒王好大量,滄竹瓊欽敬!”幽梵接道:“彼此彼此!”他們且說且四下極目張望。
但道海竹葉,早傷透腦筋,他此刻最怕的,是幽梵發現滄竹瓊蓮花仙姝的身份,卻是怕什么,來什么!幽梵看著滄竹瓊笑道:“仙姝額間紋案新奇莫比,形似蓮子心,這修的是三界少有的妝容!”滄竹瓊笑道:“哪里修的什么妝容,胎里帶來的印記而已!”海竹葉聽著話頭不對,忙插話道:“事至于此,我等同心,定能找到坤梯!”滄竹瓊看看海竹葉,轉而笑對幽梵道:“漠毒王請稍等,容我與師弟敘幾句家常!”滄竹瓊拉起海竹葉至云端,嘆道:“海葉,你太糊涂!你難道忘了師父叮囑過,漠毒王是你克星?你不避得遠遠,卻與她一道,竟也不先知會我!”海竹葉嬉笑道:“你也見著了,幽梵并非如傳言中那般。況且,她能助我找到前往天宮之路!”滄竹瓊又嘆道:“師父說我斗不過漠毒王,她的雀血沉沙,也會傷你!若為救回師父而傷了你,我寧可自己找!你回鐘鹛好好待著去!”海竹葉道:“幽梵受過我的恩惠,著實不需擔憂!”滄竹瓊道:“你之前只是了了言語,并沒有根本交代,究竟為什么你們能成為朋友,你還有多少事瞞著我?”原來,海竹葉顧著幽梵的顏面,不愿將她受過的那些傷害讓眾人皆知,又慮著幽梵的安危,不愿讓別人知道她早已使不出雀血沉沙。故而,他能隱瞞則隱瞞,以至于滄竹瓊并不知全部內情。即便至今日,海竹葉依然沒有據實作答,他只道:“幽梵得過我的幫助,她感恩圖報,遂愿助我。滄瓊,你要相信我!”滄竹瓊諷刺道:“是是是,相信你,比如相信你將冥王子帶進鐘鹛!”海竹葉啞口。滄竹瓊挖苦著,卻又淚眼汪汪,嘆道:“非是我要奚落你,師父已經出事,海葉,我不能再失去你!更何況,你的金鱗甲缺了一片,叫我怎么能安心?”海竹葉心里一陣沉痛,解釋道:“滄瓊,所有因由,我定會尋個機會一一告知,但是現在,有一事,你務必要聽我的!”滄竹瓊拭淚,瞥了一眼海竹葉,往他鹵門上一敲,沒好氣說道:“怎么,翅膀硬了,敢指揮姐姐?”海竹葉著急道:“不是你說的這樣!滄瓊,你萬不能讓幽梵知道你是蓮花仙姝,若她問起,你只言自己是玉竹林中竹花靈所化,萬萬放心上!”滄竹瓊冷笑道:“荒唐!我滄竹瓊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因何要藏頭縮尾以假面示人?”海竹葉急得直跺腳,厲聲道:“滄瓊,從小到大,我一切皆聽你的;只此一次,你聽我的,看在師父的份兒上!”滄竹瓊悻悻點頭。二位落云下。
“家法可是上全了?”幽梵打趣道。滄竹瓊笑答:“師弟頑淘不拘,私自離開師門,竟不讓我知道,作為師姐,特訓誡他一番。漠毒王見笑!”卻說這三位閑聊間,幽梵忽然秀眉一抖,踏起沙云,升向高空,目視遠方。滄、海見狀,各自卷起各自云,向那方看去。“蜃樓起!”三位齊聲欣喜道。幽梵又道:“要快!蜃樓很快會消失!”三位徑向蜃樓方向飛去。卻問那蜃樓何狀?雖是皇庭宮樓,不及其宏偉;縱是仙家神壇,難喻其縹緲。蜃樓之頂,翩然舞著一朵粉色小云。滄竹瓊倍道兼程,其飛功馭云之術本在海竹葉與幽梵之上,更兼踏水鳧神速,遂領先在前。“不好!”幽梵高聲驚喊。但見大漠上空吹來一陣陰云,漸漸遮蔽日光。“蜃樓要消失!”海竹葉亦驚喊。滄竹瓊大呼道:“助我!”應聲,海竹葉和幽梵齊齊施法,從背后將滄竹瓊快推送向前。恰在陰云遮住陽光那一刻,正是蜃樓消失一瞬間,滄竹瓊奮然跳入那片粉云。
眼見滄竹瓊隨蜃樓消失絕跡,海竹葉不停呼喊:“滄瓊!滄瓊……”急急奔命向前,又嘆又傷,又驚又痛,他握起拳頭,砸著自己的腦袋。幽梵寬慰道:“海葉!她是踏上坤梯,下一步,她會穿越跨界隧道,登上乾梯,到達天宮。她是仙姝,她屬仙界,只要明言因由,不會有礙!”海竹葉懊惱嘆道:“從小,我因貪玩,不肯勤加習練騰飛仙法,輕功遠不及她;后來得贈祥云,我的?琈云又不及踏水鳧勤勉,還是落后于她!若我能快于她,今日消失的便不會是她,終歸是我沒用!”幽梵見海竹葉沮喪,遂伸出手放在他肩頭,笑道:“她不是消失,而是去天宮,此乃好事一樁!海葉,你是想回沙熾窟,還是鐘鹛?”海竹葉嘆道:“讓我冷靜想想,下一步該如何行事!”
海竹葉吹風沙,沉思良久,說道:“幽梵!此番多謝你無私相助!我欲尋一沖,共誅疊紋烏蚺重生那個孽障!”“疊紋烏蚺重生?”幽梵疑問道,“東南巽皋黑玄浦中,曾棲居疊紋烏蚺黑霸與玄嫚夫妻一對,他們共育七子,莫非重生是其中一子?”海竹葉答道:“你說的不錯。”幽梵再道:“不過,聽說黑霸衰亡后,那七兄弟潛藏于九皋各處,早已銷聲匿跡。何時突然冒出一個重生?”海竹葉憤憤道:“哪里是突然冒出,孽障重生喪盡天良,長惡不悛,只是陰險狡詐,伏于暗處,瞞得眾皆不見而已!”幽梵看著海竹葉,又發問:“你呼他一口一個孽障,你跟他究竟有怎樣深仇大恨?”海竹葉并不隱瞞,將重生吞六兄弟、殘暴虞契、間接枉害箬竹等罪惡述來。幽梵驚怒道:“似他這等惡貫滿盈、暴絕寰宇,實在駭人聽聞!”海竹葉接道:“正是此話!”幽梵嘆道:“我非是要為其開脫,但若殺了重生,則疊紋烏蚺靈絕滅于三界!”海竹葉痛恨道:“他害白羽玄鳥靈一族絕滅,卻待怎說?”幽梵再嘆道:“我只心疼玄嫚,她從來良善溫柔,不想,竟養出這種孽障!”海竹葉接道:“龍生九子,各各不同!疊紋烏蚺,亦在所難免!同樣的骨肉,不一樣的心性!”幽梵點頭,望黃沙,又道:“海葉!重生可能會去東北艮皋。”海竹葉問道:“如何說?”幽梵作答:“東北艮皋有三翼怪,同屬冥界,可作倚仗;兼有蘇凌江洶涌,可藏身納形。換作我是重生,必擇那處!”海竹葉熟思道:“我并沒有慮及這一層,你說得極有道理!”幽梵看著海竹葉,笑問:“你要誅那孽障,可愿讓我同往?”海竹葉回看幽梵,笑答:“我答應拋書他們,找到坤梯后,將你安然送回,哪敢再霸著你?我需得小心白眼狼的脾氣!”幽梵笑笑,輕嘆:“長年累月,久處西北乾皋,倒也想出去看看!”海竹葉笑道:“也要先回沙熾窟一遭!”幽梵笑點頭。
海竹葉并幽梵先回沙熾窟,將計劃知會拋書等眾,細節不多述。卻道他二位出了沙熾窟,方行于大漠,正遇前來尋仇的之籬。海竹葉問道:“你因何出現在這里?”之籬當然不會如實說自己是為殺海竹葉而來,他只是招呼道:“師兄!”見海竹葉身旁一位美麗女子,知其也非凡胎,卻看不透其真身,之籬方欲開口相問。幽梵欠身施禮道:“殿下在上,漠毒王幽梵見禮!”之籬聽罷大驚,自揣摩:“想不到漠毒王是這等容姿絕美之女子!”之籬令其免禮,笑道:“真是‘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曾也聽過漠毒王威名,卻是好一個花容月貌!”幽梵笑而不語。之籬自多心思:“她與海竹葉這樣和睦同路,卻是為何?妖仙殊途,更聽聞她的雀血沉沙與海竹葉所修煉的歸去來兮恰是死敵,他們合該拼個你死我活才對,其中必有我不知之緣故!只恨,他們若化敵為友,卻有阻本殿下復仇之計!”
海竹葉本欲將滄竹瓊尋坤梯、跳蜃樓之事述來,卻又尋思:“之籬終究是冥王子,若他得知滄瓊不在,殺性起,趁機協同眾妖魔作亂,我未必能周旋開來!”于是,他給幽梵遞個眼色,再佯裝問之籬:“滄瓊與你一道去狄崇海,她可是回了鐘鹛,你為何會來此地?”幽梵聽海竹葉如是問,自也揣度出其心意,只默不多言。之籬笑答:“我與師姐離開金沙灘后,她因得靈感仙指引,自順藤摸瓜去了。我回去過鐘鹛,告知落雨師姐的去向,又聽聞師兄前來漠毒王的領地,恐你們二位動起干戈,故來一探。不知,海葉師兄和漠毒王……”之籬欲問非問。海竹葉笑道:“我與幽梵早是朋友,不動刀劍。”幽梵亦道:“殿下放心,幽梵不會給冥界多惹是非!”海竹葉又道:“之籬!我與幽梵欲尋一沖去。”之籬問道:“同他共誅重生?”海竹葉答:“正是!幽梵推測,重生興許會去蘇凌江。你可愿同往?”之籬心生疑慮,問道:“然鎮水明珠蹤跡未定,眼前亟待解決之事不是救回師父?”海竹葉道:“我們左右尋鎮水明珠不得,或是方向有誤。明珠指不定是被重生盜走!”之籬點頭道:“師兄這樣說,也不無道理!”海竹葉又道:“一沖說過,重生有七條命、七層鱗甲,且其鱗甲脫落一層又生一層,似這等萬惡的孽障,非聯手,不能殺絕!我在想,你之籬乃冥王子,若你出馬,拿出殿下的威信,說不定可以不戰而降之!”之籬點頭稱是。三位遂共奔東北艮皋去,于路無話。
話分兩頭。一沖斗敗了三才將,與漣漪漫天駕著紫云飛。漣漪說道:“一沖!你我似這樣無的放矢,也不是辦法。我更擔心,天宮會再遣仙將追拿你,萬一……”一沖笑問:“你是擔心,我沒能手刃仇敵便被拿回,受了天譴,反任大仇逍遙?”漣漪嘆道:“一沖!大仇,漣漪一心想報!可若讓我選擇,我寧可選你安然,這也是姐姐的選擇!”一沖微微一笑,繼而雙目泛起兇光,厲聲道:“重生,我一定要殺!”漣漪再道:“不如我們去蘇凌江找找?”一沖問道:“東北艮皋蘇凌江,你為何想到那處?”“漣漪愚見,若我是重生,觀如今三界九皋,最好的藏身之所,莫過于東北!”一沖沉思片刻,道:“你言之在理!東北艮皋有琥雕怪和灰鷹怪,或許丹鶴妖逃出后,也回歸老巢。重生大可與他們同流合污,互為犄角,以逸待勞!”漣漪又道:“蘇凌江水勢滔滔,更是天然屏障。他知你水性不好,暗藏于其中,也非不可能!”一沖熟慮后,說道:“去東北!”
話道蘇凌江,源屬大初海脈系,發軔于苜苜山脈,乃是九皋最急、最險、最洶涌之水,揚波萬里,壯闊橫瀾,奔騰日夜不息,最終匯入擎濱。江畔,漣漪說道:“一沖,江水甚急,你萬萬入不得,且在岸上等候!”一沖長嘆:“可惜裙袂藻不知丟落何方!”漣漪道:“我入水先探,若果真遇到重生,引他上岸交給你修理!”一沖止道:“水勢洶猛,水下吉兇未卜,不能讓你貿然輕身!”漣漪接道:“話雖如此,卻也不能不作為!”
一沖與漣漪商議之際,忽聽身后傳來喊聲:“一沖!”他們齊齊回頭,見是海竹葉一行。一沖驚喜問道:“海葉,你因何到此?你們找到鎮水明珠了?”海竹葉本不想欺瞞一沖關于滄竹瓊跳蜃樓一事,但礙于之籬在旁,他不能實言,只道:“談何容易!我和滄瓊分頭覓跡。我尋思,明珠可能被重生霸為己有,遂決定先助你誅重生,又得漠毒王高見,才至此地。”一沖和海竹葉相見相敘,各自騰起云,懸在空中,極目張望浪花翻滾的蘇凌江,商討搜尋重生的對策,這卻驚呆了幽梵。
幽梵猛見著一沖——那身絡綢帛羽紫霓衣、那枝索心劈魂槍、那紫眉紫目、那張熟悉的英俊臉龐,她差點兒脫口喚他“千秋白”,可是再細看,不一樣的年紀、不一樣的須發,她激動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中自問:“難道一沖是千秋白的轉生,三界竟有這樣相似之人?”幽梵直愣愣仰頭望著一沖,雙眸里溢滿別樣的情感。這舉動卻瞞不過機警王子之籬的慧眼。之籬察覺到幽梵的神情異樣,自尋思:“糟糕!漠毒王以那樣的眼神看一沖,必是他們曾經多少也有糾葛!我本以為,能與漠毒王并力除掉海竹葉,卻不料,先是漠毒王已與海竹葉為友,現在半路又遇個一沖!看來,藤姑的仇,今日是不能順利報了!”之籬不露聲色,只在心內煩惱。
這時,漣漪上前向之籬施禮,滿心歡喜笑道:“我和一沖正為下水而猶豫,海竹葉仙君可真是及時雨!有他這位金蓮花孕生的仙君助力,那水下功夫了得,與我同去探查,一沖便可以放心!重生縱有三頭六臂,此番也休想再逃,待我和仙君將他引上岸,讓一沖用索心劈魂槍扎他千萬個窟窿眼!”
卻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愣神兒的幽梵聽到漣漪言及海竹葉是金蓮仙君,登時回過神來,內心波瀾疊起,她暗自想:“海葉竟是金蓮花孕生,則他是蓮花仙君!那么滄竹瓊是什么,莫非正是我要尋找的蓮花仙姝?海葉一番番震怒,皆是為護她?海葉刻意隱瞞身份,是在防我?”想到這里,幽梵又是驚喜,又是失望,又是傷心,又是無奈!
再道之籬,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見幽梵面色再變,自又揣測:“漠毒王聽過漣漪的言語,神情愈發復雜,必有緣故!”他看看漣漪,再看看幽梵,回想漣漪方才說過的話,字字句句斟酌:“漣漪方才所提,不過海竹葉、一沖、索心劈魂槍、重生、下江水等,并無甚緊要。漠毒王為何這副神情?她必是從漣漪的話中聽得了從前所不知的消息!難道她并不知海竹葉是鐘鹛熠蓮池金蓮花孕生的仙君?可這于她又有什么特別的意義?看來,我需循循探問之!”
一沖和海竹葉并肩在云端觀測一陣,海竹葉說道:“我潛入水下,若遇重生,與之戰,誓殺他!”一沖搖頭道:“重生有七條命,殺他一次無用,萬一讓其逃脫,只怕他藏得更緊,以后愈難尋!依我之見,先引出他,再困住他,而后慢慢了結他!”海竹葉點頭道:“你且于岸上靜守!”說完,他收云縱身入水。漣漪見狀,方要跟進,卻聽一沖落云說道:“海葉足矣!漣漪同在岸上等候!”
雖說蘇凌江水勢甚急,卻也拘不住前生是金鱗冰火魚的海竹葉。他向江底潛去,翻騰穿游多時,忽見左前方魚群瘋狂亂竄,自忖:“必是遭天敵追擊,魚兒才會這樣競相奔命!”他側身閃過礁石后,欲靜待魚群游過。卻見魚群之后,一龐然大物,黑影壓來。那黑影不是別的,正是疊紋烏蚺。“重生,還往哪里逃?”海竹葉從礁石后現身,擋在重生面前,大喝一聲。驚得重生一抖摟,急急止住追襲魚群。重生從前并不曾親見過海竹葉,他細細打量,竊慮:“這一身金鱗甲熠熠泛光,莫非他是……”且思,重生打著卷尾,悶聲問道:“你是何者,因何擋我老靈去路?”海竹葉答:“鐘鹛仙君海竹葉,特來擒你這妖孽!”重生一聽,心內發慌,自忖度:“果然是他,不容小覷!然我對鐘鹛秋毫無犯,他為何要來拿我?他定是聽到了什么風聲!”重生立馬變臉笑道:“原來是金鱗仙君駕到!素聞鐘鹛仙君、仙姝專以斬惡妖惡魔、輔救蒼生為己任,老靈也十分欽服!不過,我老靈并無枉害蒼生之惡,與鐘鹛更是井水不犯河水,仙君卻何故要來擒我,敢是仙君走差了路,尋錯了仇?”海竹葉冷笑道:“你說的好聽話,演的好看戲!你若不曾為惡,則三界皆善也!本仙君不曾走差路、尋錯仇,今日擒的就是你!”重生雙目含冤,驚呼道:“委實冤枉!哦哦!仙君莫非是怪我老靈捕捉魚群,以此為禍害性命?可是,此乃自然輪回之道,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皆為生存而已!仙君難道不吃任何食物?若以覓食論罪,則三界無善也!”海竹葉再冷笑道:“巧舌如簧!虞契山不留剎老僧勿塵、奇松林鰹貍獸、左峰白羽玄鳥一脈,甚至你黑玄浦的六個兄弟、絳字河你的侄女金紋金蚺眉梢,必還有更多本仙君不知的,哪一樁罪屈了你?你還敢妄稱無辜?”重生聽得心中打鼓如雷,暗道:“他是怎么知道的?是了!滄竹瓊跟一沖有往來,則必是一沖賊子向鐘鹛人說穿了這些,必是一沖伙同滄、海共來擒我!海竹葉既然在此,恐怕滄竹瓊和一沖也在某處等著我!以一敵三,我卻要吃虧,切不可正面迎敵,我需得尋個好對策!”
正是:陰險百面佞語亂,挑唆陣營須臾變。
畢竟,狡詐重生能否伏誅?且看下回。